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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懂地记得，学校一共两排房子。前面一排只有两所，每所房子三间教室，后面一排破败不堪，不是塌就是没有墙，只有几间可以用来当老师的办公室。不管是教室，还是老师办公室，门上几乎全是窟窿，有的可以钻进去人。课桌就是一块儿长长的木板，上面布满小窟窿，写字的时候稍微一用力，铅笔就穿透作业本掉到小窟窿里了，像小狗吧嗒一口把肉吞进了嘴里。从一年级开始，我的成绩一直年级第一，我一直是班长，我整天带领全校一年级到五年级的学生做广播操。做操的时候，我指挥指挥这个班，指挥指挥那个班，平时调皮捣蛋的那时都乖乖听我的。我天天自豪得像我家那只大公鸡，走路都昂首挺胸，趾高气扬！二年级带上了红领巾，当了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我更天天翘着尾巴了，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如果我的骄傲让时间过得飞快，那么忽然来的那个消息就是绊脚石。记得是三年级，我听说学校准备组建少先队大队委，设置大队长、中队长、小队长。这个消息犹如一颗炸弹在我心里掀起了波澜。小小的我心里泛起的嘀咕像鱼儿吐出的泡泡，连绵不断。我悄悄掐指一算：我们班的大队长非我莫属啊！但是，学校一直沉默，我陷入难挨的忐忑之中：到底怎么选啊？究竟是不是一个班一个大队长？我能不能选上啊？我知道杨晓毛上次摸底考试数学比我多考了1分，好歹我还是总分第一，可会不会因为这1分之差……我像得病的公鸡，耷拉着脑袋，走路无精打采，做广播操的口号都喊得没有平时响亮了。好像过了一百年似的，其实也就是十来天吧。早上我刚进校门，杨晓毛就飞快的跑到我身边，边拉我边高声大叫“快来看，快来看，大队长！大队长！”我被杨晓毛拉着拽着来到教室的西墙边，看到了在坑坑洼洼的墙面上用糨糊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几行毛笔字。原来，我们整个儿小学就一个大队长，两个中队长，小队长是每个班一个。而唯一的大队长，竟然是我！我是全校少先队员的大队长！我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又是几天后的一天下午，班主任何老师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你被推选为全县第一届少先队员大会代表，全公社就两个人，你是其中之一。快回家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跟我一起去县城。何老师的轻声细语，往我心里灌了一大罐蜜。我乐得嘴都合不拢绷不住，按着打鼓样咚咚狂跳的心，一路小跑回到家。父母亲在西南地忙农活还没回来，我又一溜烟跑到地里，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何老师的话告诉了父母。母亲高兴得撂下锄头：“不干活儿了！回家，给你收拾进城的东西！”先烧了一大锅热水，用肥皂给我洗洗头，再用肥皂让我洗洗脚。洗头洗脚是过年才有的仪式。母亲显然是兴奋得有些过火。然后翻箱倒柜，在箱底儿拿出一件白色的确良布衫儿，让我穿上。尽管袖子长得挽了厚厚一截才露出我的手，下摆盖住了我的屁股，但全家人都说“齐整！可齐整！精神，真精神！”我也美滋滋的，过年我也没有穿过新衣裳，都是母亲把哥哥的衣服修修，改改，缝缝，补补，但大年初一我穿上去拾炮也是跑得最快的。母亲给我配了一条当时最流行的军绿色裤子，我高兴得三下五除二就穿上了。这不是班里最有钱的杨晓毛穿的裤子吗？一模一样，太好看了！鞋呢？鞋我不上愁，我知道母亲每天晚上做鞋，知道母亲最上愁的是全家七口人的衣服，她会裁剪会蹬缝纫机，她怕的是撕布花钱。我没料到母亲居然拿出来一双新布鞋，一试，不大不小不胖不瘦正合脚！书包也换了一个崭新的，是母亲用裁剪衣服剩下的碎布自己缝的，在箱底儿压得皱皱巴巴，但好看极了！母亲细心地把铅笔削好装到已经看不见外皮颜色的文具盒里，那是姐姐用完哥哥用，刚轮到我手里的蓝色文具盒。又拿出我期末考试时得的奖品——崭新的作业本，上面还盖着红色的两个大字——奖品。最重要的是赶紧把我身上的红领巾摘下来，用肥皂仔细洗了洗，使劲拧了又拧，搭在了通风处。第二天一大早，父亲送我到学校。何老师已经在等我了。父亲担心地反复交代：俺孩儿长这么大第一回进城，县城人多，您一定要多招呼些。对我更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紧跟老师，听老师的话，千万别到处乱跑。县城大，你迷路了咋办？”在父亲的絮絮叨叨中，我坐上何老师的自行车，奔县城出发了。我家离县城大概二三十里地。父亲说得对，我长那么大，连去公社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甭提去县城！县城究竟长什么样呢？坐在何老师自行车的后座上，坑坑洼洼的道路颠簸得我屁股疼。何老师本来话都不多，我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路上没有欢声笑语，有的只是我四处张望，一双眼睛骨碌碌转不停。庄稼树木，怎么和自己家里、村里长得不一样呢？“远处那个大烟囱，看到了吗？那里就是县城。”何老师提醒我。我赶紧顺着何老师指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隐隐绰绰有一个高高的暗红色的圆形烟囱，下面大，上面小。“那就是县城里吗？”我不敢相信，我真的快到县城了！又走了大约十多分钟，到城里了！县城比我们村大很多很多！宽宽的柏油马路，马路上有骑自行车的，有步行的。街道两边都是砖瓦房，卖包子的、卖油条的、卖烧饼的、卖百货的、卖化肥的……我数都数不过来，挨挨挤挤占满了道路两旁。叫卖声此起彼伏，玩具摆在摊位上晃着我的眼，包子铺的蒸汽、饭馆飘出来的香味把我的馋虫都勾出来了……我啥时间见过这阵仗啊，感觉两只眼都不够用，看啥都是稀罕的！来到一个两层楼跟前，“xx宾馆”四个大字映入眼帘。何老师刹住车：“到了，下来吧。”我赶紧手按车座跳下来，整理一下挎着的书包，跟在何老师后面往里走。那时的我，已经头脑发懵，恍恍惚惚，晕晕乎乎，不会走路，不知所措了：县城，我到县城了？我进城了？！停好车，服务员领着我们直接进入了会场。何老师这才有时间帮我认真整理了一下红领巾，郑重地说：“今天是少代会，红领巾一定要戴正！决不能歪！”看着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和排列得整齐的座椅，还有主席台上紫红的桌布和鲜红的队旗，我茫然了，真漂亮啊！怎么有这么漂亮的地方！比我们的教室、学校，比我们村、我们家漂亮千万倍。忽然感觉，我咋像一只蚂蚁淹没在了森林里，显不出我在李庄小学的神气活现了！我还没看够，大会就开始了。先是领导致辞，接着少先队员献词、宣读贺信、报告会议筹备情况、选举县少先队员大队委员会，不懂的程序一个接一个，眼花缭乱的我听着看着，心里只有一个感觉：少先队员真光荣！下午参观学习红旗小学。我紧紧跟在何老师身后，红旗小学真漂亮，和我们李庄小学天壤之别。整洁的教室，干净的桌椅，锃亮的黑板……我仔细看了，哪一张课桌上都没有窟窿，别说大窟窿，连小窟窿都没有。全都是平平整整，像镜子一样！晚上观看文艺演出。怎么还有文艺演出这么美妙美好的事？书本里课堂上都没有说这个事呀。第一次看文艺演出的我，被深深震撼到了。舞台上，一群群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孩子，穿着五颜六色像彩霞一样漂亮的衣服，唱歌、跳舞、朗诵，有的竟然会吹笛子、吹口琴，我羡慕死了，啥时间我哪怕能到台上站一站，该多好！那次，我记住了《金梭和银梭》。“太阳太阳像一把金梭，月亮月亮像一把银梭，交给你也交给我，看谁织出最美的生活......金梭和银梭日夜在穿梭，时光如流水督促你和我，年轻人别消磨，珍惜今天好日月好日月……”三十多年了，我不敢消磨，用时间用心用力编织我希望的没有窟窿的生活。寇兴华，笔名蔻子，女，汉族，1974年10月出生，河南许昌人，大学学历，中共党员，现任职许昌烟草机械有限责任公司工程师，许昌市作家协会会员。自幼喜欢文学，1997年以来先后在公司内刊、内网、行业报纸及《东方烟草报》发表通讯、散文数百篇。自1997年以来连年获公司优秀通讯员荣誉，先后两次获《东方烟草报》优秀通讯员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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