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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朗专访:成为天才钢琴家的关键到底是什么?

 阿里山图书馆 2022-05-16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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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末,著名钢琴家郎朗在欧洲《哥德堡变奏曲》巡演期间,接受了捷克最大古典音乐杂志Opera Plus的采访,与捷克指挥家Jan Bubák畅谈自己对音乐的理解、与大师们合作的回忆、自己心目中的曲子、如何充分准备一场音乐会以及对古典音乐观众流失的看法。

19:48

采访原视频,英文,时长约20分钟,下文为视频采访中文内容。

Jan Bubák:郎朗,很多人认为你是一个音乐天才

郎朗:谢谢,非常感谢。

Jan Bubák:对大对数人来说,天才意味着精湛的技术或完美的记忆力,有些人认为天才需要拥有创造深刻情感——特别是能够将这种情感传达给观众的能力。那么对你来说,天才的关键是什么?

郎朗:首先非常感谢你的赞赏!我很幸运能成为一名音乐家。我们能拥有这么多经典作品很令人惊叹,当然还有许多很好的现当代的作品。

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是要在音乐家和听众之间建立联系,技术无疑是使联系成立的重要要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让观众在每场音乐会上能有一些留念。你能做的就是创造一种情感的触动,去感动人心。不仅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或者说震撼观众,而是用感情融化观众的心。

我认为当随着年龄增长,不仅是追求一些更快的速度、更大的音量、更惊艳的东西,而是更追求一些深刻而感人的东西,当然同时也是需要震撼人心的。

Jan Bubák:和指挥家的合作是什么感觉?我发现有时候独奏者就是希望我来为他们伴奏,但我认为如果我们能交换意见更好。

郎朗:我喜欢有人向我提供想法。像“对这段的演奏,我还有个想法,你有兴趣么?”我总是会回答:“当然!”当然最后,你可能会选择自己的想法或者其他的方案,但是至少你应该保持开放的态度。那会为你将来的演奏带来更多的情感享受和知识补充

我同意你的观点,音乐家不应该什么都不管不顾。我十几岁的时候,已经许多年长的传奇指挥家合作过,比如萨瓦利什。20世纪末、21世纪初有许多大师,他们总是告诉我:试一试,试试这种演奏方式。这个速度对我来说有点快了,别那么着急,好好享受音乐。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与祖宾·梅塔大师合作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的一场音乐会上,他告诉我霍洛维茨是如何演奏各个地方的。他甚至给我带来了当年的乐谱,说:“你看,他这演奏的像爵士乐一样......你应该多试试这样的东西,不要只是一味弹琴。”

我也记得曾经和他一起合作肖邦的协奏曲时,他说:“慢一点,鲁宾斯坦就是这样做的.......就是这样!”我当时就在想:哇哦,这真的是个超级棒的想法!

郎朗:我记得曾经和马里纳爵士一起演奏门德尔松,马里纳爵士几年前去世了。他曾建议我,在第三乐章试试不同的速度。我说,我可能不太适应这样的速度。他说,没关系试试看,就试试看。然后我们尝试了一下,结果是真的很棒。

还有一次和巴伦博伊姆的合作,也是同样。巴伦博伊姆说,你那听起来不是勃拉姆斯。(Jan Bubák:巴伦博伊姆喜欢慢节奏对么?)是的,他就说那听起来不是勃拉姆斯。

同样还有我和特米尔卡诺夫合作的时候,他说,停下,这不是拉赫玛尼诺夫!然后他说,这样才是拉赫玛尼诺夫(郎朗模仿了一个夸张的手势)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手势动作,我就能明白该怎么演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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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 Bubák:传闻说,你的所有音乐会中只弹错过两个音符(郎朗笑着打断:那不止两个)所以我想请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郎朗:实际上就是你想得越多越容易犯错误,但如果你听从内心指引,通常都没有问题的。我们也不是机器,不要想太多。你想的越多,限制越多,然后就会开始犯错误了。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做好准备。你要以非常认真的态度对待你的每一场音乐会。不要觉得一场音乐会不会改变什么,事实是音乐家是非常敏感的,一旦你拥有不愉快的经历,它会一直缠绕着你,然后你就会一直想,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不停地想起错误只会让你一次次再犯相同的错误。(Jan Bubák:是的,它会削弱你的能力)所以你要在每场音乐会上都尽力而为,不要让这样的阴影缠绕上你,那不太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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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 Bubák:你是把你练习时一些固有的对乐曲的理解带到音乐会上,还是更依赖瞬间的灵感?因为我最近注意到,很多钢琴家会按照他们录制CD的演奏方式演出,像霍洛维茨那样时不时即兴发挥的传统渐渐消失了。

郎朗:我更喜欢即兴诠释。不然你只用去买一张碟,想听多少遍就听多少遍。但是我们还是要按照结构来演奏,我们要遵守基本的原则,这些都是让古典乐区别于其他音乐种类的地方。我们必须尊重音乐的意义并且保持传统,这些传统已经经历了一代又一代的传承,所以你要真正学习每种音乐风格。

所以无论你多么想创作、想即兴、想表达,也必须尊重传统、遵守规则,否则你会迷失,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这也是我一直极力避免的事情。在尊重遵守传统与规则的基础上,你可以再创作,不是特意改变什么,而是在恰当的时机做恰当的诠释

这就是我所谓的即兴创作,不能脱离基础,你不能在没搞清楚方向的情况下贸然起飞。当然,一些音乐家决定以他们录制CD的方式演奏也是有道理的。不过那对我来说有点难,因为我记不住我每次都是怎么弹的,每次演奏的都不太一样。

郎朗:我试图寻找一个真正了解这种音乐风格的人。当我对演奏方式了解的越多,理解的越多,我的思路就会越开阔,我就越有信心掌控我的演奏。

用语言表达时候,我们不用也做不到用语言完全表达某一作品,有些东西能自然从你的指尖流露,你可能也不知道怎么用什么词汇描述。但是真正用音乐演绎的时候,你必须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这样演奏。这应该就是小孩子和成年人演奏一场音乐最基本的差别了吧。你不能只是凭感觉怎么对怎么来,当然这样是个好开端,但你如果一直只是凭自己的感受,你永远没法演奏好的。

Jan Bubák:21世纪许多伟大的世界级钢琴家都能够演绎各种曲子,从巴赫到现代曲目,但他们中的大多数还是以某些特定曲目而闻名。例如,玛莎·阿格里奇的拉赫玛尼诺夫、霍洛维茨的李斯特等等。那么你心目中的那首曲子是?

郎朗:这个是一直在变的。十几岁的时候,我更喜欢东欧作曲家作品,比如俄罗斯、匈牙利的作曲家,李斯特、肖邦之类的。二十岁出头,我开始喜欢上了舒伯特、勃拉姆斯,逐渐喜欢上了贝多芬。

我小时候练习过许多莫扎特和贝多芬的奏鸣曲,但当时我并没有真正理解它们,它们对我来说更像练习曲,我没达到能够演奏的水平也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

二十多岁以后,当我开始认真投入工作的时候,我开始沉浸在一些日耳曼作品中,然后也逐渐对法国、西班牙像德彪西、拉威尔、法雅、阿尔贝尼兹、格拉纳多斯、巴托克,再逐渐到伯格、伯恩斯坦、格什温,我的曲目越来越多。

郎朗:近来大约5年时间内,我深深爱上了巴赫。小时候,我弹过很多次巴赫,但是坦率讲,我不喜欢他。那时候我觉得他的音乐就是来训练我的大脑的,我没感受到他的旋律,像肖邦的音乐,你一下就能爱上他优美的旋律,还有李斯特的旋律。对青少年来说,后两者要舒服很多。

但你也会发现很多你小时候并不喜欢的作品,会在某一天突然让你觉得,哇这首奏鸣曲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以前怎么会不喜欢它?

无论如何,我需要的是一段真正有旋律的音乐,我不太喜欢只是一些节奏。巴托克是个例外,还有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但是除了他们,如果我不能用我的手指“唱”出的音乐,我感受不到和音乐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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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 Bubák:要不要试一试亚纳切克的音乐?(郎朗:哦!当然!)他有一首非常棒的钢琴奏鸣曲,基于模仿语音的创作,非常迷人!

郎朗:我曾在录音中听过他的作品,但我还没演奏过。这是个好主意,我想多试试这种风格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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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 Bubák:你到布拉格演出的时候,我可以带给你一些谱子。

郎朗:太好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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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n Bubák:西方的古典音乐观众正在减少,你觉得这能归咎于当代作曲家的作品过于晦涩难懂么?

郎朗:每个人对自己的音乐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曾试图和两位作曲家有过合作,但是都没有成功,其中有一位世界闻名的作曲家。他们都给我写了首曲子,我也都确实认真练习了,但是在最后关头都产生了相同的问题:我想演奏好它们,但是我就是没感觉,我记得每一个音符,但我就是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演奏它。

他们会说,我这是专门为你创作的,考虑到了你的技巧和音乐性。但是我就是没感觉。是有许多了不起的作曲家,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那样的人。当今也有非常棒的作曲家,他们的独具匠心和莫扎特完全不同,不是每个人都能与这位伟大的浪漫主义作家能够相提并论的。他们对音乐的思考是完全不同的。

郎朗:不过我不觉得这是古典音乐观众流失的原因,因为大多数人去听音乐会还是对传统曲目感兴趣。我觉得更大的原因在于学校对音乐教育的不重视。

当学校音乐教育缺失,孩子们不知道如何了解和欣赏音乐,他们接触的都是些嘻哈流行音乐,当然那些音乐也有很好的作曲家和作品,但学生们会缺乏对音乐的基本了解。如果我们让一二年级的学生对音乐有些系统的学习和了解,那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翻译:吴氏策划

校对:Li 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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