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水金摄 诸神的狂欢 文/林发荣 不经意间,元宵节来了。难得今年没有重复“云蔽中秋月,雨打上元灯”的憾事,入夜皓月高悬,清辉如水般洒下,把高楼平房、乔木花草还有眼底下的一切,都笼罩在影影绰绰之中。这时人们多在相邀:到南后街逛花灯。南后街是古城福州传统的赏灯活动的好去处,近年又增加了五一广场等地。我知道,自汉朝以来元宵节就被称为灯节了,太平盛世、歌舞升平,是少不了红灯高挂的点缀。如今这活动一年更盛一年,这时所有赏灯地方早已彩灯万盏,龙凤呈祥了。 而我却舍近求远,在几十公里外的郊区城门镇参加另一风味的迎神闹元宵民俗活动。一样的夜,一样的明月;不一样的是场景,还有不一样的心情。窄窄的村镇小巷,满地泥泞,两旁房屋错落。街道上并没有处处挂灯,也没有高大的灯柱、灯楼和灯树,只见家家门口堆积着一箱箱焰火、鞭炮,小孩子早早就站在街旁翘首以盼。不远处锣鼓声、鞭炮声已经响成一片。 天完全黑下来时,几声炮响,迎神游行开始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一路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仪仗队伍。有鸣锣开道的,有高举开道旗、天罡旗、地煞旗等旗帜和“肃静”“回避”以及神灵封号、名号等硬牌的。继而各种彩戏,看担、花担、陆地行舟等跟随前进。后面有几个汉子推着暖轿车子,还有人扶轿,缓缓而行。凑到前面仔细一看,原来轿内端坐东岳顺天仁圣大帝的软身神像,也就是声名显赫的泰山神。接着又是一拨,高高举起的大灯笼上有临水夫人字样,且锣鼓队敲锣打鼓,丝竹班演奏江南丝竹,还有调龙灯、蚌舞等,表演的多是妇女,连抬轿的也是几位壮硕的农妇,看来神轿里无疑是闽台著名的“妇婴保护神”陈靖姑…… 一批又一批、一拨又一拨,不断地有神灵被抬出。有的轿十六人抬着,有的八人,有的四人,最不济的就前后两人抬着。这些神灵面孔各异,有黑脸的、有红脸的、有慈眉顺眼的、有凶神恶煞的,应该是关公、五帝,土地、仙爷还有小鬼、夜叉之类罢,群“英”荟萃、众神聚会。我很奇怪一个乡村竟有这么多神怪,而各路神祇的地位悬殊待遇又很不相同。在游神队伍中还有一大群穿着或古或今杂色衣服的善男信女,大多手执香烛,有的还胸悬香炉,据说香炉重量代表虔诚程度,越重越能说明心诚,越能显出英雄本色。普通的村民也有很多人燃香紧随,行进时口中无不念念有词。 城门乡村,道路狭小,这支庞大的游神队伍,加上围观的人群,把狭小的街巷堵得水泄不通。长长的迎神队伍,早成了一条长龙,仿佛没有尽头。锣鼓鞭炮声,震耳欲聋;烟花焰火,发出耀眼的光芒。迎神的队伍如一条春天刚开冻的小河缓缓前进,边走边表演着。载歌载舞,点灯击磬,舞狮舞龙,颠轿跪拜。而各家各户老远老早就在恭候着,迎神的大队人马刚露面,就忙着点燃堆在家门口的烟花爆竹,以祈求平安。乡俗认为谁家放得最多最响最靓,谁家将会最吉祥。于是大家纷纷争先恐后,遇到心仪或有所求的神灵,干脆直接挤上前去,将手中的燃香插到神像面前的香炉,同时分香给“銮驾班”,即抬神像大轿的“差夫”以及左右“侍卫”。 赏灯迎神都是传统的庆元宵活动,我原以为这里面有文野雅俗之分。元宵灯会,浪漫温馨外还伴随着很多美好记忆。观赏花灯时,多的是情感上的怀旧。念念不忘的是:“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火阑珊处”。但岁月已逝,况味渐殊,满眼灿烂依旧、满耳热闹依旧,却无端生出了很多感慨。不如看迎神,一切都那么直接,那么现实。一部分先富起来的,捐钱捐物,为的是让神灵能保佑平安,别让名字上了什么“富豪榜”;还有一部份未富起来或永远无法富起来的,也可买一点香烛鞭炮之类的,娱神自娱外也可向神许愿,有闲大富贵、无病小神仙。 在乡间,在迎神的时候,可以喊、可以闹,可以舞,可以笑。所有的欲望几乎都可以有地方供你倾诉,所有的灾难几乎可以祈求神灵替你化解。人与神是那样地靠近,人与人是那样的融洽。与其说是神的狂欢,说到底更多的是人的狂欢。 赏灯与迎神,孰文孰野孰雅孰俗?我还在纠结,理不出一个头绪。这时迎神的队伍还在眼前河水一般流淌,我突然觉得古人的诗句:“迎神今后求神佑,醉饱长年个事无”说的大实话比“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这样溢美的句子有意义多了。不想太多了,也忘情一下,娱乐一下,且学乡亲拈了一束香,许个愿:新的一年就望能风调雨顺,平安过着日子。 ![]() 本文刊载于《延平文学》 2021年 第4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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