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泥小蔷作品 / nixiaoqiangzuopin 组稿：霞满天 编辑：林淞月 上期回顾：  泥 小 蔷 -- 他终于活成了你想要的样子 莫言在《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中写道：“只有正视人类之恶，只有认识到自我之丑，只有描写了人类不可克服的弱点和病态人格导致的悲惨命运，才是真正的悲剧，才可能具有'拷问灵魂’的深度和力度，才是真正的大悲悯。” 有感于这段文字，于深夜我敲下了他的故事。  1. 曾有人戏言：他终其一生都在为自己的“小弟弟”买单。话虽促狭，倒也直击要害。 他本来有一手好牌的。 80年代的中专生含金量极高。多少农家子弟熬尽青春也没能挤上这座独木桥。 犹记得一个初中同学，羞涩安静，课上课下，像钉在板凳上，埋头苦学，也不知复读了几年，整整比我大了6岁，最终还是去小县城卖煎饼果子了（确有其人，与本文无关）。 他中等身材，面皮白净。眼镜后有一双狡黠闪烁的小眼睛，却配了一张憨厚笨拙的嘴。看去真诚又高冷，时而睥睨众生，时而悲天悯人。智商奇高，情商叵测，跳跃性思维，让人不明觉厉又莫名其妙。 当时20出头的他，中专毕业被分到国企煤矿一个炙手可热的部门，前程无忧，未来可期。 2. 我初中毕业，干临时工，由他分管。 一日，他让我陪一个城里姐姐，据人说是他的校园初恋。来自千里之外。肤若凝脂，声音软糯，知性温柔。最妙的是眼睛细睫毛长，很是风情别致。 他总不见人影，吃饭是我陪她，洗澡我陪她，在单身宿舍与她相对枯坐也是我。 我年龄小阅历浅又是农村丫头，诸事跟她不在一个频道上。对她来说想必更增烦恼。 所以她怕我看到，趁洗澡时让淋浴的水和眼泪一起流下来哭红了双眼。 临别她让我写信给她，报告他的一切。 初恋被冷暴力逼走后，他便忙着相亲各色女工，追分来的大学生。我觉得真相对一个痴恋他的异地女孩太残酷就断了联系。 3. 不久，我去了别的单位，听闻他与上司因一个风流美少妇争风吃醋，被贬去车间干杂工了。其间，他新婚的教师妻子才刚刚怀孕。 他晚婚。也是一个女儿，和我女儿相差无几。当时我一岁多的女儿口齿伶俐，已经能自己去楼下对面给我排号买手工煎饼了。而他漂亮的女儿还歪头呆坐在婴儿车上。 真是好巧不巧，那天，我同那个与他有染的少妇在小广场看孩子，少妇的孩子正是狗也嫌的年纪。 他的妻子也推了孩子路过，都避闪不及。 他那好强的妻子，使出浑身解数极尽自然的催着女儿叫我阿姨，那孩子痴痴的看我流着口水，哪里会叫！ 少妇的男孩狂奔过来，老远就对着那可怜的孩子叫：傻瓜！她是个傻瓜！ 是的，他那漂亮女儿是脑瘫。好事者说是因为他妻子孕期抽烟酗酒。 同为母亲，当时百爪挠心的不只是我吧。 少妇难掩得意之色，而他妻子下意识狠狠咬住了下唇。装没听见，昂首推车走了。 几年过去，他又有了一个正常的儿子。 再后来，他“百忙之余”凭过人天赋自学考试拿到了高学历。考取了一堆证书和高级职称，升了中层干部。而我兜兜转转，又在他手下。 4. 清晰记得那是06年夏天，下班时我被一个风尘仆仆憔悴不堪的农妇拦下了。 当时我急着去接孩子，很不耐烦这个陌生女人。她欲言又止，惭恨交加。眼神却倔犟坚定。听口音像是我老家的，面相也温良娴静，皮肤糙了些，五官极耐看。她紧紧攥住我的车把，看我急着抽身，哀求着几乎要跪下来，那双被生活蹂躏过的哀伤眼神突然打动了我。我不忍拒绝了。 但是她求我的事，让我纠结了。 没错，还是他。他们相识于网络，他网名叫今宵别梦寒。她偶然在聊天室看到一个美丽的名字，也因为耿耿于怀自己的糙黑皮肤就叫：皓腕凝霜雪。 他觉得这名字下一定是一个美艳的妇人，便倾其所能，各种聊sao，终于奔了现。去她小县城的旅馆开了房，可能是她与视频里有出入，面容太过沧桑，他竟“事了拂衣去”。竟自溜了。 5. 我还记得那农妇的神情，咬着唇，好看的大眼神哀艳凄绝。呆滞的望向别处说：“想到那种屈辱感，现在我还有杀了他的心。但恨归恨，毕竟也共享过一段美好，我能感到他对我也有过真情。这奇耻大辱是可以被消化，可以慢慢烂在心里的”。 同为女人，我一眼就看穿她是多么受伤与无助，我相信她的每一句话。她爱上了自己对美好爱情的幻像，毫无底线的爱过他。 呵呵，那些年在网上犯傻，被情焰灼伤春心的女人不计其数。 正是qq盛行的年代，当时家里没有电脑的她为了他无数次奔向小镇网吧。 可怕的是聊天记录被好事的网吧老板传了出来，打工的老公赌气不回家了。 那露水孽缘没成想还有了孽种。 被他放鸽子，羞辱惭恨几乎让她丢了半条命。直到发现怀孕让她觉得有了报复的机会，也渐渐打起了精神。 我问及孩子，问咋不直接找他。她说孩子快一岁了，为避村里人眼舌，显怀时就去了东北，在东北大姐家生下的，一直寄养在那里。老公也一直没回家。自己刚上初中的儿子也知晓一二，索性去镇上联中寄宿了，假期跟爷爷奶奶，不理她也不照面。 被他放鸽子又拉黑qq后，她用公话联系过他，他不认帐拒不见面。才辗转找来，看到过他qq相册同事中合影的我，觉得我面善才来求我。 她所求的是他的一根头发，做亲子鉴定。 当晚她住在我们小区外一个小宾馆内。临别时她还是那副略带惭恨、平静又坚毅的模样说：实在不行我就去找他媳妇找你们矿长，反正我的家已不像个家了。 直到半夜我还细思：这位兄台，就像跟谁比赛似的，私生活比美剧还混乱，工农商学兵无不涉猎，但找上门来的还没有。做为上下属，对我算可以，有时还颇兄长之风。 妻子课余全心扑在两个孩子身上，身心俱疲，脸色颓败。婚前的清姿丽影已无迹可寻，让人不忍细看。 传闻，有一次同学聚会，妻子借酒当众掌掴他，他抽身就走没还手。总之，之前貌合神离的婚姻状态也懒得维护了。 而这位农妇，“不破楼兰终不还”，一副壮怀激烈的样子。不如成全了她，让他们私了，终比弄的满城风雨，丢官弃职，颜面尽失好一些。 后来，他对我一如往常，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而在众人眼里，他又收养了亲戚一个小男孩，五官就像他那张脸的3D打印。 再后来，我调去新区煤矿，自己的生活也一地鸡毛。便渐渐忘却了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 6. 一晃又是十几年，直到前几天我回老区偶遇才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他已经被岁月这把杀猪刀剐的不成样子了。 他早早谢顶，地中海几根头发迎风飘扬。原来有几分神似儒雅南方男子的白净面容也易容般枯黑憔悴。举止粗鄙，衣衫邋遢，佝背弯腰，整个人垮掉了。比村里的老光棍还不如。算来才50几岁的年纪。我抑住惊愕，点头匆忙逃去。 及到僻静处，我匆匆拨通旧友的电话，好奇心让我语速极快问及他的一切。朋友笑着说：他啊早离了。你知道那个他收养的孩子吗？是跟小三生的。他那个老师老婆帮养了几年，后来不忍了，全抖擞出来了。他带小儿子净身出户，给前妻巨额抚养费。现在跟一个据说一包牛奶就能骗上床的女人同居，又生了一个女儿，他早就被拉下马了，没正式工作了，不知在哪打工呢。那个儿子才可怜，前妻人前爱，人后打，这个老婆也不待见，初中没毕业，离家出走了。见面细聊啊，我做饭呢。 …… 7. 30年后，我依然记得他初恋的名字，会微笑着想起那个婉约纯情的她。再轻轻把她放回我心里最柔软干净的地方。 也会想到那个五官极好的农妇，她过的好吗？跟老公和好了吗？自己的骨肉不得相见会不会后悔当时的选择？ 他的妻子当初白天鹅一样高傲美丽，为他生儿育女，也曾死心塌地想跟他把这一生过好。  8. 想起余秀华的一首诗： “遇见你以后，你不停地爱别人，一个接一个 我没有资格吃醋，只能一次次逃亡 所以一直活着，是为等你年暮 等人群散尽，等你灵魂的火焰变为灰烬 我爱你。我想抱着你 抱你在人世里被销蚀的肉体…” 是啊，她们都曾身心俱付，如此深切的爱过他… 9. 《人世间》中周蓉说：人这一辈子，你真正在意的，同时又在意你的人，就那么几个，这几个人，就是你全部的世界…… 是啊，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你给这个世界的伤害谁能保证不会它会加倍奉还呢。 行文至此，心里终是郁闷难遣。耳畔一直回响那首旋律悲凉的歌： 一别半生不过转转又兜兜 用尽几茎头发换来几茎愁 黄粱一梦荒凉你的模样 穷极一生浮沉你说笨不笨… END 作者简介：泥小蔷，德州临邑县人现居泰安。70后，不羁放纵爱自由，蹉跎半生已成婆。余生，做温暖的人，写走心的字，成就最好的自己，遇见最懂我的你们。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