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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弦是当代汉语诗坛卓有成就的诗人，他的散文集《永远无法返乡的人》是关于乡村图景与心灵世界的全新随笔，是一代人共同的记忆。 永远无法返乡的人。为什么永远无法返回？因为，在时间寂静的洪流中，一代代人离开乡村奔向城市，多年之后都会遭遇这样的境遇，胡弦书写这种境遇，在深切的缅怀回忆之中，逐步揭示出故土与乡愁的本质。回忆或许真的就是最后的归宿，是还乡的唯一路径。 9月30日，群学书院邀请新晋鲁迅文学奖得主胡弦将做客万象书坊，与你一起度过一段纯粹丰富的文学时光。
故乡物事（二则） 文 | 胡弦 ▽ - 01 - 树木 我小时候，村子里没有水泥漫顶的平房。那时都是起脊的、很少见的瓦房和大量的草房。平房似乎是北方干旱地区的建筑，南方多雨，为方便流水故，平房很少见。所以，徐州虽属于江苏，但从房子的建造看，它可以归为北方。村庄也是树林，屋子前后，多的是杂树：桃、李子、杏、土桃子、槐树（家槐和刺槐）、苦楝树、椿树（香椿和臭椿，臭的不能种在屋前）、柳树（多脆柳少垂柳）、杨树（不同于现在的意杨）、枣树、朴树、苹果树、梨树、乌桕、松柏、桑树、梧桐，等等。 一棵树的年龄，往往大过老屋。  我记得老屋的后面有过几棵刺槐，因为年代久远，内心空出了大洞，下半截几乎只剩下了树皮，可奇迹般地活着，年年的槐花香甜如蜜。门前栽过两棵白杨，阴影浓郁，父亲和邻居允德大伯曾坐在树下，商量着给允德大伯残疾的儿子卫东买个外地媳妇。到我二十多年前离开村子时止，村上有八户人家娶的是外地媳妇。她们大都来自贵州和四川的偏僻山区，约每两到三年回娘家一次，回去的资费，能耗尽一个家庭一年的积存。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本地人不会娶外地女子。 两棵杨树后来伐倒了一棵，给祖父做棺木。五年后，另一棵给了允德大伯。 原来，这两棵树长在两家宅基地的结合部，所以一家一棵。我还记得刨树时的情景，卫东因为腿脚不利索，像被刨掉了根的树，在人堆里晃悠，屁股甩来甩去，像找不到自己的重心。他的老婆，那个外地妇人，因为心疼这么大的树要因做寿材埋到土里而絮絮叨叨。她的口音本来已变到本地人可以听懂的程度，因为心急又全部变了回去。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卫东有时会呵斥她。她像是反击又像是自言自语，一种古怪的情绪就在她的方言里滚来滚去。 
卫东为儿子翻盖平房时，从老屋上拆下的房梁、椽子，面目焦黑地散落在院子的墙根处。这些朽了的老木头，再也没有用了，只能做烧柴。等着它们的，是斧头和火焰。 - 02 - 夜晚 有时候，岁月会在我心中一退再退，直到另一座村庄出现。在那里，某棵高耸的树（粗硕的躯体适合贮存古老的黑暗），仿佛可以触到另一片天空，并因对未来岁月的提前感知而忧郁地摇晃。 傍晚时在村子里走了走，已找不到多年前的池塘、土岗子，和我记忆中的小巷。这几乎已不再是我的村庄，旧乡邻有的去世，有的老到我不可辨认。 孩子们面容清秀，看见我时露出好奇的神色，他们活泼的身影让我心中有些微微难过。我记起一段老墙，我小时候曾把它当作马来骑。夏天，墙上覆满了眉豆厚厚的藤蔓，花朵和触丝晃动……现在它也消失了，带着暗淡的雨痕，化成了我内心的一段冥想。 
白天时在院子外面看到两朵花，一朵桃花，一朵不起眼的柿子花。已是春末，那是两朵仅剩的花了吧，它们在相距不远的两棵树上摇晃。现在是黑夜，我看不见它们，它们也许同样看不见对方。风猛烈地吹着，咚，咚……将心跳传递。这样的夜晚，一棵树的心跳就是大地的心跳，一夜的寂静仿佛就是一生的寂静。咚咚声里，我似乎能听见孤独的花朵忍住的话语，和老式家具关节里收紧的疼痛。 
风猛烈地吹着，把渐渐升高的温度吹送给村庄。门窗的响声，在春风中传到很远。蟋蟀在叫，这些废弃的小钉子，已无力修好那些旧门窗。村庄，比我平时想象的，要疲惫得多。我睡不着，透过窗子望着远方。广大、有鳞的天宇覆盖，寂静无边，发白的小星隐现，仿佛谁孤寂的心灵。风把浩大的黑暗朝那里卷送，万千事物都在神秘地迁移。  胡弦散文集《永远无法返乡的人》 诵读分享会 2018年9月30日（周日）,群学书院联袂万象书坊、江苏文艺出版社邀请2018年鲁迅文学奖得主、著名诗人、作家胡弦作客万象书坊，与众文学大咖，在秋日的书店里共聊心中的故乡。现场还可聆听蓝素电台优秀主播演绎故事、情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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