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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君原创】我的父亲|赵天军

 军君馆 2022-06-02 发布于湖北

《育人文学》2018年第141期  总686期

    【当了30几年村支部书记,目前仍然住着自己亲手铸造的土房子】

没有人,不敬重自己的父亲;我也不例外。老实说,我对我父亲,敬重里有腹诽,怜惜中有同情,心疼时常伴随着感伤。

比如说,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家乡和百姓,自己老了,老态龙钟,守住几栋老房子,却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无奈和无助。

比如说,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党和人民,自己病了,却没有几个钱能够根治自己的齁咳病,还有那磨人的蛇胆疮。

【父亲在襄阳中心医院第二次住院,我还没放假,只能请人照顾】

比如说,他有三个孩子,每个孩子都结婚成家了,各又有两个孩子。这些孩子,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所处的城市,有自己的家,可是,自己和我们的母亲依然只能靠辛苦的劳动来过着艰难的日子。

【父亲患肺心病、冠心病,心脏病,还在靠做篾活和卖杜仲树皮吃药。——因为将整个人生精力用于村级事业,将微薄工资用于供儿女读书,姊妹三只是我的机口赶得好,当了个教书匠,弟弟妹妹读书时,说分工,结果考试机会也不了了了了,白花了很多万交个学校......父亲退休,也没有赶上好政策,一年才两三千退休费;因为我是拿财政工资的,所以父母亲单独户口也不能评上低保,或者贫困户。每当上级看望他时,他总是说国家家大口阔,我们靠自力更生!他,是逆来顺受,与天斗,与地斗,一生高风亮节无怨无悔!】

我的父亲属牛,1949年的,今年7月份满70岁。他一生勤劳如牛,性子倔强如牛,对人忠诚不二,年轻时性子能够点燃树叶子——他的名字叫赵启善,保康县志有关于他的记载。

他当过兵,修过路,改过田,架过电,做过苦工,弄过饭;他的蔑活儿、木工、毛笔字,都是远近有闻。然而,这些都不是他的正经事,他的正经事,一生就把自己年轻的生命,献给了村级事业。他,在王家淌村当了三十几年支部书记,跨国世纪,历经世事变迁,人们依然对他心生敬意,口碑响亮。

第一集:这条路,必须经过月亮湾

要想富先修路。王家淌村,西南面与九简蓸村、九路寨村遥遥相望,中间隔着锣鼓宅河,半岩河,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仅仅一条小路与简蓸、板庙、兴山县相通。东面与杨家岭村、马路岩村接壤,有一条相对宽的路,通往百峰和歇马,这路在解放前是条能够供骡马背盐驮粮的唯一通道,叫“马路”,这条路通过的村子就叫马路岩村,与白竹村、百峰村相连;沿着这几个村子一直走,使王家淌村与外部世界连通。

可是,这条路,在上个世纪末依然是“马路”,是土路,是包凹不平的泥泞之路。真正改变这条路的,是在我读中学时。我的中学时代,是在百峰中学,那时是个乡,与歇马镇平级。古人建村立镇,大约三十里左右。从保康到后坪镇,是也;从后坪到羊五差不多,羊五到歇马,歇马到马良、到欧店、到百峰如此上下般,王家淌村划归百峰乡管辖。由于交通不便,不通班车,大不了有几辆手扶拖拉机和自行车驶过,就足够亮煞你的眼睛。后来,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改革开放的深入,百峰乡党委和政府要带领村民发家致富,种茶叶、桑叶、烟叶,种苹果树、梨树、发展黑木耳等特产。路,成了制约农村、农业、农民发展的一个瓶颈。为了将马路扩宽,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每一年冬季都必须修路、农民都必须上义务工,要么修路、改田、建厂房;要么建校、建房,上工程。

那个年代,那几代人,是最辛苦的,艰难的日子无法形容。没有挖土机,只有挖锄,没有汽车,只有背篓,没有厚实的衣服,只有坎肩,没有饭吃,只有火烧馍。但是凭着“东方红太阳升”的梦乡,凭着“社会主义好”的坚定信念,凭着“跟党走对毛主席热爱”天然豪情,战天斗地,一条条马路变宽长,一道道河流变通途,一座座山峰绿油油,一款款田地成阶梯,一座座房子添新墙。人们,开始羡慕外面的世界,金钱的魅力逐渐显现,穷怕了的人们开始放眼世界,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开始被商贩的吆喝买卖打破。金钱在流动,人们的思想和思维也开始涌动,对幸福和未来充满着春天般的幻想。

从歇马到百峰的路先后五六次被扩宽,全靠老百姓起早贪黑,分段开挖,肩挑背驮来完成。马路的扩宽,让车子越来越大,数量越来越多。记得,当时一个真实的笑话。说九路寨通车时,开去了一辆140汽车,吓得老爷爷老奶奶嗫嚅着说:“这么大个牲口,一顿要吃多少粮食啊!”说着,拼命地奔跑着,躲着,生怕那个家伙咬人啦!

同是修路,人们上义务工的动机是不一样的。有的想:“修路干嘛?我可能一辈子买不起车,只看我的孙子辈,能不能买得起车......”有的想:“修路,我又不拉个什么,修到我们的村子,还要占我的庄稼地,占我的菜园子,还有我的山场,还要砍树,特别是花栎树,能够断锯,做木耳香菌......”有的想:“我家是老屋场,祖宗八代就住在这里,发人发财,如果路从前来,说不定断了龙脉......”而开明的人,站得高看得远,希望路从自己家族、家门前通过,让家门红火,人来车往,方便买卖。总之,在落后的年代,面对每一件新生事物,人们总有千万个打算,思量,和不尽的联想与忧虑。从事开路的事情,是光荣的,也是异常艰难的。面对各有各的门路,各有各的来路,各有各的去路,各有各的打算,要想人心齐泰山移的话,做好不同人的工作,突破重重阻拦,将事情做到人人满意的地步,让老百姓认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农村干部,就是要学会和老百姓打交道,为大家服务,让绝大多数支持你的工作,使发展中的问题在发展中经得起现实和历史的检验。金杯银杯,确实比不上老百姓的口碑。我的父亲,赵启善同志从当兵复员就参加土改,土地下放,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

当这条大路从歇马拓宽延伸至百峰,延伸至九里,延伸至王家淌时,阻力越来越大。大路朝天,必过闹市;有的舍不得自己的场子,有的舍不得自己未来做房子的宅基地,有的舍不得几棵花栎树,但有的人,又希望这条路绕过集镇,非得从自己家门前通过。到底从哪里延伸到王家淌村的大堰湾小组,延伸到方家山小组,时任王家淌村支部书记的我的父亲,经过村支两委会讨论,最后决定,经过九里街道和王家淌村委会,直上月亮湾,成羊叉状分别分支到方家山和大堰湾。这样,节省里程,减轻民力,又能拉动街道和集镇发展。可是,有人不答应,理由是所经之处自己要建房子,另一些人,又想绕道自己家族家门口。当两种想法内外合应时,正路就不通了,阻力甚大。如果,不坚持村支两委会的意见,那么,面对的考验,不仅仅是干部领导力和执行力的问题,而是要加大原来两倍的里程,四倍的工程难度。于是,我父亲迅速组织召开村支两委会,继续研讨论证,同时分小组听取村民意见,结果,人们认识到那两种人,纯属于为了一己私利,要拿人民群众血汗和金钱押赌。面对广大人民群众利益受损,和个别村干部和少数村民耍赖,路是修还是不修,是绕道还是改道,是牺牲大多数村民利益,来迎合一小撮横不讲理“硬汉”,党员和干部、人民的权力是否至上,即将面对严酷的考验。那几家,里应外合开始改路,这边开始除屋子地基,将几百斤重的一个又一个石头塞满了既定修路的路线。人们,开始看热闹。有些不明是非的村名吆喝着:“这一下有戏看了!”有的居然点名,看赵支书,有什么办法?

我的父亲,没有贸然和任何人吵嘴。也没有退却。而是将村干部和党员连夜分派到有阻力的农家里,给相关家长、村民做工作,会同小组长作思想抵住的人员的思想工作。他们从绕道与近路、陡坡与平地、从赶集方便与绕远、从拉动集镇搞活经济等全方位做分析和沟通,试图以理服人。

结果,那几家当家的都改变了主义,只有年轻不懂事的儿子坚持不让。于是,第二天接着做工作,不行第三天,成通宵规劝。

可是,当村里决定动工动土的那天早上,那家顽固抵抗,故意做房子下脚,用石头围堵修路的人们。这时,我的父亲迈着稳健的步伐,面向村民和村干部、党员宣布:“今天,我代表王家淌村支两委会,代表王家淌的广大村民,掀走第一个石头,这条路,必须经过月亮湾......”这时,村干部和党员一起上,几个顽固分子坐这个石头,就掀那个;坐那个石头就掀这个,一个早上就将堵塞的道路拉开,工程如期开工。事后,表态将在适当的时候,给与想建房子的村民适当照顾与补偿。

一个千人的村子,一个小小的月亮湾,上演了一场改革与保守、发展与停滞,正义与自私较量的大戏,人们在劳动与开拓中捍卫了村民自治权利,将人民与党这个核心置于民心之上,有力的维护了基层党组织在人民心中的地位,提高了村干部的威望。

可是,当时的我,并没有这样想。因为,我当时读初中,这几个想不通抵触的人,和我家关系向来不错,还是亲戚。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孩子还是我的同学,最要好的童年伙伴。他们掀石头,让他们家哭,我当时也难过的哭了。你说,那时的我,不对我的父亲腹诽吗?

如今,这条大路早已经是宽阔的水泥路,车来车往,路边万元户不值一提、十万元户还很普通,百万元户也不算稀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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