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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〡看火车

 你的景和我的桥 2022-05-18 发布于广东

文/景桥先生  每周一文 温暖同行  全文2206字,阅读约需6分钟


很小时,我就对看火车情有独钟。

本来,故乡的村子山高岭峻,蜿蜒而上的盘山公路,十天半月连汽车也难见到一辆,哪有什么火车可看。

但好在,十几里外的镇上,坐落着当时亚洲最大的铅锌矿——桃矿。为将挖掘的矿产快速运出去,一条木轨的铁路,从县城长安火车站修到了矿上。

正因此,大约5、6岁时,大山里长大的我,就第一次看过火车。

那是一个冬日的上午,清冷的阳光,淡淡地撒在小镇上。

一条铁路,从镇上的集市笔直穿过。约莫十点钟的时候,很多人聚集在了两边,伸长了脖子,都是从山里赶来看火车的。


等了好久,好久。

终于,火车道口的红灯亮了,栏杆落了下来。

有人喊着,火车马上要来了。

应该到山那头的隧道口了,另一人似乎更有经验。

众人把脖子伸得更长了,眼巴巴顺着铁轨延伸到大山底边,那是一条乌黑的隧道。

果然,没一会,只听得一声长长的 “呜”,那个山脚的隧道口,紧接着便钻出了火车——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它。

首先出来的是车头,上方是一个黑圆形,中心有一个圆白的玻璃大灯。顶端,一个大烟囱“吼、吼、吼”地,极有节奏地往上喷着黑烟,听上去有点像是奔跑后的喘气。

接着,拖出长长的车厢,一节接着一节,似乎没有尽头。

“呜……”,“咣当、咣当……”,汽笛声、轮轨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顷刻间,火车,就闯到了眼前,只见那钢铁的巨轮,哐哐哐地碾压过去。

扑进鼻子里的,是一股浓烈呛人的煤烟。

似乎很久,火车开过去了。我又随着人群,追着赶往稍远处的站台。

火车,停在了那里。经过剧烈的奔跑,它似乎有点累了,还在哧哧地往外喷着热气,好几米远。

我慢慢靠近它,终于看清楚了。

它,一个钢铁庞然大物,巍然矗立在铁轨上,车头一排火红铮亮的大车轮子,被像大扳手一样的钢杆连接着,俨然是一列全副武装的钢铁战士。

我睁大双眼,仔细地看,却又不敢靠它太近,一则热浪似乎灼人,二则对它的神奇力量心存敬畏。


大约半个钟头后,有一个列车员模样的人过来,到车头和车厢连接处扳动着什么。

不久,又听到“呜”的一声,火车头顶上的大烟囱继续喷出浓烟,只见那“大扳手”前后扭动起来,火红大轮子便发出和铁轨摩擦滚动的“哧哧”声。

这次,动起来的却只是车头。有人解释,这是火车头去前面掉头,下午还得领着去县城呢。

去县城,那应该很远吧?
远着呢,好几十里呢。
这还不算远呢,这里的矿,听说到县城后,还要运到全国各地,最远的,都几千里、几万里了,旁边又有人补充道。

哦,原来,这列火车要去到那么远啊,我小小的心惊叹地想着。

从此,回到村子里的我,总惦念着去看火车,它是那么神奇、那么神秘,就像一块磁铁,牢牢吸住了我的心。

看火车,就是看山外的世界,看远方的远方。

大约8岁时,父母带我第一次去县城,我第一次坐上了火车——桃矿的火车,主要是运矿,但为了方便矿上职工出行,也有运送旅客的车厢。

也是快过年的冬日,为了赶7点钟的那班火车,一家人凌晨4点就起床,打着一盏微弱的手电筒,抄近路从一条自山腰笔直插下的小径,摸黑赶到了镇上。

到火车站,才6点钟,天还没亮,冷得瑟瑟发抖。

因为不是矿上的工人,没有免费乘坐的资格,父亲先去买了火车票,然后带我们蹲在一个墙角避风,又是好久好久。

终于上了火车,“呜”,启动了,窗外的街、人、屋,不住地加速倒退。

到了拐弯处,还能远远望见火车头,“吼、吼、吼”地喘着往外冒烟,不一会,那呛人的烟味就冲进了鼻子。

约莫不到一个钟,火车便停在了县城火车站。下了车,我才发现,这里的铁轨一排排的,足足排出数十米开外,上面全停着火车,而且那个铁轨不是枕在木头上,而是石头柱子上。

那一列列火车,运载的东西各不相同,有木头、煤、石头等,有的还盖着帆布。火车头,有的是绿色、有的是红色,奇怪的是,车顶都没有大烟囱。

我随着人流,贪婪好奇地张望着,但似乎这里并不允许停留,很快,我们也便出了车站。
 
再长大后,我就知道了,县城里的火车,那时已多半是内燃机车了。

只有镇上的,才是真正的第一代“火车”——原始的依靠烧煤提供动力的蒸汽机车。

记得初二时,物理老师讲授了蒸汽机车、内燃机车的运行原理。

那年,父母仗着一门当地酿土酒的手艺,远赴湖北襄樊一个小镇上开了个小酒坊。暑假,我到那里玩,坐了整整一夜的火车,好几天的梦里,都还有“咣当、咣当……”的声音在回响。

那座小镇边,有一条据说通往汉中的铁路。很多个下午,我会踩着父亲的自行车,去到一座铁路桥上,一个人看火车。

自行车斜放在铁路基边,我爬了上去,便看到了铮亮闪光的铁路。

在那里,我学着《铁道游击队》里的情节,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铁轨上,听远方是不是有火车来了。老师课堂上不也讲了嘛,声音在固体中的速度比空气中快。

一个人看,没有任何缘由,不饿也不渴,一看就是好几个钟头,从不觉得枯燥。

那一个暑假,我看到了无数的列车。甚至好多次,火车上的旅客,还冲我笑了笑,或是招招手。

我想象着,车上的旅客,都来自哪里,又要去到哪里?一路上有多远,得翻越多少山、多少河,穿越多少长桥,穿过多少漆黑隧道,得遇到多少陌生的人,看到多少陌生的风景。

很多年后,我明白,那几乎是一个少年对远方的所有想象。

那长龙般的钢铁巨侠,勃生了驱使少年走向远方的原始力量。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看过并坐过无数的火车,去过了无数的远方。

从内燃机车到电车,到和谐号、复兴号的高铁,到大城市的地铁、有轨电车,到法国开往英国的“欧洲之星”。

但令我非常遗憾的是,那种原始的冒烟的蒸汽机火车,我却只在小镇上看过、坐过。

二十一世纪初,镇上的铅锌矿枯竭了,矿厂破产,经受几十年风雨的火车,也停运了。再后来,听说卖给了一家影视公司,作为历史剧集里的道具了。

我真的特别怀念,当年在小镇看火车时的怦然心动。

(图片源自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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