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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扇车, 梿枷和女人

 冬歌文苑 2022-05-17 发布于北京

扇车, 梿枷和女人

王素荣||山西

和母亲聊天,聊起她当年挣工分的不易。母亲问我: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晚上跟着妈妈在大队院里,妈场面打场,你在旁边草垛旁裹着大衣睡觉,妈干完活,一起跟着妈回家。母亲的这番话立马勾起了我留存在心底的那段岁月,没有忘记,怎么会忘记呢,我赶紧附和着母亲。记忆中那些流年往事,像演电影一样一个个镜头又展现在我的眼前。

镜头里,不仅有当年大队打场里一个个辛苦劳作勤劳持家为生活奔波劳碌的男人和女人,还有扇车、梿枷那记载着当年历史老物件的身影。

人民公社化的年代,村里按地片分为五个生产队。耕地、打犁、下种、栽种、除草、浇地、收割、打场、分粮等一年四季的工序根据各家的劳力出工,记工分。最后根据各家的人口和劳力挣的工分,分粮食。母亲为了能多挣工分,一个女人家,总是第一个出工,最后一个收工,生怕落在人后。虽说是给队里干活,但男女劳力都不会偷懒,齐想着在秋收时每家多分点粮食,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人多力量大,在队长的指挥下,效率也挺高。干活间隙,男女社员们还不忘斗个乐子,说个段子穷开心。大家善于七嘴八舌给队长提建议,根据不同的土地种植不同的粮食,让粮食提高产量。种的农作物也杂,有小麦、玉米、高粱、谷子、糜子、棉花、红薯、土豆、花生,也有黄豆、黑豆、绿豆、葵花、红豆、芝麻、蓖麻等。

劳作一年,最高兴的莫过于秋收。这时候,场子里的镜头,是各种各样辛苦劳作的交响曲。那是稻谷脱壳,弹响生活琴键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和弦,那是希望与期望亲吻的声音,那是勤劳兑现着欣慰所发出浓浓的土腥味儿,那也是最乡土化了的诗词歌赋,不仅浓郁,而且香醇。每一曲都充满了稻谷飘香的味道,充满了汗水的气味儿。占地几十亩的大队院里,中间是戏台。戏台里堆满了部分打好的怕淋雨的粮食。围着戏台周围就是各队收回来的各种农作物。玉米、高粱、谷子、糜子等都是连穗带杆收割回来立在各自的区域里。各种豆子都是连根拔回来也放到各自的区域里。男人们架线、架灯把扇车支撑起来,把耙子、扫帚、簸箕、铁锹、斗、布袋等工具准备妥当。女人们都拿着专用的掐刀把高粱穗、谷穗、葵花头等一个个的掐下来按类堆放。高粱、谷子这些需要打籽的农作物摊开,这时给队里喂的牲口骡子、毛驴背上装备上一套绳具,眼睛蒙上一圈布,身后牵着一个石头碾子,在男人的指引下满场的转,直到粒与穗分开。

女人们也武装了起来,一个个头上捂着各色头巾,每人扛着一把梿枷,迈着豪迈的步子上场了,场上每一种需要拿梿枷打的农作物都是这群捂着头巾女人的生活。秋天里,只有这时候她们的心情最舒畅,最有盼头,也最有力量。想想炕头的老人,满地跑的娃和她们一样为穷日子早点翻身天天和土地打交道的男人,女人们就像一头头发了威的母狮,爆发着使不完的劲。她们分工合作,合理分配劳动力,俨然就是打场里的主角。像一个个战士,又像一个个舞者,奋力挥舞着梿枷,一弯一扬有张有弛有节奏的打场。打场是一个苦力活,要讲究技巧,在长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中,女人们早已把自己锻炼的个个无所不能,打起梿枷都是熟门熟路,好手。这打梿枷急不得,急了,梿枷不听指挥,在空中转落下去轻飘飘的没分量。只有稳稳的,两胳膊架起梿枷,动作要特别舒展,扬起的梿枷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落地的梿枷板要稳、准、狠,这样梿枷的效率才高,自己这一板也没白挥。这地上的农作物,女人们要一板一板的挨个打数遍才有效。女人们常常把拿梿枷打场时候当做一年尽情发泄情绪的机会,日常受的苦,受的累,缺衣少食的维持一家的不易,在公婆那受的委屈,都咬着牙一板一板的打到这农作物上,随着汗水一滴一滴渗透到土里,女人们就不信,凭她们这股子劲,老天爷不会给想办法让她们有一天光鲜亮丽的兜里揣着一厚沓钱,让男人骑着车,带着娃娃们,载着一家人去城里转转,也吃点油条豆腐脑之类的稀罕饭,买件新衣裳,风光风光。这些事想归想,低头看着满地的需要打的农作物,憋了劲地挥舞着梿枷擦把汗一直干。

一年年,她们用梿枷拍打着流金的岁月,拍打着一个个作为家里主妇的担当,也拍打着家里娃娃们的希望。随着梿枷一个个360度转弯,啪啪的一板板打在谷穗上、麦穗上、高粱穗上……那些原来饱满的呲牙咧嘴的谷穗、麦穗、糜子穗、豆荚等,先是被随时落下的梿枷打扁,再是各种粮食的种子被硬生生打下来。随着梿枷吱扭吱扭有节奏的拍打声,各种脱了粒的穗和被打的蹦出来的粒儿就像舞者一样跳跃着、滚动着、奔跑着,随着女人的汗水和飞扬起来的尘土,细小的各种叶子秸秆的飞屑,一起轻舞飞扬。这时候场子里,不管是男人们,还是女人们,心里都是充实着,快乐着。因为一年到头,就等着这几天收获了。

男人们把女人们用梿枷打出来的粮食和牲口拉着石碾脱出来的粒都收集在一起,堆成小山。这边是谷子山,那边是高粱米山、糜子山、豆子山、葵花籽山……一个个小山头组合在一起,在庄稼人的眼里,那才是希望和力量。

堆积起的谷物类要靠扇车(风扇车)吹扬才能筛选出干净的粮食,这在当时农村是“机械化”程度最高的农具。队里有两种扇车,一种是能通电的,只要一插电,一个人站在扇顶,几个人供应,把需要扇的农作物一簸箕一簸箕的掇起来从上面进料口进去,于是实粒的种子落在扇底,稍瘪的部分落在前边,那些混杂着的农作物的各种叶子,尘土,碎了的秸秆都随着扇车的风叶被扇到老远。手摇扇车是不能通电的,只能靠人力用手去摇。这是力气活,一般是男的干,原理和通电的一样。这样,经过连续几昼夜的劳作,各种粮食都颗粒归仓,分类储存。饱满的一类,用于上交公粮和分给各家。干瘪的一类,收集起来作为队里牲口的饲料。最后各家各户总算都分到多少不一的各种粮食以作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玉米和其它农作物不一样,玉米棒子收集到一块之后。一群人都统一坐到一起剥玉米。干这活也得动脑筋,有自制小型剥玉米机器的,把玉米拿一只手从一头塞进去,另一只手绞,玉米粒随着机器的搅动与棒分离,这也只能一个一个的剥,相对还省事一点。有女人们每人拿一把锥子,沿着棒子竖的方向先开几条道,锥子所到之处,玉米粒就被剜下来了,这样拿两个这样的玉米互相搓,于是两个玉米棒子边搓边就被脱粒了。几个女人们坐一起,看谁手快,身边堆的玉米粒多,玉米棒子多,就说谁家的婆姨特别能干,特别给男人们长脸。有找一块长条型的木板,上面挨个钉几排钉子,钉子的尖穿透木板,把尖打倒以免划了人手,另一边稍留个小头在外面,这样做成一个玉米擦子。然后搬把小凳子或小马扎坐一边,把擦子一边顶地,一边顶到人胸前固定好,人就可以低着头拿玉米在擦子上上下左右来回擦,玉米粒就会在钉子阻力加外力作用下,扑簌簌的棒粒分离,达到剥玉米的目的。最后,把剥好的玉米堆在一起,用扇车再进行分离。除了上交公粮,余下的再分到各户作为主粮储存。

分到粮食的庄户人家这时候家里是最快乐的,家家用新分到的玉米磨点玉米面熬点玉米面糊糊或者做笼新鲜的窝窝头,一家人吃起来,真是说不出的香甜。一秋里没日没夜受苦受累土头土脸的男人和女人们总算可以舒一口气了,展展因为强力劳动而受损的腰,站到向阳的墙根三五成群的晒会儿太阳。男人们从裤腰带上取下一直别着的长杆烟锅,从随身携带的旱烟小布袋捏一小嘬烟叶放烟锅里,划一根火柴,叭叭猛吸两口,点着一锅汗烟吧嗒吧嗒抽上几口,悠悠地吐着烟圈,一边聊着闲话,一边眯着眼听着鸡鸣狗叫声也觉着就像是听着音乐一样顺耳了。女人们呢,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坐在一起拉个家常,纳个鞋底,做个鞋垫,买点丝线绣个什么盖被子的单也是给自己休个闲。

十一届三中全会就像一声春雷,把贫瘠的土地炸开了花,把辛苦劳作的人们吹出了劲。随着包产到户,家家都露出了笑脸,攒足了劲。地还是那地,主人成了自己,再苦再累是给自己干。累,也是越来越有盼头;累,但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随着社会的进步,新农村建设越来越城镇化,当年的扇车已经退出历史的舞台;当年打场的大队已经分出去盖成了宅基地,只留出少部分当做村委办公用地;当年的梿枷也没了踪影。女人们当年的打场,扇车的功劳,梿枷的飞扬渐渐的都成了遥远的记忆。都被现代化秸秆还田自动脱粒的多功能机器代替,人也大部分解放出来,突突突的地里都是机械化劳作的身影。原来几天干不完的生活,现在几个小时就搞定了。原来的缺衣少食,现在是衣食无忧。原来的埋头苦干,现在是意气风发。原来梦想着兜里揣着一厚沓钞票,现在是带个手机刷刷微信、支付宝就搞定了。男人们女人们终于实现了骑着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坐着公交车,开着小汽车载着娃娃们进城随便遛弯了。女人们,终于过上了扬眉吐气的好生活。

而古老的扇车和梿枷,这些镂刻着岁月的记忆,诉说着历史的变迁,记录着岁月的沧桑,承载着祖辈的辛酸的老物件,就这样渐渐远去。但它们世世代代的功劳,有它们陪伴的那段特殊时期留存的快乐记忆,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在我心里,永远保持着温度,成为亘古不变的美丽化石,流年岁月,经久不衰,经久不衰……

插图/作者

 

作者简介

王素荣,山西省忻州市人,晋城兰花煤化工中层管理人员,喜爱文学,喜爱读书写字,喜爱运动,喜欢非遗剪纸,喜欢厨艺,热爱生活,享受生活。个性直爽,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喜欢用心感受生活,用心交朋友,用心工作,用心记录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热爱生活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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