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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村,那从未远去的记忆(之廿三)

 新用户6968UzPy 2022-05-10 发布于北京

说“行头

俗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唱戏的要戏装。甭管你是干什么的,少不得要备副“行头”。

插队时,我的“行头”叫“16+7”。甚意思?听我慢慢道来:

想当年,上衣、裤子、球鞋三件套就是我的“行头”。一件圆领、裹肩、前后襟抽碎褶的毛蓝布和平装,是母亲五十年代穿过的衣服。想必它曾是母亲心爱的时装,但自从传给了我,3年农活干下来,肩、肘、襟、背都打上了补丁,“风光”不再了。一条卡其布裤子,本是学生蓝的,慢慢洗成了灰白色,膝盖、屁股和两腿内侧,摞着一块又一块补丁。后来裤口上的机器线磨断了,里面的翻边耷拉出来,我懒得缝,找块橡皮膏一贴了事。

除了衣裤,我还有一双38码的浅绿色网球鞋。这双鞋从天津带来时就是旧的,到了插队第三年,已经前头露着大脚趾,后头露着脚后跟,下面露着脚底板了。最大的窟窿在脚掌处,每个大概有鹌鹑蛋大小。其实穿这样的鞋倒也不错,不光不闷不臭不挤脚,而且真正做到了“脚踏实地”。

最抢眼的,就是这身“行头”上补丁和窟窿了。它们颜色、质地、大小、形状、部位……各不相同,相当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我认真数过,衣服上的补丁是16个,球鞋上的窟窿是7个。这就是我的“16+7”。

其实平心而论,就算条件再艰苦,倒也还不至于落魄到这地步。比如,夏天,我有白底浅蓝色碎花衬衣,藏蓝色仿毛凡立丁裤子。冬天,我有烟驼色条绒布面料、银灰色长毛绒领的“小大,还有玫红色纯毛手工编织围巾,那是母亲拆掉一条俄式大披肩后染色改织的。

但更多时候,我身上穿的还是16+7”。穿着它们干活,累了乏了时,可以一屁股坐到地上,甚至还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来个“就地卧倒”,脱下“七个窟窿”枕在头下,伸开胳膊伸开腿,仰面朝天摆出个“大”字。嘿,那叫一个自在!

其实不仅是我,不仅是我们村的这20个知青,也不仅是山西的数万知青……想当年,全国的上千万知青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具备这样的穿着风格,达到了一种高度默契。没有谁因为穿补丁衣服而害怕遭到耻笑,相反,倒是大有理直气壮的意思。如果忽略“追求干活自在”的表面原因,如果看穿“以艰苦朴素为荣”不过是个堂皇说辞而已,你会发现,这其实是一种刻意追求的结果,说白了就是故意的。

那么,为什么要故意这样呢?虽身为知青,我却说不好,只能猜:也许在知青们看来,这样穿才知青?才“酷”?才能衬托出这个特殊群体所独有的形象和气质?这是一种从众心理,是下意识地寻找属于自己的群体归属感。也许在这种不修边幅、满不在乎的表象后面,那小心翼翼包藏着的,才是更真实的自己?那里面有隐忍、不甘、期待和蓄势待发……

有意思的是,就算你同样脸膛黑红,满手老茧,别人还是能一眼看出你是个知青不是个农民,其中穿着风格就是知青的标志之一。

更有意思的是,有本事分清知青还是农民的,不光是人,还有狗。比如我们万村老百姓家的狗,一见知青就叫、就扑,跟见了仇人似的。插队三年,我始终没在它们那里混上“人缘”(哦,不对,应该叫“狗缘”才确切哈?)。可是一见到老乡,哪怕是走亲访友的外村人,它们也会很快认同,然后摇头摆尾、亲亲热热,跟见了亲人似的。我曾经很郁闷,以为所有的狗都不喜欢知青。后来知青自己也养了条狗,事情却完全反过来了——那狗一见老乡就叫、就扑,也跟见了仇人似的。可是一见知青,哪怕是头一次来我们村串门的外村知青,也会很快认同,然后摇头摆尾、亲亲热热,跟见了亲人似的。

此后的很多年里,我都始终以为这不过是个偶然的巧合,直到后来接触到内蒙的、东北的、河北的、新疆的……等各地知青,提起狗的话题,才知道他们那儿的“狗情”同样如此。

哎呀,这可真是怪了!

哟,“跑题”了好像,还是回过头来接着说“行头”,说我的“16+7”吧。

插队三年,“16+7”是我朝夕相伴的“哥们儿”。它为我遮风挡雨,与我肌肤相亲,它抚慰了我的肉体与心灵,更见证了我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岁月。

惭愧的是,1972年选调回城时,我却想都没想,就把它们统统扔掉了!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后悔。

嗨,我的“16+7”,我的“行头”,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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