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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元帅聂荣臻回忆绥远战役

 兰州家长 2022-05-16 发布于甘肃

反击傅作义进犯
  一九四五年九月十一日,正是我回到张家口的第三天,接到了中央军委的电报,内容是部署粉碎傅作义进攻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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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傅作义从我们手中夺取了归绥、武川、陶林(今科布尔)、卓资山、丰镇、集宁之后,又夺取了兴和,逼近了天镇、柴沟堡,并有向张家口进攻的态势。

  中央军委指示,立即由晋察冀、晋绥军区共同组织绥远战役,反击傅作义的进犯,消灭敌人,收复归绥,解放绥远。规定在十天内完成一切准备。整个战役由贺龙同志和我统一指挥。

  我看了这份电报,对于立即向绥远发起进攻,觉得未免过于仓促。我走到地图前面,琢磨着怎么样完成这一任务。

  岑参在《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诗中写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现在,正是农历八月,虽然岑参写的是甘肃安西一带的情景,可塞外秋冬交替短促,我是耳闻目睹过的。有时候,一场霜雪落地,塞外就进入了冬季。况且,我们的部队进入绥远,尚需一段准备时间,等进入绥远境内作战,恐怕已经是天寒地冻马蹄僵了。显然,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对我军作战行动甚为不利。

  军委电报要求,晋察冀军区除留下一部分部队守卫张家口外,应集结两万五千人以上的主力部队执行这一任务。而我区当时组建野战军的工作,正在酝酿搭架子,配备各级领导班子,各团队也在进行整编,基层干部和战士没有经过很好的战术、技术训练,他们比较熟悉游击战,不熟悉运动战,更没有攻坚战和大兵团协同作战的经验。这些,对进攻绥远必然会带来一定困难。

  傅作义的兵力约四万七千人,连同地方杂牌军和阎锡山在大同附近的部队,总兵力达到九万七千人,除留一部分驻守归绥、包头外,主要分布在平绥铁路沿线的丰镇、红砂坝、官村、集宁、卓资山等地。

  根据中央军委的电报,我们立即进行了研究、部署和准备,决定抽调冀察、冀晋、冀中三个纵队,协同晋绥军区的五个旅,进行绥远战役。我们的兵力共十四个旅五万三千余人,比傅作义的兵力略多,但在总的兵力对比上,仍处于劣势。不过,反击傅作义的进犯是必要的,又是军委确定的任务,我们只能去努力完成。

  为此,我们加速健全了部队各级组织,进行了必要的战前政治思想工作。特别是冀中纵队,他们在整编前,长期处在游击战争环境中,每人头上蒙一条羊肚毛巾,身上穿的还都是便衣。我们根据当时的物质条件,在开进途中,给冀中纵队换了军装,补充了轻重机枪、迫击炮,还以营、连为单位,调整了步枪的口径,匆匆完成了战役的准备工作。

  几天之后,我区部队分别到达了指定集结地点。冀察纵队集结在兴和、柴沟堡一线;冀晋纵队解放了阳原、浑源,进入了阳高地区;冀中纵队经过长途跋涉,从冀中平原到达了张家口以西新平堡附近地区。

  十月十五日,军区发出绥远战役命令,各参战部队十八日晚上出动,十九日拂晓前同时动作。冀察纵队直捣隆盛庄,冀中纵队直取张皋镇、三水岭、官村,冀晋纵队分两路,一路向聚乐堡进攻,一路向红砂坝、丰镇进攻。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到十月二十二日,我军先后占领了这几个地方,并孤立了大同,切断了傅作义与阎锡山的联系。但由于种种原因,这几仗大多打成了击溃战,歼敌不多。在这期间,晋绥军区的部队也发起进攻,很快占领了凉城、新堂、陶林等地。

  在我军猛烈攻击下,傅作义看势头不对,急忙命他的部队向归绥退却。

  十月二十二日,我们发现敌人在集宁只留下第三十五军军部和一○一师,于是即决心以冀察、冀中两个纵队的兵力,聚歼集宁的敌人。但是,又由于有的部队行动不够坚决,未能截断敌人的退路,敌人听到风声就夺路西逃了。我冀中纵队赶上去时,只将该师的一个团击溃。我军随即于十月二十四日占领了集宁。

  为歼灭西逃的敌人,晋绥军区的部队主力从凉城一线向卓资山疾进,在卓资山、福生庄歼灭了敌新编第二十六师四千余人,以小的代价取得了大的战果。这时,第三十五军军部和一○一师,已撤到了卓资山以西,翌日,我又把这股敌人堵击在魁盛庄东北,可惜后续部队没有及时赶到,又一次让敌人跑掉了。

  十月二十六日,我区前线指挥部随着战役的进展,从兴和、三水岭移向隆盛庄。我与贺龙同志约定在那里见面。我到隆盛庄的时候,贺龙同志已经先到了。我们一起到了卓资山,两区部队在那里会合了。我和贺龙、李井泉同志见面后,研究了下一步的作战部署。当时,傅作义为避免遭受我严重打击,采取了“一触即退”的战法,他的部队对当地地形熟悉,骑兵部队较多,跑得很快。十月二十五日卓资山一战,敌新编二十六师被晋绥部队大部歼灭后,到二十七日,他把主力约六个师撤到了归绥。据此,我们商定,先肃清外围,合围归绥,再行攻城;并派一部兵力,西出包头,切断傅作义后路,孤立归绥之敌,以利于在其动摇恐慌时予以歼灭。

  实际上,我们没费多大力气,就占领了归绥外围的许多据点,于十月底,两区部队主力很快完成了对归绥的合围。

  这之后,敌人采取“以攻为守”的战术,先后用两三个师的兵力,向坝口子等归绥外围我方阵地发动了五次反扑,由于反扑未成,又转入了凭坚据守。

  按预定计划,合围归绥后,我们立即以晋绥军区独立第一旅、骑兵旅和冀察纵队骑兵旅第二团,沿着铁路线向包头推进。经过约一个星期的战斗,在击溃和歼灭了几批小股敌人之后,我军即抵达包头城下。

  到十一月中旬,我军围困归绥已经半个来月。因为归绥有新旧两城,城防设施坚固,城周围有许多大小碉堡,守敌有六个师两万多人,城内又储备了大批粮食、弹药,所以傅作义的固守决心比较大。我军缺乏火炮,也缺乏大兵团攻坚战的训练和经验,几次攻城,都没有能够成功。在归绥,形成了双方僵持的局面。如果我军决心付出大的代价强攻,我估计外面的旧城可能攻克,但新城难以突破,无法消灭傅作义部队主力。

  在包头,敌人约一万二千多人,我军几次攻击未能奏效。后来,我军四个营奋勇猛攻,曾一度攻入城内,因不善于巷战,突破口被敌人堵住,有两个营在城内受到比较大的损失。而且,十一月中旬马鸿逵的一个骑兵师已经到达临河一线,正在向包头逼近,我军有受敌腹背夹击的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该怎么办?很需要与贺龙同志再作商议。于是,我从陶卜齐绕到归绥城西与贺龙同志会面。我们商定的下一步部署是:由贺龙、李井泉同志率晋绥部队全部西进增援包头,争取一举攻下包头,并打击向包头增援的敌人。晋察冀部队由我指挥,继续围困归绥,如果敌人出来救援包头,就在运动中予以歼灭。晋绥军区部队攻下包头后,主力即行东转,再共同围攻归绥。

  当时我感到,我军兵力在归绥、包头两点虽然都略占优势,但不占绝对优势,攻城不下,对峙久了,则消耗过大,粮食、弹药的供应会更为困难。要攻克归绥、包头,必须增加较多的兵力,但在当时的形势下,晋察冀和晋绥都难以做到。塞外的严冬,对我军作战也带来了许多不利因素。所以,我当时向贺龙同志讲了这样的意思,我军能拿下包头,再回师解放归绥,那当然最好,否则不宜在绥远地区与敌人长久对峙,或集中兵力打归绥,或主力东调回到根据地,只留部分兵力巩固新开辟的地区。贺龙同志表示与我有同感。于是,我将我们商定的部署和我的想法向中央军委作了报告。

  过了两三天,中央军委回电,下达了主力西进的指示,肯定了先取包头的意图是对的,而且让我也率晋察冀部队主力,与贺龙、李井泉同志率领的晋绥部队一同西进,只留少量兵力控制归绥要点,做弹性围困,进行封锁、袭扰。如果包头不能迅速攻占,晋绥部队全力西进,消灭马鸿逵援兵,夺取五原、临河、陕坝;晋察冀部队主力控制包头至归绥的中间地区,隔断绥、包敌人的联系,并相机攻取包头;晋绥部队完成任务后,留一部分部队控制五原、临河、陕坝,主力回师东进,与晋察冀部队再攻归绥。

  接到中央军委的指示,我们当即进行了讨论,认为这基本上是一个置归绥于不顾,而倾全力取包头的方案,这显然是不妥的。尤其是晋绥军区主力西进后,傅作义曾派骑兵第四师由归绥乘隙出犯,以一个骑兵纵队配合,向归绥、包头之间的萨拉齐方向攻击,妄图隔断我包头地区部队的后路。虽然后来骑四师在萨拉齐地区与我军作战时仍然“一触即退”,没有对我造成威胁,但这个动向很值得我们警惕。于是我向军委建议:

  第一,如果晋察冀部队主力西进,围城部队即转为劣势,而敌人必然乘机反击,全部战局有恶化的危险。

  第二,如以全部主力西进,去夺取五原、临河、陕坝,这样,就分为归绥、包头、河套三个战场,相距八百余里,势必兵力分散,三处力量皆弱,难以相互策应。

  第三,绥远地区并非根据地,没有巩固的后方补给线,粮食、弹药无法迅速前运,伤员后送也是个大问题。

  我的意见仍按原部署进行,再打几仗,看情况发展,必要时应该考虑结束绥远战役。请中央军委重新慎重考虑。

  十一月二十三日,中央军委复电指示:“如果你们估计在短时间内,没有把握攻下包头、归绥,是否即将部队撤退到机动位置,相机再定今后计划。”

  到十二月初,中央发现敌人有集中兵力进攻张家口的迹象,于是十二月十二日,中央军委又来电指示,正式结束了绥远战役。

  在将近两个月的作战中,我区协同晋绥军区部队,把猖狂进犯解放区的傅作义部队,一直打回归绥、包头,先后歼敌一万二千多人,解放了绥东、绥南广大地区。受苦受难的绥远人民,初次接触我军,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当时对我军都以“菩萨军”呼之,这也是政治上的一个收获。

  但是,这次战役的教训也是值得记取的。

  现在回过头来看,发起绥远战役的战略意图有积极的一面,这就是反击傅作义的进犯,收复失地,打击他的气焰,这对解放区的巩固是很有利的。战役的结果证明,这些目的是达到了。但从力量对比和我军的具体条件来看,要求夺取绥远全省,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当时,部队正处在由游击战到运动战的过渡之中,刚从小团扩充到大团,新兵补充得很多,各项工作还没有来得及跟上去,武器装备比较差,尤其是缺少火炮。部队训练也差,不会打大兵团的运动战和攻城战。参加这次作战的部队,许多成员来自县大队、区小队,要到塞外作战,时值冬季,长途远征,出现不少思想问题,这也影响了战斗力的发挥。总之,这次战役无论是思想上组织上和物资上都准备不足。所以,在战斗中往往出现击溃仗多,歼灭战少的现象。
  这些都是我们值得记取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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