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焰花》诗:看着我,这火焰,这虚无的躯体 焰花 成婴 有些身体的部件,散落在了别处 甘愿低回,因而更破碎—— 美的爆发,总是形式感十足的 焰花,这并不存在的花朵,这不可能的花朵。诗歌这一次的命名,指向一个并不存在的名字“焰花”,似乎诗歌也在取消自身。 焰花,这不可能的花朵,勿需土壤,她只是开在空中。焰花,这空中唯一的花朵,却又并不属于天空,她从不占据什么位置,这无根的花朵,虚无之教的徽标,却有并不虚无的灿烂肉体。 焰花,无根却并不虚无,因为其躯体之激烈,因为其热烈而短暂? 焰花,这最为温暖的虚无之花,我们无法触及的花朵,也是我们无法采摘的花朵。 面对焰花,这不可能的花朵,我们失去了所有可能用来形容自然花朵和人造花朵的术语,我们根本还没有发现描写焰花的语词。 焰花,一直在等待,等待属于自己的词汇。 但是这是虚无的等待,没有什么语词曾经属于焰花,焰花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的语汇。如同她没有自己的躯体。 焰花,这无根之花,这开在虚无之中的花朵,一次次打开自身,却委身于“无物”,啊!这“无人的焰花”——如果借用策兰《无人的玫瑰》的组词来说。 焰花,她不属于任何人,不为任何的眼睛而开放,但是她开放,执着地开放,委身于开放。焰花,热烈得无缘无故,爆发得清清楚楚。 焰花,作为一首诗歌的标题,其实就是“无题”的别名。 焰花的到来,也是诗歌自身的到来,每一次的诗歌写作,不就是进入无名和虚无的写作? 当今的我们,如果无法进入自然花朵开放的花园了,我们唯一还可以凝视的是焰花,我们的花园在空中,虚无的空中。焰花,这是更加现代的花朵,也许,从有焰花腾飞的一刻起,所有时代就进入了现代。 焰花,凝视焰花,这是节日,如同阅读诗歌,就是进入了节日。 凝视焰花,看到她身体的部件一次次散开,身体向着不同的方向分离,我们也心花怒放。但,焰花的开放,一开始就是分离,彻底分离自身,而不是如同地上的花朵那样自我拥抱。焰花是面向无人或他者的花朵。 但是焰花歌唱,玫瑰也无法与之比较,焰花一直在开放中歌唱,事实上这准人造的花朵确实有着声音。焰花在散开之中,各个部位不均匀地吟唱,但是却端庄,整齐,甚至肃穆,似乎这是充分准备好了的献祭牺牲。 焰花,是为现代性自我标记的时间性祭品,是被所有人公开分享的祭品。她灿烂的躯体洒落时间的尘埃,让我们分享她的欢欣而遗忘时间。 焰花的开放,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消逝,因此更加彼此依恋,自身的躯体在爆发之前如此紧密地怀抱,而在爆发的时刻却迅速分开。焰花的开放,那是可以看见的天使,是现代性新天使的显现和现形。这些美丽的新天使,她们的到来就准备好了消逝,如同音乐的声音到来即是为了消逝,无所存留,焰花,也许就是可以凝视的声音的唯一躯体。 但是,这躯体属于虚无,因而无法安妥,她们无法渴望安稳的所在,这致命的跳跃和飞跃。 当然,她们甘愿在地上低回,因而也就暴露了自己的破碎,这些坠落下来的天使,她们只有破碎的躯体,如同失败的爱情,如同无人接纳的残余物。 焰花,这是最为残余的花朵。开放之初,焰花就是剩余之物。 因而在诗歌中书写焰花,这是书写者自身的痛苦,是为之提供一个肉身。焰花的肉身苦恼吗?当她分离自身,自我分裂,她的肉身就被黑夜所包裹,所收藏。 焰花,有着柔嫩的欢颜,她一直在说:看我,看着我,在这里,触摸我肉体的火焰。焰花一直有着欢颜的面容,她有着圣容的光环,是的,焰花,那是新天使的现代性显临。 焰花,在触及天空时,也带来更大的寒冷,这是孤独者在凝视。谁凝视焰花而无法释怀,谁被时间的碎屑击中,谁就成为孤独者。 谁就在凝视中成为飞翔的阴影。 这是爱者的决然,这粉身碎骨的爱情,却带来五彩的颜色。 焰花,这人世的花朵,唯一开在夜空高处的花朵,这瞬间开放就瞬间散落的花朵,这不可挽留的花朵,这不是花朵的花朵。却是我们必须仰视的花朵。 焰花,那由火构成的花朵,需要距离我们才能凝视的花朵,哪怕她刻意模仿自然界的花朵,她也还是她自己。或者,她从来就不是她自己:一旦她开放,就彻底委身于破碎与分离,消逝与消散。 焰花,是真正的时间之花,是为时间而制作的花朵,而且是与空间一道敞开的花朵。 带着呼啸,焰花升腾而起,它知道自己的短暂,却并不害怕,她就是为了短暂性而开放。 因而,所有对焰花的凝视,都是一次挽留的仪式,对焰花的凝视需要多少我们自己彻底的放弃? 我们得仰起头来,看着焰花的火焰一一熄灭,在感叹中忍受这灿烂的熄灭。焰花,她灿烂的开放击碎夜空的荒凉。 诗人说,这是美爆发的时刻,焰花,有着自己的形式,一直以一个庄严的形式出现,这虚无的形式主义者,这唯美主义的牺牲品,这美的祭品。 在其出生到来之际就是赴死破碎之时,这时间的花朵,只是委身于消逝,但是,她在倾诉,一直在倾诉,能够听懂她言说的——只有诗人和爱者。 这瞬间的虚无之花,却带来真正的凝视之爱,带来不可能的拥抱,对荒凉的拥抱。 2、成婴诗歌《时间中的玫瑰》:玫瑰的格言 时间中的玫瑰 成婴 谁催动花蕾幼小的马达 未曾开放,已同梦中无常之花 是绽放,将时间送走一瞬间 爱和贞洁于它,只当彼此凝神互现,便告永诀 玫瑰从来就是诗歌的冠冕。 玫瑰,只是一个词,谁说出这个词,谁就深陷在这个词之中,谁就染上玫瑰病。 谁持久地凝视玫瑰,谁就会有一天成为玫瑰,被世界所凝视。 玫瑰,玫瑰的玫瑰,甚至都不必开放,就已经在梦中捕获了所有她的爱者和敌人——最为无常的爱者,梦中的玫瑰有最为芬芳的肉体,她的芬芳把你淹没。 玫瑰,在时间之中的玫瑰,玫瑰化身为时间——那也是爱的化身,欲的化身,爱与欲的双重化身。 谁写玫瑰,谁就在碰触玫瑰,就会被玫瑰刺伤。 玫瑰,玫瑰一直是玫瑰的玫瑰,但玫瑰的玫瑰从来就不是玫瑰。 玫瑰,是阳性还是阴性?玫瑰抑或只是无性的? 玫瑰,时间中的玫瑰,开在时间中的玫瑰,一进入时间,玫瑰就开始了她自身的消陨,开始了她对自身的哀悼。 玫瑰,在时间中获得自己的形状,时间就是玫瑰的形状。 “自从被炽烈的光线刺穿
——这个皮影人,也许就是幻影的玫瑰。爱上玫瑰,在一瞬间就会衰老! 凝视玫瑰,玫瑰一直是一个华丽破碎的侧面人! 因而玫瑰不需要这个现实的躯体,任何既有的形式都无法满足欲望的冲动,对欲望的反对,既不是拒绝欲望,也不是否定欲望,而是肯定她,因而玫瑰只能在无形式中,以另一种“形式”——无形式的形式——来呈现自身。 玫瑰,有着最为华丽的褶子。那是生命的褶子,是肉体的芬芳。只能被无形的手所断然剥离。 “小时候阳气重,不怕,现在 ——这是诗人成婴写的诗歌《7月26日,芳年学武讲鬼》,没有人比成婴更能够在诗歌中讲鬼了,如果这里的语词——“鬼”,“人头”——都被替换为“玫瑰”,玫瑰就找到了她的鬼魂。 玫瑰的绽放如同“韶华生烟”,玫瑰只能以如此古雅的习语来形容。 玫瑰,是哀悼的别名,玫瑰是对古典爱情消逝的哀悼,是对爱情本身不可能性的哀悼。 玫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自己位置的玫瑰,她只能在镜中生长,并且,被虚无的泪水所喂养。 “人们找寻自己的爱人 ——是否可以说这里的花也是玫瑰?对称的玫瑰,玫瑰的对称,这是崩溃的形式。因为,她们在担心彼此会厌倦于对方,在对称中将会疲倦,因而只有“微微的对称”,因而,在对称中,先是惊喜,然后是担心。 玫瑰喂养着所有的情梦。 “我的五谷杂粮喂养她 ——矛盾的玫瑰,在参差的时间中剥落自身。 玫瑰,一直在歌唱,玫瑰歌唱的只是玫瑰,玫瑰的自恋从来都袒露出来。 玫瑰,一直是无名的。玫瑰之为玫瑰,有着时间印记的玫瑰,是花中之花,是无名之花,是无名的玫瑰,玫瑰一直就是无名的! 你不可能采摘到一朵玫瑰,玫瑰从来不是一朵,玫瑰,永远是一群,群群疯长的躯体,无边漫延的香气。 玫瑰,在世界上并没有她开放的位置。 最后,就在爱者的嘴唇上。 最初,也在爱者的嘴唇上。 玫瑰,就是嘴唇之花。 玫瑰,这现代性的虚无之花,余留着过往年代的残梦和爱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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