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 窄轨上的轻摇时光
对许昌的小火车觊觎已久,听说过许多小火车的传闻,据说小火车上没有厕所,乘车人内急的话,可以跳下车在路边解决,方便之后还能再追上没有走远的火车。。。之所以叫小火车,是因为它行走的轨道只有标准铁轨的一半,小火车的车厢及编组,相较于标准的火车而言,显得有些局促甚至寒酸。内燃机的车头、木质的桌椅、身兼售票员信号员于一身的女乘务员。。。十足的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活化石。上个世纪初开始,我国许多地方都修筑过窄轨铁路,以阎锡山主政的山西为代表,他为了巩固自己“山西王”的地位,抵制外省势力的长驱直入,先后修筑了正太铁路和同蒲铁路,均为窄轨,斗转星移,当年的窄轨铁路大多已成为历史,然而许昌到郸城的这段窄轨铁路在拆和留的争论中依然倔强地行走于豫东大地,据说这是全国唯一一列仍在运行的窄轨火车(四川嘉阳也有一列,但已作为旅游项目开发)。09年10月许昌小火车将停运的消息便见诸报端,对许昌、对逝去的东西有特殊情结的我遗憾而痛心,去年年底,惊悉虽然禹州神垕到许昌的窄轨已经拆除,但许昌到郸城的这一段仍在运行,上个星期在黄河博物馆寻找见证花园口历史的遗物,发现自己迟到了,于是决定不能再错过许昌小火车,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它随时都可能成为我们的记忆。 黎明时分,寒风呼啸,许昌,这座我生活了三年的城市还未从睡梦中醒来,我和爸爸急匆匆地赶往文峰塔旁的小火车站,说来惭愧,以前从未注意到,这里有一个小火车站。我们决定到扶沟下车,票价很便宜,只有八元,让我遗憾的是,网上攻略中提到的硬纸板式的车票不见了。今天的小火车由四节车厢组成,车头、两节客车和一节货车,小火车最人性的地方是,它为沿线的农民提供了运输货物的工具,最后的那节货车中,不仅可以看到农民采买的电器、自行车、摩托车,甚至还有猪牛羊等牲畜,当然,这些货物也是要“买票”的,比如一头猪要买三张票。冬天乘坐小火车,远没有夏天时的韵味,夏天时的小火车穿梭在茂密的树林中,站在敞篷的货仓内,看窄轨在自己身后渐渐远去,仿佛游移于时光的隧道。冬天尽管车厢是密封的,却仍然感觉到丝丝寒意,最后不得不站起身来跺脚搓手,靠动能转化为热能。车过石武高铁许昌站的工地,关老二的塑像已岿然耸立,随着小火车一路摇晃的我,想到高铁的方便与快捷,对窄轨铁路终将成为历史,突然之间不那么怅然若失了,我当然明白,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终将成为历史。。。车过鄢陵,想起《郑伯克段于鄢》中的母子反目,手足相残,当然,那已经成为历史。 将近两个小时后,我们在扶沟县下车,这也许是我今生唯一一次乘坐小火车,笨拙的小火车逐渐远去的背影,会永远停留在我的记忆中。小火车不适合那些不能吃苦没有生活情趣的人乘坐,夏天无空调,冬季无暖气,想着在窗边边喝咖啡边看风景的矫情的小盆友们,还是对它敬而远之吧。 扶沟 惊鸿一瞥,两个人 扶沟仅仅是我们的中转站。扶沟的小火车站的站房上,“毛主席万岁”几个大字依稀可见,站房却已经废弃,沿着铁路就可以出站。我们辗转坐上了开往开封的汽车。从我的脚踏上扶沟县的那一刻,到我在汽车的颠簸中离开扶沟县,一直为扶沟县的叔侄二人的命运唏嘘,他们是吉鸿昌和吉星文。每年的七月七日,我总会想到吉星文,这个打响卢沟桥第一枪的中国军人,这个在金门战场被解放军炮弹击毙的GMD最高指挥官。吉鸿昌和吉星文,有血缘关系的他们,却走着不同的人生之路,叔叔是CPC(早年也是GMD),遭GMD杀害;侄儿是GMD,被CPC击毙,当年都主张抗日的他们也许不会想到这些。作为后人,如果我们向前看,有许多人的命运值得我们扼腕,与吉姓叔侄命运相似的还有陈布雷和女儿陈琏,被誉为GMD“文胆”的陈布雷在GMD的大陆统治日薄西山之际饮弹自尽,他的女儿陈琏秘密加入CP,在文革中不堪忍受非人的折磨,同样选择“自绝于人民”。。。人生和命运,总是吊诡到让人难以捉摸。。。 扶沟同时也是一个地理名词的代表——黄泛区。小说《黄河东流去》中刻画的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的场景曾在这里真实的上演,然而那段历史我始终不知该如何评说。 开封 我是骨灰级的驴 尽管父亲在开封读过四年的大学,却没有去过天主教总修院,带他来到这里,自称没有历史感的他也为这里曾经的繁华与今日的破败所惊叹。从外面看,天主教总修院是及其规整与严肃的,然后当你走入那座斑驳的大门,你的视线豁然开朗,二层围廊的建筑形制,辅以巴洛克式的建筑风格、爱奥尼式的柱子以及错落有致的马头墙,“中体西用”四个字在这里得到了绝佳的体现。1930年,中原大战一触即发,天主教开封教区主教、意大利人谭维新斥资在开封东郊的羊尾铺修建了这样一座总修院,以培养陕西、河南教区的神父为目标,同是1930年,在开封西郊一个名为杏花营的小站上,住着福建籍的铁路工人一家,他们即将迎来自己的第二个女儿,这个1930年出生在开封的女婴是我的外婆,她和天主教总修院的年龄一样大。如今外婆已是81岁高龄的老人,而总修院,也逐渐显示出破败,天花板上,大洞敞露,椽子依稀可见,不过看起来身为河南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它已经开始得到有关方面的关切,总修院旁的开封炼锌厂的民宅正在进行拆迁,文物保护是好事,但我只希望两点,第一,对文物的保护要修旧如旧,人民公园南门处的胡公祠,整修后的金碧辉煌让我很不适应;第二,下次再来不要让我买门票。我一直坚定地认为,中国人是需要有信仰的,古代中国人信仰孔子,尽管儒教从学理上而言不能称其为宗教,但孔子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形象不啻于教主,近代以来,尤其是新文化运动以来,否认传统,颠覆传统让中国人变得有恃无恐,以两个公案为例,都与“子见南子”有关,都与孔子的后人有关,一是1929年根据林语堂的剧本改编的话剧《子见南子》,“有血有肉”的孔子让他老人家的后人勃然大怒,状告话剧的排演者曲阜第二师范学校;二是2009年胡玫导演的电影《孔子》中,又有孔子见南子的有些暧昧不清的场景,又惹恼了孔家后人。关于死人的名誉权问题,在《中华民国民法典》中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中有不同的规定,这不是我要讨论的,我想说的是,从这两个事件中,可见孔子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沦陷,宗教中的教主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拉什迪在《撒旦的诗篇》中诅咒穆罕默德,遭到了整个伊斯兰世界的通缉,而我们却可以拿孔教主的私生活当做大餐前的开胃酒。一个没有任何信仰的民族,又如何能够信仰法律?最近将“常回家看看”写入法律,我觉得很可笑,这是中国古代典型的道德法律化,可那时是家国一体,不孝要遭受重刑,而今天,这条法律能起到何种作用?是作为虐待罪的证据吗?想不明白。 在开封的胡同中穿行,许许多多民国时期的民房宛如开封这座城市,衰败且破落。拆与不拆,这又是个问题。如果全部拆除,将使开封丧失赖以生存的市井般的城市风骨,如果不拆的话,使广大群众的生存条件无法从根本上得到改善。巷子深处,埋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一旦巷子消失,这些故事也终将被人遗忘。游弋于巷子深处,我看到了残存的文革时期的毛主席诗词,龙飞凤舞的毛体依然镌刻于门楣两侧。两个正不亦乐乎玩弹珠的小盆友看我将长枪短炮瞄准于这两行字迹,很“专业”地告诉我,上面写的是日本字。也许,不久之后的某天,他们会如我一样,在这座城市,四处寻找失去的记忆。。。巷子深处,看见许多老人,坐在特制的能当车子推、能当凳子坐的推车上晒暖,冬日的暖阳下,洗尽铅华的老人们眯着眼睛纵情地享受着,慵懒且平和,像极了开封这座城市,经历过盛世荣华,经历过改朝换代,经历过兵连祸结,现在的它过着与世无争的平淡与安逸。巷子深处,还找寻到了刘青霞故居,辛亥革命中的女义士,故居大门紧锁,不时传出钻与锤的声音,貌似也是在修复,两座大门,一座已修复完毕,又是我不愿意看到的金碧辉煌,一座还没来得及修复,门楣上还可辨认出“马克思列宁主义万岁”几个大字,我宁愿它逃脱被修复,被保护的命运,在我看来,原生态才是历史。 这次开封之行终于近距离观瞻了冯玉祥所立的北伐阵亡将士纪念塔。它默默地记载了中国近代的历史,塔身上的文字几经更改,从纪念北伐阵亡烈士到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再到建国后的中苏友好与斗私批修,塔身被一层层的文字覆盖,每一层都是一段历史。如今它如同乾陵的无字碑,默默地向世人诉说过往的一切。。。 尾声 我们都曾年轻 许昌,有我青春的记忆。行走在七一路、三八路上,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年也曾老梁,凌晨狂奔在七一路上,追赶旅游的大巴车,当年带老姜在三八路上当赤名莉香。每走几步,我总要叹息,这座欲说还休的城市啊。。。开封,有父亲青春的记忆。又一次和他来到新生饭庄,这里的烩馍是他在河大读书时,最喜欢吃的食物。那时的他和现在的我一样,喜欢自娱自乐。面对刚刚上桌的烩馍,父亲迫不及待,却又是细细咀嚼,他吃的不是烩馍,分明是青春的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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