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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烟桥笔下的清末苏州掌故|原味姑苏

 常熟老李jlr5mr 2022-05-08 发布于江苏省

顾公柔与苏州美术会|原味姑苏

清末苏州的一桩奇案|原味姑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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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的范烟桥(杜祯彬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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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版《茶烟歇》

吴江人范烟桥其人其文很值得好好研究。这位“江南才子”,有着扎实的文字基本功,熟练各种文学体裁,加上丰富的社会阅历,笔下涉及的内容多姿多彩,在他那个时代的苏州人中,几乎无人能及。文艺之外,很多苏州掌故都因为他的笔而留下痕迹。

当下出版界一窝蜂的重版周瘦鹃、郑逸梅七八十年代以来的著作,范烟桥先生的著作则显得过于寂寥了。近年虽有零星出版,却是最不值得排印的那几种,如《作诗门径》之类。就连《茶烟歇》这个掌故集,也是海峡对岸先出了排印本,尽管错字连篇。

范烟桥早年在上海的报刊上,发表了不少关于苏州的文章,但多数没有收在他后来出版的著作中。翻阅老报纸、旧杂志中范烟桥的文章,纸上旧闻、往事一幕幕重现,比如光绪年间的苏州轶闻,就很有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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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考院设在双塔(杜祯彬提供) 

先说说清末苏州科场的故事。

在明清时代,乡试之前的府试、道试(明代的做法,清代沿用此说),都在苏州双塔那里的考院进行。关于双塔的科考,包天笑先生在《钏影楼回忆录》里就写了他考中秀才的艰辛。叶圣陶先生则根据自己的经历写过一篇半自传小说《马铃瓜》,心理及细节的描写细腻好看,也很真实。范烟桥则写到了两件事,两件事都与房子有关。

乡下及外县的学子来苏州参加考试,需要提前在双塔边住下,以免明天的入场迟到。双塔旁边的房子因此紧俏起来了。

学子租赁按照榻为一个单位,一榻一夜一个大洋。很多房东提前租来狭窄的小榻,摆放房中。窄榻有两个好处:一是占地面积小,一间房可以尽量多放几张,通常四五张一间屋,多至六七张;第二,窄榻一张只能容一人,不给学子有双人同一榻的可乘之机。很多家无恒产仅有祖上传下来的几间破败房屋,靠着三年四次考试的出租房收入,就可以解决全家的温饱问题。

大量考生涌入一个地区,这个巨大商机又诞生了另外一个行业——暗娼。在当时的双塔地区,打着考寓的名号,实则暗藏春色。无耻贪利之徒,凭借家中妻女略有几分姿色,令其涂朱抹粉,妖服冶装,招迎青年入彀,因此成了销魂窟。这是清末赶考路上别开生面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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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青楼女子(网图)

考试,是多数学子们的狂欢日。除了接卷入场不可紊乱,其他时候毫无严肃庄重的神色。詈骂相打是寻常事。一日一夜的漫长考试时间,只要写两文一诗,对蠢蠢欲动、荷尔蒙分泌旺盛的青年学子而言,难得从家里放出来,实在是太空闲、太爽了。院里官长也不闻不问——因为这是为国求贤,将来状元、宰相皆出其中,基层官员都拎得清,以宽宥为怀,不愿意得罪将来的“天子门生”。因此诞生了一个词:童天王。

不过也不是所有童生、所有时候都可以放纵,时运不济也有遇到克星的时候。有一个叫做王固庭的童生,是童天王之一。他不守场规,把号舍里的夜壶给扔了出来,好巧不巧,正好丢在了学台大人的差役头上。当时的学台大人是谁呢?

温州人黄体芳。

记得看《李超琼日记》时,李超琼写到黄体芳时,内心充满了憋屈。李去南京觐见左宗棠,一开始还有闲心看看堂庑建筑、对联文字,结果左等右等,饿得不行,天黑了也没等到上峰来亲切接见。白跑一趟,气不打一处来,一问工作人员,原来左帅正与黄体芳聊得欢,忘记了接见李超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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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超琼(杜彬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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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烟桥主编的杂志《珊瑚》半月刊

黄体芳对江苏的贡献极大,很得左宗棠的信任。他在江阴创建南菁书院。书院名字源自朱熹的“南方之学,得其菁华”的意思。黄体芳有笔记《醉乡琐志》传世,我与王刃兄点校完毕,将由文物出版社出版。在生活上,黄体芳除了博览群书,酒量也极豪,时人有“酒龙”之誉。在工作上,则以风厉称著。

遇到这样有辱斯文的事,学政大人也不手软。着人调查之后,将王固庭传进叱责并打手心一百,戴芦席枷片,将其逐出场外,以儆效尤。体罚之外还被取消考试资格,处罚不可谓不重。最终导致的后果:该童回家后既惭且忿,最后郁郁而死了。范烟桥因此说:“如王生者,可笑亦可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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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察院场关帝庙左侧

范烟桥还记录了苏州两个习俗,分别是春季的迎春与秋季的祭纛。这两个习俗如今都已经不存,当时都是官方执导的行为,隆重而热闹。据说迎春习俗留下了一条路名,即今天汽车南站那里的迎春路,但与范烟桥的载述并不相同。

迎春在立春前一天,府署预备好五色䌽纸,令瞽者糊裱春牛一头。这是一种卜术,即用来占本年的休咎。瞽者使用的彩纸如果黄色的多,则表示是丰年;如果白色的多,则表示有水灾;如果黑色的多,则表示多瘟疫。盛大的游行,纸糊的春牛打头,一府三县的官长其次,后面则是扮演代表三百六十行的演员阵容。从道前街知府署门出发(即今苏州会议中心一带),转北又折东,直到东北街的迎春坊,直入娄门,祭于先农坛,以祈五谷丰登。一路浩浩荡荡,人山人海。特别是迎春坊一带,早晨五六点已经热闹非凡,茶馆酒楼早已坐满客人,门口早早的矗立了客满的牌子。听到远处传来的锣声,万头攒动、欢笑如雷,春牛来哉的呼喊声延绵不绝。当然也有浮浪子弟,不看春牛而关注水晶帘下的珠帷娇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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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代的察院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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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寺塔旧影(圣路易斯公共图书馆旧藏)

秋季的祭纛,不太为人所知,不妨一说。

纛,是帅旗,一般而言,收兵时祭纛。在清末的苏州,每一年,无论是否用兵,苏州的兵营前必然高挂帅旗,到秋天则一祭而收。此后,平安年份的士卒就可以休息了,所以有此祭纛盛典。

霜降前一日,从书院巷的巡抚辕门出发,转北,一路汇集各兵营的帅旗,直达护龙街(今人民路观前段),一直北行,到北寺塔结束,然后各自归营署。这就是祭纛仪式。同样的,清早在护龙街一带,人声鼎沸、拥挤不堪。只是迎春的仪式有雍和之气,祭纛则有肃杀之威。察院场的大关帝庙(即今景德路的城隍庙)是记者驻足观看之地,笳角呜呜然,自南向北,士兵肩膀扛着卷起的大旗,成对而来。“每过一营,必有笳角导其前,各营已过,然后锣声堂堂然。”扛旗兵弁后有显轿六七乘,每乘放置甲胄一副,即代表巡抚一、中军二、守备四。跟在后面的是文武官员的衔牌。这些阵势后相随的是乘着轩驾的文官与跨着军马的武将,旁边有护卫数骑。

迎春是看演员的表演,祭纛则是看官员的威仪。春秋两季,春日的和煦、秋日的萧瑟于此表现的很合宜。

范烟桥在文末说,这些盛举是在光绪时,民国初国体更替,移风易俗,“且民穷财尽,既无此经济,又无此兴会,往岁之繁华,乃不可复覩矣!世事沧桑,可胜慨哉!”

原文载于即将出版的《原味姑苏|水龙吟》
图片除署名外均为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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