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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一部电视剧《山河月明》在热播，讲述明朝开国从朱元璋到朱棣三朝的历史。 其中有一段剧情，是朱元璋与李善长争吵。 李善长要维护淮西勋贵们的权益。朱元璋说他朱明王朝是天子与百姓共治天下，而不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因为士大夫要盘剥百姓，导致百姓民不聊生。 李善长作为朱元璋起义夺取天下的第一功臣，被朱元璋成为他的萧何，听完此话，怒指朱元璋，骂道：你就是独夫！
后来，朱元璋屠杀完李善长等淮西勋贵后，和汤和说他不敢得罪天下老百姓，俨然圣君仁主。 其实朱元璋屠戮功臣废黜宰相本意并不是什么百姓利益，而是为了皇帝独裁。 我想再展开来谈谈，到底在中国帝制时代，天子是应该与谁共治天下？是士大夫还是百姓呢？ 说到中国帝制时代的皇帝有三重身份：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和宗教领袖。宗教领袖需要解释一下。中国的传统是敬天法祖，天和祖就分别是信仰和崇拜的对象。皇帝也就扮演宗教领袖的角色，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君主自称天子，是天的儿子，代表天意，统御万方。这个传统是从周代开始的，那时君主的称谓是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王。 后来秦始皇改君主称号为皇帝，也沿用了天子的自称。
汉朝的开创者刘邦，起兵造反，推翻秦帝国并与项羽争霸，夺取了全国政权。从汉朝开始此后两千年，中国历次的改朝换代都是靠军事力量夺取天下，因此皇帝和皇家也就是中国境内最强大的军事力量，说白了帝制时期的中国就是一个军政府，皇帝就是最强大的军阀。所谓：自秦以来，凡为帝王者，皆贼也。 再说说士大夫。 士的概念来自东周春秋战国时期，他们是不能继承爵位和财产的庶出贵族且拥有治理的知识和能力。 在帝国时代的中国，士大夫就是官员（主要是地方官员）、地主（生产资料的掌握者）和文化人，也就相当于是官僚、资本家和知识精英。 而历史上，当天下大乱时，也就是社会危机出现、社会秩序动荡的时期，军阀也往往和门阀合作。门阀就是士大夫。 比如，东汉末年，曹操、袁绍、孙坚、刘备都是军阀，分别和各地的士族门阀合作。 以曹操为例，他和宗族如曹仁、夏侯惇等人就是军阀，就与河南/河内的士族门阀合作。军阀负责打仗、门阀负责提供物资和后勤保障。河内的门阀大族就有荀彧的荀家和司马懿的司马家。 门阀与军阀发生嫌隙，也就会导致内部分裂。比如曹操逼死荀彧，司马懿逼杀曹真，等等。 到了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就是靠淮西和浙东两地门阀的支持，其中代表人物分别就是李善长和刘基（刘伯温）。 而在《山河月明》的电视剧中，刘伯温辞官前也曾劝朱元璋的太子朱标要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其实就是要皇帝与门阀分享权利。
那为什么朱元璋非得要打击门阀，而所谓与百姓共治天下呢？ 因为朱元璋是草根底层出身，说白了就是流氓造反闹革命。夺取全国政权后，朱元璋先分封功臣，但是其晚年，尤其太子朱标和朱标的长子朱雄英早逝后，朱标的庶出次子朱允炆被立为接班人/皇太孙。
朱元璋以极大的不安全感，担心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赚的这么大的家业，被其他人抢走，就以反贪为由，打击外戚和功勋，进而实现极权。 那这老朱是不是一个有迫害妄想症的变态呢？ 当然！因为皇权是享有国家一切利益，且几乎没有约束的极权。头戴冕旒、身穿黄袍、安坐龙椅的任何人都会产生虚幻且妄想。 皇权，可以去道德化，肆意妄为；也可以把官僚的权力关进笼子里除他自己；还可以无视一切民权，包括生命、财产、自由等等。 帝制时期的中国，儒家思想和士大夫群体，是对皇权的一种对话或者约束。 所谓皇权不下县。县相当于现在的地级市。也就是皇帝的专制统治只到地级市，而地级市以下的地方依靠儒家宗法传统而自治。 明清两代是皇权极盛之时。这都得拜明太祖朱元璋所赐。他使皇权进一步得到加强，甚至使用廷杖而侮辱士大夫、靠特务统治而监控士大夫、八股文而钳制士大夫的思想等等。 明清社会氛围的黑暗是帝国时代中国的极致。这黑夜中也有一缕月光，代表人物是心学集大成的王阳明和明末清初三大儒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后三位甚至差点开启中国的思想启蒙运动，号召突破皇帝专制的牢笼。时至今日，三百年过去，仍让今人感到遗憾。 到底天子该与谁共治天下，士大夫还是百姓？ 在帝制时代，皇权与门阀与百姓（平民）是一个三角制衡关系。皇权受到威胁或者制衡的是门阀，而彼此斗争又经常以社会底层民众/百姓的利益为借口。 历史上这种事情也反复上演。 实际上，帝制时代的中国，百姓是没有国家政治权力的。天子与百姓共天下根本不可能成立，只是忽悠的口号而已。老百姓/民众没有参政议政的权力，也没有弹劾和监督的权力，更没有舆论制衡的权力，也就没有权力保护自己的财产安全和人身自由。当然这也和帝制时代中国的文盲率比较高，老百姓/民众普遍的文化程度比较低有关。 帝国的律法也不是由老百姓/民众参与制定、执行和监督，而是官方强制的行政条令。因此也无法实现现代社会这样的单个自然人是独立社会单位，而依附在自家姓氏的宗族或者某个门阀的家族里。 更不要那些贱籍的农奴或者家奴了。 门阀是各地社会财富的掌控者，他们拥有土地这个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或者资产。 就算在某一阶段，皇权依靠其绝对优势的军事力量或者国家机器，把一部分门阀消灭掉，但是帝国的专制体制还会在之后出现新的门阀，他们是通过官商勾结和土地兼并而实现的。 因此，几乎每个大一统王朝中期总是会面临类似的问题：财政拮据和土地兼并（我的《说说王安石变法》有提及）。这就是黄炎培先生与毛主席当年在延安窑洞讨论的历史周期律。 因此，说句题外话。民主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一生倡导的三民主义中，民权促进民生，民族保障民权。
所以，帝制时代的中国，比较理想的状态就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而且，这种结盟对于皇权/朝廷的支持十分强大。 就是当皇权/朝廷受到来自外部和内部威胁的时候，与天子共治天下的士大夫/门阀可以对皇权/朝廷进行拱卫。 举个例子，北宋与辽、西夏三足鼎立，实际上是唐帝国版本的三国演义。甚至到后来金和蒙古的崛起，南宋与其南北割据。 宋代所面临的所谓北方外敌，是几乎与宋一样的帝制国家政权，而不是汉唐时代的游牧部落。但是两宋一样可以对峙且自保维持三百年。 恰恰是因为两宋的士大夫是与天子共天下的主人翁。 再之前，西晋亡国，衣冠南渡，到南京建立政权时，皇家司马家就获得王家、桓家等支持，也就是所谓“王与马共天下”一说，保持了司马家的政权/朝廷。 而明朝在实力并不强大的流寇和女真人的夹击下而灭亡。 明朝亡国皇帝崇祯临死前痛骂天下不是亡于朕，而是亡于诸臣，诸臣皆可杀。这话不假，因为明朝的士大夫并不认为老朱家的天子是与他们共天下，凭什么保卫你老朱家的朝廷呢。 当然后来江南士大夫与清军对抗，更多是想维护其文化传统和生活习惯。 朱元璋建国的祖宗之法就是大量分封朱姓子孙。到明朝灭亡时候经过两个半多世纪，朱家子孙有百万之众。这些人都是国家财政养着的，这是巨大的财政开支，也是士大夫群体对朱明政权极其失望的原因之一，谁愿意保这个朱家朝廷呢。 李自成起义打到河南洛阳时，就把福王朱常洵烹杀，连及数只锅中的梅花鹿被几千兵士吃入腹内，成为晚餐，这就是所谓的“福禄宴”。 清朝灭亡也类似。晚清汉族重臣们，如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左宗棠等清楚的很，他们只是清朝皇帝和八旗贵胄的奴才。辛亥革命，这次并不激烈的暴动，就把持续了两百多年的清帝国推翻，因为北洋袁世凯等人并不愿意替朝廷卖命镇压革命党。
所以，帝制时代的中国，不会有什么天子与百姓共天下一说。 电视剧《山河月明》中，李善长骂朱元璋是独夫，骂的对！哈~~~ 以上。 雷火 2022.4.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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