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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传宗接代生儿子，“湘西王”陈渠珍一生多次纳妾。40岁之后，纳妾生子在他的生命中仿佛例行公事。 当最后一房小妾终于为他生下两个儿子，他再未续娶。 终其一生，陈渠珍把最浓烈的爱，全部用来怀念一个人：19岁就香消玉殒，却在他心中鲜活了一生的女人——西原。 这个叫西原的藏族女子，救过他的命。 55岁时，陈渠珍写了一本《艽野尘梦》的书，用来怀念他和西原的爱情。此时，距离西原去世已经过去了整整26年。 在这26年之中，陈渠珍多次婚娶。可是无论他娶了谁，他总是将西原挂在嘴边。陈渠珍的女儿陈元吉后来说： “先父对西原的爱恋刻骨镂心。几十年后，他将我们姐妹的名字中嵌上元字。我大姐叫元芳，二姐元芬，三姐元青，我叫元吉，五妹元景。” “元”字通“原”， 在5个女儿的名字中，都镌刻着陈渠珍对西原的怀念。 生活中，陈渠珍还让子女尊称西原为“西原妈妈”。如果有谁提到西原而没有加上“妈妈”，他马上就会沉下脸来，面露不快。 陈渠珍百年以后，子女们感喟于他和西原妈妈的爱情，于是将父亲的墓迁回故里凤凰，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与“西原妈妈”同葬。黄永玉亲自题写祭词，并在陈渠珍墓前塑下一尊西原像： 西原身着藏族服饰，紧紧依偎在墓碑旁，似抚棺痛哭，又似拥棺而眠，仿佛穿越百年后重生，伏在夫君的坟头恸哭般，悲凉凄怆。  011908年，清王朝风雨飘摇，英帝国主义趁机侵略西藏，朝廷派兵援藏，青年军官陈渠珍随援藏军西征，收复工布。 陈渠珍有勇有谋，胆识过人，立下不少功勋，很快擢升为军中管带，而后他被派往德摩驻防，结识了当地的一位官员——加瓜彭错。 藏人热情好客，陈渠珍受彭措夫妇之邀，前往他的官邸做客。席间，彭措热情款待了陈渠珍，还请他观看了一场藏女马上拔杆的表演。 在细草如毡的草坪上，每隔三四十步立长杆一根。女子骑驰在马上，袒露右臂，到了立竿处，俯身拔竿，以竿数多为胜。陈渠珍很快注意到了其中一位十五六岁的漂亮女子，不仅马术精湛，而且身手敏捷，衣袂飘飞中就策马连拔了五竿，获得了第一。 初识藏女风采，陈渠珍不由自主喝彩：“好马技！好马技啊！”彭措在旁骄傲地向陈渠珍介绍，此女名叫西原，从小就会骑马，是自己的亲侄女。 陈渠珍听了更加赞不绝口，彭措以为他对西原有意，笑着说：“陈管带若看着好，我去做媒，将西原嫁给你！”军官们哈哈大笑，陈渠珍也不置可否地说：“那可好了。”  陈渠珍只当是一句玩笑话，但藏人从来不开玩笑。几天后，彭措夫妇竟直接将盛装的西原送来成婚了。西原靓装明眸、风姿楚楚，更加美丽动人。既然人已经送到了家门口，总不能再拒绝。就这样，成就了一段姻缘。 这一年，陈渠珍27岁，西原17岁。婚后，西原对陈渠珍百般体贴，无微不至。陈渠珍夜间出去查哨，西原就挎刀相随；陈渠珍到藏家做客联谊，西原也总是陪伴在侧。夫妻俩夫唱妇随、出双入对，很是甜蜜。 此后不久，波密动乱，陈渠珍奉命平叛。考虑到前线凶险，陈渠珍坚持让西原留下，西原不肯。陈渠珍想到她骑马拔杆时的矫健身姿，心想带着她总不至于是个拖累，于是允许她戎装同行。 此次进剿叛乱并不顺利，西藏环境恶劣，加上清兵不熟地形，行军迟缓，还数次为蕃兵所围。在一次突围中，陈渠珍和西原被叛军逼到了一处悬崖，没了退路。西原纵身跳下，并让陈渠珍也往下跳，她用手接住了他。 几十年后，在回忆录《艽野尘梦》中讲起这段时，他依旧不无惊恐地道：“若无西原，余恐性命不保。”几次历险，夫妻俩患难与共，感情也更加深厚。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腐朽的清王朝轰然垮台。消息传到西藏，驻藏清军发生哗变，分为忠清和反清两派，自相残杀。眼见矛盾越演越烈，陈渠珍不愿卷入内斗，决定率115名湖湘籍官兵撤出西藏，返回湖南老家。 从西藏到湘西，这一路不仅要跋涉万里，而且千难万险，很可能会丧命途中。陈渠珍不愿让西原跟着自己冒险，但是得知消息的西原，已经决意离开故园，追随夫君。陈渠珍见她执意如此，只得点头同意。  02西原的父母通情达理，纵然万般不舍，还是答应了女儿。临行之前，母亲将一座祖传的宝贝“珊瑚山”赠予夫妻俩。生离死别，这一去就再难相见，母女俩都痛哭失声，相拥而泣。 泪别亲人后，西原和陈渠珍踏上了万里逃亡之路。离开工布后，原计划经西康回四川，但是因为川藏线已经被忠于清廷的清军控制，他们不得已取道藏北出青海，选择了青藏线。 这个决定，让陈渠珍一行人差点命丧藏地。一路上，他们将取道青海、渡哈喇乌苏河、入绛通沙漠、过通天河、经柴达木盆地…… 他们前脚刚走，就惊闻加瓜彭错夫妇死在战乱中的消息。西原在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中，继续着逃亡之路。在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地，更加狼狈的是：他们迷路了，迷失在一望无际的羌塘草原。 时值凛冬，每天都要顶风冒雪前行，十分艰难。沿途不见半根青草，马匹没有饲料，只好与人一样以糌粑为食。原计划3个月的粮食，半个月就消耗了一大半。 士兵们难以适应雪地的生活，多数都生病发烧，冻烂了手脚，陈渠珍也不例外。西原心疼不已，她每晚都会把夫君冻烂的双脚裹在自己怀中，用手使劲揉搽，以减轻其病痛。 不久之后，粮食吃完了，大家只能杀马匹充饥，让人绝望的是等到马匹也杀光了，众人还是没有找到道路。 出发时的115人，走到通天河的时候已经只剩30多人。他们在饥饿和死亡的绝境中，开始靠猎杀野牛、野驴、野羊度日，茹毛饮血。  即使是这样，士兵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他们有的饿死，有的冻死，有的在枪战中被打死，有的被狼群咬死。 陈渠珍的警卫和士兵，相继走散和死去，唯有爱妻西原，日夜不离地守护在他身边，搀扶着他在风雨雪雹中艰难前行。 夫妻夜里趴冰卧雪，露宿荒原。九死一生的危难关头，两人只剩一块拳头大点的兽肉。陈渠珍这样的铁血汉字，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西原却宁肯自己挨饿，强行让丈夫吃下难以下咽的食物。她总是流着眼泪，苦苦相劝：“我能耐饥，可数日不食。君不可一日不食。且万里从君，可无我，不可无君。君而殍，我安能逃死耶。” 陈渠珍听了，不由得哽咽落泪。 为了让夫君不至于饿死，西原冒死独闯雪山荒谷，猎杀凶猛的野牛。她手持快枪，通宵达旦与饥饿的恶狼以命相搏，让丈夫在自己身边安然入眠；她把野牛、野羊的肠子揣于怀中，使陈渠珍在行将饿毙时赖以维系生命。 陈渠珍几次体力透支，倒地不起，都是西原持枪护卫左右，护犊一样地看着他。就这样，他们在无人西藏一直走了七个多月。115人的队伍，安全回到青海西宁时仅剩7个人。 西原和陈渠珍到底是得到了命运的眷顾，还是死里逃生。  03然而刚刚摆脱了死亡的阴影，他们又遇到了生存的挑战。他们辗转抵达西安的时候，已经拮据不堪，只能变卖随身的贵重物品维生。 走投无路之际，西原将母亲送给她的家传珊瑚山也拿出来变卖了，换了十二两银子。与此同时，陈渠珍写信回老家湘西凤凰，要家中寄盘缠来。 夫妻俩本以为靠着这些银两，可以撑着等到家里的汇款。不料战争期间音讯阻隔，直到十一月初，汇款还是没有踪影。无奈之下，陈渠珍只能外出谋事，每天西原一大早都会把他送到门口。 有一日，陈渠珍回到家里，就发现西原满脸绯红。原来自他一出门，西原即觉头痛难忍，又怕他归来无人应门，所以一直支撑着坐等他回来。 陈渠珍着急忙慌地找来医生，可开了几副药后，她的病情不仅不见好转，病情却愈见加重。他不知道的是：西原得了天花，在当时是不治之症。 当时医疗很不发达，西藏高原没有天花疫苗。藏人一到内陆就出天花，全身水肿，无药可治。西原自知命不久矣，她安慰丈夫说：“我梦到母亲喂我喝糖水了，喝糖水就是要离开了的意思，这是命，你不要悲伤。” 按照藏地风俗，做了这个梦的人都是将死之人。良久后，她又望着陈渠珍道：“万里从君，谁想生此重病，也是命里注定，幸君无恙，我亦瞑目，我去后望君保重……” 说完这番话，西原长吁一声，含泪闭上了眼睛，永远地离开了。心爱之人死在怀中，陈渠珍号啕痛哭，几乎气绝。 清醒之后，他检点行囊，发现浑身上下只余下一千五百文钱，这些钱连给西原殓葬都不够。念及此，这个七尺男儿痛彻肺腑，又是伤心大哭。  所幸得到一位同乡的帮助，他才得以料理西原的后事，将妻子的灵柩暂时安放在西安城外的雁塔寺。陈渠珍回到居处，想起西原追随自己的种种艰难，恍如隔世，不禁仰天长哭，泪尽声嘶：“天胡不吊，厄我至此！” 1913年，历经一路风尘的陈渠珍告别了爱妻的坟茔，回到了故乡湖南凤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陈渠珍凭借不凡的才干，被任命为湘西镇守使署中校参谋，此后不断升迁。 1921年，陈渠珍当上湘西巡防军统领，手下兵力过万。五年后，又被任命为湘西屯边使，手下兵力超过3.5万人，成为名副其实的“湘西王”。 陈渠珍发迹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西原的遗骨接回湘西凤凰，而这只为了实现当初要带西原回乡的那个承诺。 迁葬那日，陈渠珍以极其隆重的方式，为西原举行了安葬仪式。她的墓碑上，则是他亲手刻下的《亡姬西原墓志铭》，墓志铭上写着：
安葬当日，因陈渠珍与西原的感情已传遍凤凰古城，无数人前往送葬。一时间，送葬队伍竟有上万人之众。面对此情景，陈渠珍感怀不已。  041936年，陈渠珍赋闲在家，在长沙的“寥天一庐”闲居。回首戎马半生，陈渠珍将自己生平那些前尘往事付诸笔端，写成奇书《艽野尘梦》。 陈渠珍的这本自传，写到西原逝去的那个夜晚戛然而止。自西原离去后，他的后半生只字未提，全书的最后一句是：“余述至此，肝肠寸断矣。” 写完这本书的那个下午，两个孩子无意间看到父亲伏案痛哭。两个孩子惊慌失措，一边跟着哭一边劝父亲“别哭”。陈渠珍抬头对子女们说： “你们的西原妈死了！你们要记住，你爸的这条命是西原妈给的……你们要永远记住西原妈！” 陈渠珍生前，每年清明寒食都不忘带着儿女来到西原的墓前祭拜，直到他1951年离开凤凰到长沙定居。次年2月，陈渠珍病故，时年71岁。  陈渠珍弥留之际已经不能说话，也没能留下遗嘱。但他的所有家人都知道：他的遗愿，是与西原合葬。然而由于种种原因，他未能与心爱的西原合葬。 直到2012年，陈渠珍的坟墓终于迁葬故里凤凰，与西原合葬。因为西原的墓地曾遭到破坏，黄永玉为西原特制了一座铜像，匍匐在陈渠珍的墓旁，用这种方式弥补了两人生前不能厮守的遗憾。 让人称奇的是，在陈渠珍墓的迁葬仪式上，还出现了一副奇景。 据目击者称，在当骨灰箱放进坟坑的一刹那，墓坑里突然飞出了两只蝴蝶，一直为浅黄色，一只为黑色，它们翩翩起舞，在墓地上空盘旋数秒后，便双双飞入南华山的森林深处。 此景颇有“梁祝化蝶”的奇幻色彩。值得一提的是，这一年距离西原过世，刚好过去了100年。生同衾，死同穴。西原等了整整一个世纪，终于等到了她挚爱的夫君。 END. 在阅读中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更多名人轶事，文学解读，欢迎关注我的账号@晓读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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