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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信

 廻峰山樵夫 2022-05-18 发布于江苏

      50年前夏天的某一天,刚刚放学,突然邻居带来口信:爷爷去世了,要我赶紧去姐姐嫁报信!
      正是夏天,刚刚放学,太阳还挂在西边的天空。看看天早,从白马花山村长冲小学去东屏胜利大队,大约有30多里,到了那里估计也很晚了。家里没有其它人去,大哥在外地当兵,我即使不去,也没有去报信的人。
       其时,我只有10 岁,这么远的路,就算在平时,走到东屏,对于我只有10岁的孩子来说,也有些困难。况且一个人去还是有些胆怯,又不认识路。于是叫上了比我大2岁的二哥,他也刚刚放学。二哥去过姐姐家几次,大概有些认识。我背着一只破书包,一件背心已经全部破败,背心只有几根纱筋连在一起。
       我俩从长冲小学出发,赤着脚,乘天还没有完全断黑,连走带跑地先到了白马。这五里的路程,我已经气喘吁吁,然后顺着沙子铺的路向共和乡方向使劲地走。尽管已近黄昏,但太阳的余辉很快就消失在西边的天际。刚刚过了茶场,还没有到共和集镇,天就已经暗下来。

       我俩开始有些慌张起来,我和二哥紧紧地拉着手,一声不吭地屏住呼吸拼命往前走,路上一辆车子也没有,更谈不上有行人经过。由于紧张,加上年纪又小,路况也不熟悉,肚子又开始饿起来。我问二哥:“你认识路不?”他一面匆匆忙忙地走,一面回答说:“有一点,大概知道那个方向,晚上有点不清楚。”听了二哥的话,我心里害怕极了。
      到了共和集镇,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街上冷冷清清,没有夜市,没有行人,只是偶尔有一两间屋子透出亮光。穿过集镇,向集镇背后的方向,这是大方向,二哥说他记得这个方向应该不会错。过了集镇,就是田间小路,先是走过几冲水田,在长满草的田埂上走。再经过几个村子,狗跟在后面死命地叫,为了壮胆,二哥手里捡了一根棍子。再走过几冲水田,有时踩到一团肉样的东西,不知是蛇还是青蛙,我本能的跳起来。只看见脚下的草路和天上的星星,其余什么也看不见,有时二哥说:“我再看看,是不是这条路。”他使劲地瞪着眼睛,在黑暗是寻找。绕来绕去,走到一个小山岗时,看到一个微弱的灯光从一处茅屋里照映出来,我俩心里陡然温暖起来。赶紧往小屋走去,哪怕走错,心里也踏实些。
      小屋是棍子临时搭建的,门前有一个大约30多岁的人赤膊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蒲扇。走近才知道,他是在那里看护西瓜地的,天热睡不着,摇着扇子在乘凉。他高声问:“你俩是干什么的。”我吓得紧紧地躲在二哥后面,二哥说:“我爷爷死了,我们去报信。”那人说:“现在什么时候了,都快半夜了,你们大人呢?”二哥说家里只有父母,没有其它亲戚,走不开。他又问我们去哪里,我们说去东屏乡胜利大队西南村,那人倒吸一口凉气:“你们两个小伢也太胆大了吧,还有十几里路呢。”那人说,我送你们一段吧,于是他提着明蛾灯,在前面带路,大概走了又好几里。他停下来说:“好吧,我就送到这里,你们两个沿着这条小路,往前走,经过两个村子,翻过一道山岗,一下坡再走两三里是一个小镇杨祥。穿过这个村子,向背后方向走6、7里,再有三个村子,大概差不多到了。”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二哥说:“谢谢,谢谢。”那人反复交待后,才回头,一面走一面说:“这两个小伢真胆大。”我多想这个人再送我们一段路啊,此时天黑得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天上的星星在一闪一闪。

     我又累又饿又怕,但恐惧牢牢地抓住我,虽然两只脚像灌满了铅,但只能紧紧抓住二哥的手,拼命向前,一步也不敢落后。我和二哥知道,此时谁也不能帮助我俩,只有不停地走,才能到姐姐家。
      我们每走一段路,二哥就停下来,左右打量,有时也看天上的星星,说:“我再看看,好像是这里,往这边。”他手指着前面,我赶紧跟着二哥转弯。脚越走越沉,觉得心里直撞,全身就像虚脱,感觉肠子被掏空了一样。二哥老是说:“快了。”可我觉得好像往天边走一样,30多里,我没有距离概念,反正走不完,走不到头。在共和上力村那个地方,往浮山方向,是一段长长的上山坡,两边是密密的树林,走着走着,不时从路两边窜出一个什么小动物。我和二哥赶紧蹲下来,呆原地不动,等没有声音后,我们站起来再向前走。我们知道,不走更危险,肚子会更饿,只有不断向前走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到姐姐家。
      不知道又走过几个村子和山岗,终于到了一冲水田。二哥说我记得过了这冲水田,前面那个村子就是了。那时不像现在,到处是灯光,那时连电灯还没有普及,走在田野和旷野里几乎看不到一点光,能看到的光就是天上的星星。此时我已精疲力竭,脚板底又痛又涨,后来才发现,在田埂和山岗上不知道被石子和尖的树桩扎破多少个洞。而我完全被恐惧和疲劳紧紧的扣着,根本没有感觉出来被划伤后的疼痛。
      到了村头,二哥才缓下脚步,兴奋地说:“对的,是这里。”我一直提着的心和高度紧张的精神总算松弛下来。二哥敲姐姐家的门,姐姐反复问了几遍:“谁呀?”二哥说:“是我,国喜。”姐姐疑疑惑惑地点灯出来开门,一看是我和二哥,惊诧得几乎叫起来。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一看闹钟,已经是凌晨两点,姐姐拉着我俩的手,眼泪一下子流下来。
      终于,我和二哥把信送到姐姐那里,也许刚刚过世的爷爷一路保佑着我和二哥吧。第二天,我、二哥和姐姐又向白马出发,到家时,妈说她担心我和二哥一夜都没有合眼,妈把我和二哥拉过来,上下打量半天,把只有几根纱像渔网一样的背搭从我身上脱下来,说了一句:“把妈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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