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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让有价值的东西和没用的东西显而易见。” 约翰·伯格引用一位农民的话开启全篇。这句话表面读起来简单质朴，细品起来却颇为粗暴。有用没用并不是土地说了算，万物于土地来说，都是生命的自然生发，价值判断来自于农民，土地本身也只是一件巨大的有用的工具而已。 快速浏览，就像路过一家又一家农庄，扑面而来的是浓烈又重叠的动植物气息。 伯格的笔触简洁利索，看他的文字就像目睹一位经验老道的庄稼高手精耕细作。 我不清楚他是否有过农村生活经历，但他的文字确实像从土地里长出来的土豆，憨实敦厚。画面感很强，没有去过现场的人也能通过他的文字自行搭建一座座农庄。 伯格在引言中做了一番长篇大论，行文严谨学术，与后面一段又一段朴素粗犷的乡间故事产生令人晕眩的张力。就像一个在农村体验生活的学者，刚挤完牛奶，手还没来得及洗，就套上西服，纵身一跃，跳入某个关于“农村问题发展研究”的论坛现场。 不管处于何种环境，描述哪方面问题，伯格都认真投入、观察甚微。再加上他切换灵活的文字功夫，只要我们不怕晕，便可以获得意想不到的视角和维度。 今天，仍然可以说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口是农民。然而，这一事实掩盖了一个更为重要的事实。有史以来第一次，幸存者阶级有可能活不下来。一个世纪以内，可能再没有农民了。在西欧，如果诸多计划像经济规划者预见的那样实行，二十五年以内再不会有农民了。 他关注农民，因为后者正在濒临灭绝，就像被人类不断挤兑的保护动物一样。 农民是除野生动物外，最亲近自然与土地的群体。就算没有社会制度和法律保障，他们也完全可以依赖土地生存。自给自足是农民的保护色，却也是文明体制的绊脚石。 在人类社会的金字塔结构中，农民阶级属于最底层。但农民的自给自足使得他们并不太在意自己的底层身份，甚至都不认为自己属于金字塔的组成部分。 农民可以不在乎，金字塔尖的人可办不到。他们作为寄身阶层，所有供养全来自对下层剩余价值的榨取。 农民靠土地自我养活，原本可以做到自然而圆满，哪怕终身封闭在一亩三分地上，也恬淡知足。 但是上层人偏不让他们安生。他们变着法子剥削农民:强迫劳务，什一税，租金，税赋，佃农制，贷款利息，生产定额等等。 资本不断复制的本质属性决定了农民终究会被驱逐出他们的土地，进入城市成为供资本家吸血的打工人。 伯格同情农民的命运，这本书是他“农民三部曲”中的第一段旋律。主唱是扎根于土地的泥腿把子们，他们用劳动养育一家老小、谱写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 尽管时代的主旋律由上层阶级谱写，但伯格依然倔强地与底层劳动人民团结在一起。他认为农民的双手就像土地一样朴实神奇，可以制造出各种奇妙又实用的东西，并传授他安身立命的本领。 他无以回馈，只好用自己的武器-笔杆子来捍卫农民的尊严，保障他们选择生存方式的权利。尽管这种力量向来微弱，抵挡不住历史车轮巨大的碾压。但文字本身具备的时空穿梭功能，总是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神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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