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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子益先生16本书第四本|温病篇

 幽默的数据线 2022-05-19 发布于上海

系统医学温病篇

系统学

镇逆白虎汤                                三七

附热伤风方                               四八

下篇

今欲解决温病宜先解决内经难经之文          四九

伤寒温病不可混合

温病系阴虚亦系阳虚

养阴液保阳根必先保中气

温病出疹之关系                            五〇

温病脉是虚象                              五一

辨伤寒温病凭脉凭气

伤寒救阳温病救阴二语之错点                五二

温病与温疫初病见证之分别                  五三

温病为天时之正病

四时之根气伤则生疫病                      五四

温病忌发汗何以温病非得汗不解              五五

温病汗下之过                              五六

谵语不尽是实证

第六次征集医稿问题之驳辩

评米君焕章第六次征集医稿问题之驳辩        五七

问题说明                                 五八

伤寒阳明证之研究                          六三

柯韵柏曰:“肝胆为温病之原,阳明为成温之薮”。柯氏两句话已将温病之理始终说完。

内经:热病在三日者,可汗而已;满三日者,可泄而已。内经两句话已将治温病之法始终说完。

木主疏泄,木升火发,金水失其收藏之能,温病乃起。乌梅平木气之疏泄,生津液,以降火气。荣气交卫,火气交水,阴阳调和而中气复原,是以汗出而病解。

如木火之疏泄益胜,金气之收敛大败,则金气之液被木火灼伤,热气与燥气合并于肺脏、胃腑之间,温病遂成。石膏清泄肺胃之燥热,是以热退而病解。

汗者非发表之汗,乃荣卫和而出汗之汗也。泄者非硝黄之下而泄之,乃石膏之清而泄之也。故仲景于温病戒汗下也。

是篇,乌苏丸、白虎汤两方统治温病实验各案,将温病始终包括,只要见效何必图多。盖热已退后之病,即不在温病范围内,即在内伤范围内,金匮与伤寒坏病各方可按法治之。吴鞠通将大补气血、温补火土、燥淡逐水、破气攻血各方揽入温病,温病之范围益宽,温病之理法益乱。

陈修园之伤寒、吴鞠通之温病于医理医法,皆以意为之,不知正轨,自己尚是聋瞽,何能启发后学之聪明也。

要旨

仲景先师著伤寒论,统外感内伤各病而言,非单指麻黄汤证之伤寒而言,故伤寒论首列桂枝汤证。桂枝汤证,盖疏泄之气太过,收敛之气受伤之病也。麻黄汤证收敛之气太过,疏泄之气受伤之病也。热者,太空之动气,疏泄之气也;寒者,太空之静气,收敛之气也。动静一偏,升降不匀,中气受伤,故外感之病易于死也。动则生热,动则火泄,动则伤津,动则生风,动则里虚,此桂枝汤证之理,即是温病之理。

唯温病用桂枝汤之药,则不合耳。温病既系疏泄之气偏胜,收敛之气受伤,则津液亏耗,中气虚滞。阳动化热,桂枝、生姜助疏泄、伤津液、散中气,炙草、大枣滞中气、增邪热,芍药虽敛疏泄,但性寒而力沉重,中虚亦不相宜。

吴鞠通著温病条辨,首用桂枝汤,用意甚有是处,唯次用银翘散,又与温病之理全行背驰。银翘散之蒡、桔梗、荆芥皆助疏泄、伤津液、损中气,散阳气之品皆不可服。初病之方既错,以下各方皆错。温病服银翘散者,病多增加,因何增加之理,医家终不得知,此温病理法又不明于世也。

温病条辨不知荣卫为何说,不知空气中有疏泄收敛二义与人身之关系,又不知叔和误解内经“冬伤于寒,春必病温”二句经文,遂凭己意妄分上焦下焦中焦,各篇于中气旋转、荣卫升降、天人一气现成之学理一丝不解。所怪者,后人用银翘散治温病不效,仍不疑温病条辨有未合也。承祖于伤寒理路篇告成后,又著温病汗泄篇。阅伤寒理路篇了然者,阅温病汗泄篇自亦了然,然后知温病条辨之误人也。惟不将伤寒理路篇阅看了然,而徒阅温病汗泄篇,必不知温病汗泄篇为何说矣。

此篇分上、中、下三篇,上篇言乌梅白糖汤、白虎汤二方,足以为温病概括治法之义;中篇列举二方经过之事实,以是证明;下篇判断古今伤寒、温病之疑案,并发明现在所谓传染病乃空气升降作用于人之关系也。中篇,石膏各案系由《衷中参西录》采录,附以承祖经验之意见。承祖所见温病方书,《温病条辨》最劣,《衷中参西录》最优,此书乃直隶张先生寿甫所著,先生充奉天立达医院主任,中医病院各省皆无如此院成绩之大者,皆先生方药无一不由实地考验而来之效。治温病之石膏各方尤实地考验之极效者也。石膏各方,石膏外之药皆辅助石膏之品,无牵扯石膏之品,处处与中气有关照。学者以系统学之理,伤寒理路之法合而参之,无难治之温病也。然后知温病条辨方药之多,皆繁而无当也。

上篇

梅苏丸

乌梅肉 八枚、苏叶 一钱、白糖 一两,水煎化热服。如无丸,可用此方;有丸,用丸一二两。

外感之病,无论伤寒温病,荣卫无不郁者,荣郁则发热,卫郁则恶寒。恶寒多者,宜疏泄之,伤寒论之麻黄汤是也(葱豉生姜白糖汤代麻黄汤较稳;如无豆豉,用葱白、生姜、芝麻、绿豆、冰糖)。发热多、恶寒少或微恶寒后即发热不止者,宜收敛之,社会习用之梅苏丸是也。不论四季,但晴多阴少、风多雨少,时令偏于燥热而外感发热多者,服乌梅后,即周身微汗而愈,此即温病是也。温病之脉较伤寒之脉弱,伤寒之气较温病之气粗,温病之色较伤寒之色垢,伤寒之神较温病之神清,温病之热较伤寒之热闷,伤寒之时较温病之时冷。渴者内燥,不渴者内不燥。渴者热易实,不渴者里极虚也。此宜乌梅以收敛疏泄之气,生津液以平木火之热,以养伤耗之阴,以回散漫之中气,苏叶以通卫气之滞,白糖养中气而解温热也。

乌梅白糖汤

如已出汗而热不退,或经医治坏而热不退,或小便如血、牙鼻出血而热不退,或大便泻利、胸满气喘、不寐谵语而热不退者,无论日期多少、无论病在何经、无论兼何病象,皆宜乌梅白糖去苏叶汤,频频服之,自然周身微汗、热退而病愈;热退不净者,再服之,以热退净为止。凡一切凉药、发散药、破气药、伤津药、温补药皆禁服。如热已退净而发生他病者,已出温病范围之外,用伤寒、金匮各法按病按法治之。如天气不燥或阴雨生凉之时病,非疏泄发热,乌梅即不宜用,如单用乌梅便腹泻生寒,因天气不燥、阴雨生凉之时而病外感,空气与病气皆偏闭敛多,

宜疏泄温散之药,热多者于疏泄药中加乌梅乃要也。

白虎汤

生石膏一两打碎,煅石膏杀人不可用,知母三钱,粳米一两,炙草一钱。

凡温病先服梅苏丸或乌梅白糖汤而热不退,脉转实,热反加者,可服白虎汤。因肺胃已热,宜石膏、知母清肺胃,粳米、甘草保中气,服后必周身微汗、热退而愈。如脉虚,服乌梅而热不退者,则加人参于白虎之中补气清金,自必周身微汗而热退也。

热在荣卫不在脏腑,故以乌梅收热归根;服乌梅而热不退,脉转实,是热已不在荣卫之空处,而在脏腑之实处,故宜石膏清肺脏以救阴,清胃腑以去热,但须赖甘草、粳米、人参补中气资旋转。然后上焦客热降归下焦主位,中土有根、升降复元、疏泄与收敛平匀、木火与金水相和,乃能病去、人安无后患也。如不补中,反杂以破气、败土、寒中之药,使石膏不见功而见过,未有不将温病治死者。如恐白虎汤石膏寒性伤阳,可用变通白虎汤(见后)。

温病忌汗、忌下,仲景伤寒论之明训也。“热病在三日可汗而已,满三日可泄而已”,内经之明文也。仲景著伤寒论,自叙云撰用素问九卷,又忌汗下也,盖白虎汤之泄热即内经“满三日可泄而已”之热,非大黄、芒硝攻下之热;乌梅疏泄之汗即内经“在三日可汗而已”之汗,非辛散药发散之汗。如用散药以去汗,用下药以泄热,则误会内经之文,而大犯仲景之戒,以治温病焉有不死者。然不明系统学之理者,虽以此理明告之,而究不解所告者为何说也。

治温病之方,此二方而已。果明了伤寒理路篇者,于此二方自然理得心安,手到病除也。吴鞠通温病条辨徒乱人意,后人奉若神明,虽用其方将温病治坏,仍不去寻何以治坏之理,安心盲从,可痛叹也。

温病之神昏、谵语并一切现象,但兼热不退者,皆肺阴收敛之气受伤,木火疏泄之气太过,乌梅能助肺气之收敛,平木火之疏泄。火气收而向下,则生中土,故乌梅直接收敛生津,间接即扶土藏阳,所以初病服之而病愈,坏病服之而病亦愈。但不可杂以他药以牵制其能,如杂以他药,恐不见功反生他变。

白虎汤能清肺脏、胃腑之热,不能解荣卫之热;乌梅能解荣卫之热,助肺金之收气,生脏腑之津液,不能清肺脏、胃腑之热。

白虎汤用甘草保中气是直接的,因石膏只有清热之能,无敛火藏阳之能。

凡诸坏病得乌梅而愈者,皆收敛火气、归于下焦生起中气之故。

上篇终

中篇

乌梅白糖汤实验之经过

承祖生长南方,南方地气偏湿。乙卯年来山西,见土脉干燥,雨少风多,与南方大异。署汾西介休霍县六年之间,为民间诊治疾病甚多。如在南方应用分两三钱者,此间一钱便愈;开发之药如麻黄、荆芥、薄荷、川芎等药,用时极少,如冬日伤寒,不过苏叶、生姜、大枣、红糖便能抵麻黄汤之用。而苦寒如黄连、栀子,虽热症宜用,不过一钱;盖土脉干燥,雨少风多,空气偏于疏泄,人身中气易伤。中气不足者,药剂不可重用,重则过病,而生他变也。

每诊春夏温秋间燥病,见脉象皆甚薄弱,苦寒辛散之药皆不能受,因嘱吃酸辣汤面,汗出而解者颇多。又见延医服药而成坏病者,皆服辛散苦寒之药所致。既成坏病,便不能食酸汤面,因立乌梅炙甘草汤一方,虽坏病亦应药而愈,但炙草改用白糖时多,因服炙草胸间多发胀也。盖面能养中气,醋能平疏泄、生津液、敛阳气,与炙草乌梅义同也。用酸辣汤面者,荒村无药,取其便也。

六年之间,用乌梅治愈外感烧热之病不知其数。今年春,诊治太原之病春温者,亦复脉象薄弱,桂枝汤固不受,银翘散亦不宜,仍用乌梅白糖汤。凡服是方者,皆应药汗出热退而愈。传习所诸君病二十余人亦用此方,热退而愈;诸君相率传播,治愈甚多。又冀宁道尹亦亦用此方治病数人,道署何科长诸君亦用此方见效。沁源任君,温病八九日,热甚谵语,山西医院医治无效,辞退不治,服此方后,汗出热退病解,养数日复元。

兴业钱局学生病,误汗后又误下、误补,谵语目赤,满口流血,气喘摇肩,小便淋漓如血,不食不睡八九日,其服此方后,胸隔有响声,安睡一夜,次日小便清长,喘平热退,血止进食。有名医三人诊脉曰:今日大转机矣。问服何方,病家告以乌梅。三人大骇曰:乌梅收敛温热,烧心烂肺,万不可吃。吁!既吃乌梅救活,又诊脉有大转机,乃又惊骇乌梅,医家之不肯讲求医理可恨也!

电报局王君病,为医误下,谵语、发热、直视,言语无声,气息奄奄,小便如血而短,已十二日矣;服此方后,出汗病解,小便清,渐能食,调养一月而愈。筹账处庶务王君病,医进寸冬生地重剂,服后大吐酸水,头涨痛,胸紧,更加不能食;服此方后,得微汗,胸开,头亦不痛,亦不吐,能食粥两碗,静养三日而愈。己未夏初,承祖在霍县察学,至灌堆村见杏树结实甚繁,谓村人曰:杏未熟不可采食;有老人曰此小杏捣破煮汤可以治行温病,服后汗出即愈。

友人郭翰章君在北京夏病温病,大热十余日不退,诸药不效,忽思酸枣煮汤食,家人与之,汗出而愈。酸枣外如皂角,内如乌梅,此二方亦系助收敛、生津液、平疏泄、回阳根、不伤中气,故亦与乌梅同一效也。癸亥春初,在平陆县东乡,承祖与随徒警士皆病外感,身痛、恶寒、发热,盐少许煮开热服,得睡片刻而愈。醋中加盐甚益中气,其效亦与乌梅白糖等也,民间以此方治愈外感者不少,皆空气偏于疏泄,风多无雪之故。

乌梅本治温病脉虚之药,即脉实者服之亦效。壬戌春,高复斋君温病十余日,谵语热,脉沉实,痰涎胶粘,承祖主用乌梅,为医家所阻,因病已危,不忍坐视,乃购乌梅二十枚,浓煎一大碗,于夜深,谓侍病戚友曰:我于高君不应坐视不救,此乌梅汤可速进之,可立刻见效,如有错,我一人负责。戚友中皆信服平日以乌梅治温病见效者,遂以乌梅汤进。高君下咽,痰即活,安睡一夜,满身微汗,热退大半,多日不大便,此时亦大便自下。从此,日服乌梅汤,病遂得愈。

温病十余日,无表症矣,亦服乌梅见效。此温病不论初得表热,表里皆热,以及十余日无表症之热,皆可以乌梅平疏泄、生津液、复中气以解之,皆经验可信之事实也。即伤寒阳明病热,乃热气蒸发,蒸发即疏泄之意,乌梅亦能见效。惟伤寒表病之麻黄汤证,则不可用乌梅以助闭敛也。

壬戌夏,精营西街李姓子温病,为医治坏,热而谵语,腹泻日行数次,不思饮食,脉摇气喘,先以乌梅炙草汤救之,热稍退,脉稍稳而加滞象,胸加满,乃去炙草,仅用乌梅二十枚、白糖一大勺煎汤,频频服之,每次只服一大口,逐日见效,一星期病全愈。

以上各案,皆用乌梅见效之事实犹能记忆者,不记忆者不知多少。嗣后传习诸君,有以乌梅治疟痰后热不退者亦效,盖热本由内而外之气,无论何病,凡热久不退皆动而疏泄之过,热泄于外则火虚于内而中气无根,故服乌梅收敛疏泄外出之热,还为下藏生土之火,中气有根,故皆愈也。

温病第一日,初病恶寒、发热,身痛,胸紧,或咽喉疼痛,或咳者,服梅苏丸,后觉胸紧顿开,静卧自然出微汗而愈。如已出汗热仍不退,病仍不减者,去苏叶,将乌梅白糖煮汤热服,自然汗出而愈。得病数日热甚,谵语者,不论兼见何病,用乌梅白糖汤自然汗出而愈,慎饮食,静养即可复元。

服他药,病加重,或误服发汗药,或服下药、补药,病加重者,不论日数多少,病在何经,兼见何病,只要热不退者,服乌梅白糖汤自然汗出,热退而病解,病解后静养自愈。病重热盛者,乌梅可加至二十枚。得病数日不大便,不论兼见何病,服乌梅白糖,自然汗出热退,津液复生,自然大便;非腹满实痛万不可下。此方妙用在自然出汗,自然退热。汗出热退之后,温气已解,尚遗何病,按病治之,不在温病范围之内。但温病之后阴液已伤,虽现寒证,热药不可重用以伤阴液,不比脏阴寒胜之完全寒证也。

感受温病,皆系骤然恶寒、发热、身痛,登时不能起床,如非骤然恶寒、发热、身痛,而系渐渐觉得身热、牙疼、目痛,数日不大便,并不倒床者,乃实热病,大黄、黄连、黄芩少服即愈,不在温病范围之内。

如当盛暑之时,忽然身痛恶寒,虽重衾,犹冷战摇不支,逾时大烧大热、目赤唇裂、口燥舌焦、脉象实大,是内热为外寒闭束,热深厥深,里热实证,应以承气汤下之则愈。不在温病之列,此人必身体素强,脉必实而不虚,未可与寻常一例也。

以上系温病用乌梅效验之经过,以下系温病用生石膏效验之经过,凡热已退者,即不在温病范围内也。

奉天立达医院张寿甫先生《衷中参西录》摘录:

清解汤

治温病初得,头疼,周身骨节酸疼,肌肤壮热,背微恶寒无汗,脉浮滑者。(△为衷中参西录原文 ⊙为承祖按语)

薄荷叶四钱,蝉蜕去足土,三钱,生石膏捣细,六钱,甘草一钱五分。

⊙  初得壮热恶寒浮滑,八字极要紧。初得即用石膏,因伤寒在表则荣热卫寒,入里则腑热脏寒;温病则荣卫、脏腑表里皆热,故温病初得,荣卫一热,肺胃即燥也。温病乃外感之一,外感皆由荣卫病起,卫气行荣气之外,无论荣郁卫郁,外感初得,无不先恶寒者。可见仲景“不恶寒”三字之训乃言恶寒之后,即恶热不恶寒非初病毫不恶也。医家将温病认为伤寒,即因初病恶寒之故,只因不识荣卫之理,所以如上错误。若身不壮热,初按热盛,久按热不盛,且脉不浮滑而微弱,便是梅苏丸证,便不可用薄荷如此之多,更不可用石膏。梅苏丸证自承祖发明起,相古今皆有是证,无是说耳,所以温病虚症多误于实治之法。

      《伤寒论》曰“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若发汗已,身灼热者,名曰风温。风温为病,脉阴阳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息必鼾,言语难出。”此仲景论温病之提纲也。乃提纲详矣,而后未明言治温病之方,及反复详细观之,乃知《伤寒论》中,原有治温病方,且亦明言治温病方,特涉猎观之不知耳。六十一节云“发汗后,不可更行桂枝汤。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可与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主之。”夫此证既汗后不解,必是用辛热之药,发不恶寒证之汗,即温病提纲中,所谓“若发汗”也(提纲中所谓若发汗,是用辛热之药,强发温病之汗)。其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即温病提纲中,所谓“若发汗已,身灼热”及后所谓“自汗出、多眠睡、息必鼾也。”睡而息鼾,醒则喘矣,此证既用辛热之药误发于前,仲景恐医者见其自汗,再误认为桂枝汤证,故特戒之曰不可更行桂枝汤,而宜治以麻杏甘石汤。此节与温病提纲遥遥相应,合读之则了如指掌。是麻杏甘石汤,诚为治温病初得之的方矣,而愚于发表药中不用麻黄,而用薄荷、蝉蜕者,曾于葛根黄芩黄连汤解(在前),后详论之,兹不再赘。

⊙此论诚是,但麻杏石甘汤乃治肺气逆燥,脉象洪而有力,卫气因之不能收敛之证。麻杏所以降喘,非以开表也,汗出乃肺胃热蒸所致,非外感之自汗也,外感自汗,岂可更用麻黄泄卫气,使之更不收敛哉。“无大热”三字即是无麻黄发表之表热,而有石膏清燥之里热。麻杏石甘汤何可认为治温病初得之的方也?若发汗后,汗出而喘,热盛而脉弱,或浮而虚,乃乌梅白糖汤证矣。外感即由内伤,只因不知寒热是荣卫脏腑之气,遂将外感二字完全认为外来之邪,古今医家同此一付眼光,医学所以坏也。苏叶、薄荷皆降肺胃之药,温病乃木气过升,肺气不降,薄荷善降肺气,肺气降,木火平,故宜也。蝉蜕轻散,温病有表邪者最宜。

仙露汤

治伤寒、温病阳明证,表里俱热,心中热,嗜凉水,而不至燥渴,

脉象洪滑,而不至甚实,舌苔白厚,或白而微黄,或有时背微恶寒者。

生石膏捣细  三两,玄参 一两,连翘  三钱,粳米  五钱。

上四味,用水五盅,煎至米熟,即成。约可得清汁三盅,先温服一盅。若服完一剂,病犹在者,可仍煎一剂,服之如前。使药力昼夜相继,以病愈为度。然每次临服药,必详细问询病患,若腹中微觉凉,或欲大便者,即停药勿服。候两三点钟,若仍发热、未大便者,可少少与服之。若已大便,却非溏泻而热犹在者,亦可少少与服。

《伤寒论》白虎汤,为阳明腑病之药,而兼治阳明经病;此汤为阳明经病之药,而兼治阳明腑病。故于白虎汤方中,以玄参之甘寒(《神农本草经》言苦寒,细嚼之实甘而微苦,古今药或有不同),易知母之苦寒,又去甘草,少加连翘,欲其轻清之性,善走经络,以解阳明在经之热也。

⊙伤寒、温病皆有阳明金燥之证,故仙露汤并能治之,但要知此

阳明气燥是来自伤寒,来自温病耳。

认阳明经病为表,认阳明腑病为里,古今医家无不如此,将伤寒荣卫为表,脏腑为里之界限混乱。热证为传经,寒证为中之,谬误亦从此而起,不知伤寒表证乃由汗解之证,里证乃不可发汗之证,乃由寒下而解,或由温补而解之证也。温病则初病即能表里皆热之证,脉洪者,清解汤、仙露汤均可得汗而解;脉弱者,梅苏丸、乌梅白糖汤亦可得汗而解也。即脉实者先用乌梅,亦能汗解,如不汗解再用石膏不迟。

△方中粳米,不可误用糯米(俗名浆米)。粳米清和甘缓,能逗留金石之药于胃中,使之由胃输脾,由脾达肺,药力四布,经络贯通。糯米质粘性热,大能固闭药力,留中不散,若错用之,即能误事。一叟年七十有一,因感冒风寒,头痛异常,彻夜不寝,其脉洪大有力,表里俱发热,喜食凉物,大便三日未行,舌有白苔甚厚。知系伤寒之热,已入阳明之腑。因头疼甚剧,且舌苔犹白,疑犹可汗解,治以拙拟寒解汤(在第五卷),加薄荷叶一钱,头疼如故,亦未出汗,脉益洪实。恍悟曰此非外感表证之头疼,乃阳明经腑之热,相并上逆,而冲头部也。为制此汤,分三次温饮下,头疼愈强,半夜间能安睡,大便亦通。复诊之,脉象余火犹炽,遂用仲景竹叶石膏汤,生石膏仍用三两,煎汁一大碗,分三次温饮下,尽剂而愈。 

寒解汤

生石膏一两,知母八钱,连翘钱半,蝉蜕 钱半

竹叶石膏汤,原寒温大热退后,涤余热、复真阴之方。故其方不列于六经,而附载于六经之后。其所以能退余热者,不恃能用石膏,而恃石膏与参并用。盖寒温余热,在大热铄涸之余,其中必兼有虚热;石膏得人参,能使寒温后之真阴顿复,而余热自消,此仲景制方之妙也。又麦冬甘寒粘滞,虽能为滋阴之佐使,实能留邪不散,致成劳嗽,而惟与石膏、半夏并用,则无忌,诚以石膏能散邪,半夏能化滞也。或疑炙甘草汤(亦名复脉汤)中亦有麦冬,却无石膏、半夏,然有桂枝、生姜之辛温宣通者以驾驭之,故亦不至留邪。彼惟知以甘寒退寒温之余热者,安能援以为口实哉!

⊙知伤寒之热已入阳明之腑,其实乃阳明自身之热。伤寒之热亦荣气自身之热,非外来之热。麦冬非兼宣通之品,必腻滞于肺胃之间而成劳嗽,承祖亦多所考验深信此说为然。亦不用麦冬,改用玄参,则透肺膜直下胸隔,登时宽松也。

△又按:上焦烦热太甚者,原非轻剂所能疗,而投以重剂,又恐药过病所,而病转不愈;惟用重剂,徐徐饮下,乃为合法。曾治一人,年四十余,素吸鸦片,于仲冬得伤寒证,两三日间烦躁无汗,原是大青龙汤证,因误服桂枝汤,烦躁益甚。迎愚诊视,其脉关前洪滑而两尺无力,为开仙露汤,因其尺弱,嘱其徐徐饮下,一次只饮药一口,防其寒凉侵下焦也。病家忽愚所嘱,竟顿饮之,遂致滑泻数次,多带冷沫。上焦益觉烦躁,鼻如烟熏,面如火炙。其关前脉,大于前一倍,又数至七至,知其已成戴阳之证,急用人参一两,煎好兑童便半茶蛊,将药碗置凉水盆中,候冷顿饮之。又急用玄参、生地、知母各一两,煎汤一大碗,候用。自服参后,屡诊其脉,过半点钟,脉象渐渐收敛,至数似又加数;遂急将候用之药熟极热,徐徐饮下,一次饮药一口,阅两点钟尽剂,周身微汗而愈。此因病家不听所嘱,致服药有如此之失,幸而又愈,然亦险矣。审是,则凡药宜作数次服者,慎勿顿服也。盖愚自临证以来,无论内伤、外感,凡遇险证,皆煎一大剂,分多次服下;此以小心行其放胆,乃万全之策,非孤注之一掷也。

⊙温病用生地,痰益胶粘,承祖经验甚多,是温病之脾土亦湿也。

此用生地者,乃伤寒之阳明燥症,土不湿也。

服参而脉象渐收者,中气复也。服参而脉之至数增加者,根本原是燥症中复后,燥又起也。

△温病中,有当日得之,即宜服仙露汤者。一童子,年十六,暑日力田于烈日之中,午饭后陡觉发热,无汗,烦渴引饮。诊其脉,洪而长,知其暑而兼温也,投以此汤,未尽剂而愈。此证初得,而胃腑之热已实。彼谓温病入手经,不入足经者,何梦梦也!

⊙谓温病入手经不入足经者,乃误于吴鞠通《温病条辨》上焦篇太阴肺之说也。温病表里皆热,故有得病一日,即宜重剂石膏者。

世医以《伤寒论》有白虎汤方以石膏为君,遂相传石膏性猛如虎,而不敢轻用,甚或终身不敢一用;即用者,亦多将石膏煅如石灰,且只用二三钱。吁!如此以用石膏,则石膏果何益乎?尝考《伤寒》、《金匮》两书,用石膏之方甚多。《伤寒论》白虎汤、竹叶石膏汤,皆用石膏一斤,即古今分量不同,亦约有今之五两许。虽分作三次服,而病未愈者,必陆续服尽,犹一剂也。《金匮》治热瘫痫,治疟,治暑,治妇人乳中虚、烦乱呕逆皆用石膏。《千金》用《伤寒论》理中汤治霍乱,名为治中汤,转筋者加石膏。是石膏为寻常药饵,诸凡有实热之证,皆可用者也。又考《神农本经》石膏气味辛、微寒、无毒,夫既曰微寒,则性非大寒可知,既曰无毒,则性原纯良可知。且又谓能治产乳,是较他凉药尤为和平,故虽产后,亦可用也。愚生平重用石膏治验之案不胜记,今略载数则于下,以释流俗之惑。

⊙石膏实系大寒,并非微寒,如中下有寒而误服之,必阳败而成坏病。如上中下皆热,表里皆燥,石膏之寒正对症之良药。

长子荫潮,七岁时感冒风寒,四五日身大热,舌苔黄而带黑。孺子苦服药,强与之,即呕吐不止;遂但用生石膏两许,煎取清汁,分三次温饮下,病稍愈;又煎生石膏三两,徐徐温饮下如前,病遂全愈。夫以七岁孺子,约一昼夜间,共用生石膏六两,病愈后饮食有加,毫无寒中之弊,则石膏果大寒乎?抑微寒乎?

一媪,年六旬,得温病,脉数而有力,舌苔黄而干,闻药气即呕吐,俾用生石膏六两,煎水一大碗,恐其呕吐,一次只饮药一口,甫饮下,烦躁异常,病家疑药不对证。愚日:非也,病重药轻故耳。饮至三次,遂不烦躁,阅四点钟,尽剂而愈。

一媪,年近七旬,于正月中旬,伤寒无汗,原是麻黄汤证,因误服桂枝汤,遂成白虎汤证,而上焦烦热太甚,闻药气即呕吐,单饮所煎石膏清水亦吐出,俾用鲜梨片蘸生石膏细末嚼咽之,服尽二两病遂愈。

一人,年三十余,素有痰饮,得伤寒证,服药调治而愈。后因饮食过度而复,三四日间,延愚诊治。其脉洪长有力,而舌苔淡白,亦不烦渴。食梨一口,即觉凉甚,食石榴子一粒,心亦觉凉。愚舍证从脉,投以大剂白虎汤,为其素有痰饮,加半夏数钱。有一医在座,问曰:此证心中不渴不热,而畏食寒凉,以余视之,虽清解药亦不宜用,子何所据而用白虎汤也?愚曰:此脉之洪实,原系阳明实热之证,治以白虎汤,乃为的方。其不觉渴与热者,因其素有痰饮,湿胜故也。其畏食寒凉者,因胃中痰饮与外感之热互相胶漆,致胃腑转从其化与凉为敌也。病家素晓医理,信用愚方。两日夜间,服药十余次,共用生石膏斤许,脉始和平,遂旋里。隔两日复来迎愚,言病人反复甚剧,形状异常,有危在顷刻之虞。因思此证治愈甚的,何骤如此反复。及至见其痰涎壅甚,连连咳吐不竭,精神恍惚,言语错乱,身体颤动。诊其脉甚平和,微弦,胃气不舒畅。愚恍悟曰:前因饮食过度而复,今必又戒饮食过度而复也。其家人果谓有鉴前失,所以饮食甚少。愚曰:此次无须用药,饮食即可愈矣。其时已届晚八点钟,至明饮食三次,病若失。

⊙不热不渴,畏食寒凉,脉乃洪实,此即外厥内热,阳阴格阴之之证,舍证从脉。胃腑转从其化等说最无理由。凉物与所格阴相拒,故心中觉凉也。

△石膏性本微寒,而以治寒温之热百倍于他药者,以其味微辛,阴中含阳而善发汗也。然宜生用,而不宜煅用,煅之则辛散之力顿消,转能收敛外邪,凝聚痰火使之不散(观点豆腐者必用煅石膏可知),用至一两即足伤人,用石膏者当切戒之。至买此石膏时,又当细心考察,勿为药坊所欺,致以煅者冒充生者。例言中石膏条下言之甚详,可参观。

寒温为病中第一险证,而石膏为治寒温第一要药。愚生平喜用石膏,未尝少有失误,而俗医见愚重用生石膏之方,病虽治愈,亦骇为鲁莽,或目为行险侥幸。忆五年前,族家姊,年七旬有三,忽得瘫痪证。迎愚诊视,既至见有医者在座,用药一剂,其方系散风、补气、理痰之品,甚为稳善;愚亦未另立方。翌日,脉变洪长,知其已成伤寒证。先时愚在外祖家近族有病者,订于斯日迎愚,其车适至。愚将行,谓医者曰:此证乃瘫痪基础预伏于内,今因伤寒而发,乃两病偕来之证。然瘫痪病缓,伤寒病急。此证阳明实热已现于脉,非投以白虎汤不可,君须放胆用之,断无差谬。后医者终畏石膏寒凉,又疑瘫痪不可轻用凉药,迟延二日,病势垂危,后急迎愚,及至则已夜半矣。诊其脉洪而且数,力能搏指,喘息甚促,舌强直,几不能言。幸喜药坊即在本村,急取白虎汤一剂,方中生石膏三两,煎汤两盅,分二次温饮下,病稍愈。又单取生石膏四两,煮汁一大碗,亦徐徐饮下,至亭午尽剂而愈。后瘫痪证调治不愈,他医竞归咎于愚,谓从前用过若干石膏,所以不能调治。吁!年过七旬而瘫痪者,愈者几人!独不思愚用石膏之时,乃挽回已尽之人命也。且《金匮》治热瘫痫有风引汤,原石膏与寒水石并用,彼谤愚者,生平盖未见《金匮》也。

又尝治一少年,素赢弱多病。于初夏得温证,表里俱热,延医调治不愈。适愚自他处治病归,经过其处,因与其父素稔,入视之。其脉数近六至,虽非洪滑鼓指,而确有实热;舌苔微黄,虽不甚干,毫无津液。有煎就药一剂未服,仍系发表之剂,乃当日延医所疏方,其医则已去矣。愚因谓其父日:此病外感实热,已入阳明之腑。其脉象不洪滑者,元气素虚故也,阳明腑热之证,断无发表之理;况其脉数滑短,兼有真阴虚损之象,尤忌发汗乎。其父似有会悟,求愚另为疏方。本拟用白虎加人参汤,又思用人参即须多用石膏,其父素小心过度,又恐其生疑不敢服,遂但为开白虎汤,方中生石膏用二两,嘱其煎汁两茶盅,分二次温饮下,服后若余火不净,仍宜再服清火之药。言毕愚即旋里,后闻其服药后,病亦遂愈。迟十余日,大便又燥结,两腿微肿,将再迎余诊治,而其父友人有自谓知医者,言其腿肿系多服生石膏之过,而孰知系服石膏犹少之过哉!病家竟误听其言,改延他医,投以大剂承气汤,服后其人即不语矣,迁延数日而亡。夫自知医者,不过欲炫己之长,而妄指他人之短,岂知其言之一出,即足误人性命哉!于阴骘独无所损哉!

⊙石膏阴中有阳而善发汗,服石膏而得之汗,乃大燥热之气得大寒凉之药,阴阳平而荣卫和之汗,非石膏之发散,石膏决不带阳性。不知中气阴阳之理,于药之效处以意揣测,贤者不免也。昔人谓医者意也,此说大谬,系统学理之轨道一丝差错不可,何得凭空意揣?

病愈十余日,大便燥结,两腿微肿,乃内伤也,与服石膏之温病是两事,用承气汤固大错,系服石膏犹少之言似亦不稳当。

△夫愚之被谤何足惜,独惜夫石膏之功用!原能举天下病热之人尽登之仁寿之域,而余学浅才疏,独不能为石膏昭雪,俾石膏之功用大显于世,每一念及,曷胜扼腕。因思《伤寒论》序中大意,谓其宗族素藩盛,自建安纪元年以来,族人多患伤寒,大抵委付凡医,恣其所措,以致户口凋零,遂感愤而作《伤寒论》,故一百十三方中救误治之方几居其半。夫仲景为医中之圣,犹任其族人之患伤寒者为庸医所误,而不能以苦口争,何况于余也,又何怪乎余用生石膏而遭谤也。余今师仲景,感愤著书之意,僭成《医学衷中参西录》一书,于石膏治愈之案,不觉语长词复,言之慨切,非过为石膏延誉也,实欲为患寒温者广开生路也。天下后世之仁人君子览斯编者,必当有所兴起也。

《神农本经》药性有寒、有微寒,微寒即后世所谓凉也,石膏之性《本经》明言微寒,不过为凉药中之一药耳。且为石之膏,而并非石质,诚为凉药中极纯良之品,世俗医者何至畏之。若是能重用石膏一味,即能挽回寒温中垂危之大证,此愚屡经试验。上所列案中,已略举一二;即使石膏果系大寒,而当阳明腑热方炽之时,用生石膏五六两,煎汤一大碗,一次只饮药一口,以火退为度,若觉微凉,即便停止,何至遽将人凉坏。况余用此方以救寒温之热,其热退至八九分,石膏即可停止,初不待其觉凉也。又尝思之,寒温中之实火直等燔柴

之烈,惟石膏则可比救燔柴之水。设使人在燔柴中不能出,救之者若不焦头烂额、急用水泼灭其火,而复从容周旋,徐为调停,则其人必为忍人。乃何以本属可救之实热,而竟以不敢重用石膏者误之耶?且余于可重用石膏之证,又得一确实征验:其人能恣饮新汲井泉水而不泻者,即放胆用生石膏,治之必愈,此百用不至一失之法也!

⊙能重用生石膏一味,即能挽回寒温中垂危之大证,此正张先生独得之妙处,后人用石膏将病治坏或治不效者,不知只重用生石膏一味之理,而以他药将石膏闹坏之过也。

审系实热重用石膏必曰:每次临服药,必详细问询病人,若腹中微觉凉,或欲大便者,即停药勿服,侯两三点钟,若仍发热未大便者,可少少与服之。又曰:热退八九分即可停止。又尝于白虎汤中以玄参易知母,以山药代粳米。又尝欲用白虎汤者时存一加人参之心。承祖于张先生用石膏之法极感敬佩,详古方证明篇中。

△按:重用石膏治病,名医之案甚多。今略载数条于下,并今人之用石膏治验之案数则,连类记之,以明余之重用石膏,原非一己之私见也。

濮云依曰:家君于壬午夏病热,喜立日中,且恶凉饮,脉则皆伏。群医咸谓三阴证,慈未之敢信,质于师陆九芝先生,先生惊曰:此温热之大证,阳极似阴也,误用辛热必殆。乃迭进芩连膏,黄热象大显,石膏用至斤许,热乃渐退。窃思此疾当畏寒脉伏时,谁则知其为大热者。若非家君早令习医,受吾师至教,笃信吾师之说,必为群医所误矣。

⊙内热益深、外寒益盛,脉象必有力,不似宜服温补者之微弱而浮空也。阳极似阴四字,笼统误人,内热过盛、与阴不偕、格阴于外,故喜热恶寒也,凡伏脉皆有力。

纪文达曰:乾隆癸丑春夏间,京中多疫。以张景岳法治之,十死八九;以吴又可法治之,亦不甚效验。有桐城一医,以重剂石膏治冯鸿胪星实之姬,人见者骇异,然呼吸将死,应手辄痊。踵其法者,活人无算,有一剂用至八两,一人服至四斤者。虽刘守真之《原病式》,张子和之《儒门事亲》,专用寒凉,亦未敢至是,实自古所未闻矣。

⊙用药只问宜与不宜,不在用多用少。承祖向不服石膏,癸亥年在平陆,空气湿热,午后一二钟时,必煎生石膏三四两,热饮数碗,精神乃快。三月至八月,共服生石膏四十来斤,每次服下,胸背、四肢必有微汗。有一次不得微汗,遂觉凉气内注,大便即变白色,即不甚想吃饭。

△按:桐城医者,文达未详其姓名。友人刘仲华告愚曰:此医姓余名霖,字师愚。于乾隆间著书,名《疫疹一得》。其间重用石膏,方名清瘟败毒散。后道光间,归安江著《笔花医镜》,内有治一时疫发斑,用石膏至十四斤,而斑始透。盖深得余师愚之法者。

又曰:吴门顾松圃、名靖远,因父患热病,为庸医参附所误,发愤习医,寒暑无间者,阅三十年。尝著有《医镜》十六卷,惜无刊本。近见陆定圃进士《冷卢医话》,载其治王缵功阳明热证,主白虎汤,每剂石膏三两,两剂热顿减,而遍身冷汗,肢冷发呃。别医谓非参、附不克回阳,诸医和之,群哗:白虎再投必毙。顾引仲景热深厥亦深之文,及喻嘉言阳证变阴厥万中无一之说,谆谆力辩。诸医固执不从,投参、附回阳敛汗之剂,汗益多,而体亦冷,反诋白虎之害。微阳脱在旦暮,势甚危急,举家惊惶,复求顾诊,仍主白虎汤,连服两大剂,汗止身温,再以前汤加减,数服而痊。因著《辨治论》,以为温热病中宜用白虎汤,并不伤人,以解世俗之惑。

按:此案服白虎汤两剂后,而转热深厥深者,以方中所用三两犹轻,不能胜此病也;若如前案中,每剂用石膏半斤,则无斯弊矣。幸其持论不移,卒能以大剂白虎汤挽回此证。又幸患此证者为壮实之人,其素日阴分无亏。不然服参附一剂之后,其病即不可问矣,岂能容后日复用白虎汤哉。

⊙半斤石膏煎成汤,热饮下,果有内热并不多也,惟在能辨别脉象与其他兼证之虚实而已。

△徐灵胎曰:西濠陆炳若之夫人,产后感风热,瘀血未尽,医者执产后属虚寒之说,用干姜、熟地治之,汗出而身热如炭,唇燥舌紫,仍用前药。余是日偶步田间看菜花,近炳若之居,趋迎求诊。余曰:生产血枯火炽,又兼风热,复加刚燥滋腻之品,益火塞窍,凶危立见,非石膏则阳明盛火不解,遵仲景法,用竹皮、石膏等药。余归,而他医至,笑且非之,谓自古无产后用石膏之理,盖生平未见仲景方也。其母素信余,立主服之,一剂而苏。明日炳若求诊,余曰更服一剂即全愈矣,勿庸易方,如言而愈。观此案,则产后病寒温者,石膏亦所不忌也。按:《金匮》有竹皮大丸,治妇人乳中虚,烦乱呕逆,即此案所谓产后风热也。竹皮大丸中原有石膏,故徐氏谓遵仲景之法。而愚治产后寒温之实热,则用白虎加人参汤,以玄参代知母。盖退寒温之实热,知母不如石膏,而其性实寒于石膏,当为产后所忌,故竹皮大丸中不用知母。至玄参则宜于产乳余疾,《本经》有明文也。用白虎汤之例,汗、吐、下后,皆加人参,以其虚也。产后较汗、吐、下后更虚,故必加之方妥。

又曰:嘉兴朱宗臣以阳胜阴亏之体,又兼痰凝气逆,医者以温补治之,胸膈否塞,而阳道痿,群医谓脾肾两亏,将恐无治,就余于山中。余视其体丰而气旺,阳升而阴不降,诸窍皆闭。笑谓之曰:此为肝肾双实证,先用清润之品加石膏以降其逆气,后以消痰开胃之药涤其中宫,更以滋肾强阴之药镇其元气。阳事既通,五月后,妾即怀孕,得一女,又一年,复得一男。观此案,则无外感而有实热者,石膏亦可用也。俗医妄谈,谓石膏能寒人之下焦,令人无子,何其言之谬也

⊙无石膏之病,而误用石膏,岂止寒人下焦,且寒中焦矣,中焦被石膏寒坏必死。

△袁才子曰:丙子九月,余患疟,饮吕医药,至日昳,忽呕逆头眩不止,家慈抱余起坐,觉血气自胸偾起,性命在呼吸间。忽有征友赵藜村来访,家人以疾辞,曰我解医,乃延入。诊脉看方,笑曰容易,命速买石膏,加他药投之。余甫饮一勺,如以千钧之石将肠胃压下,血气全消,未半盅,沉沉睡去,头上微汗,朦胧中,闻家慈叹曰,岂非仙丹乎。睡须臾醒,君犹在座,问思西瓜否,曰想甚,即买西瓜,曰凭君尽量,我去矣。食片许,如醍醐灌顶,头目为轻,晚食粥。次日来曰,君所患者,阳明经疟,吕医误为太阳经,以升麻、羌活二味升提之,将君妄血逆流而上,惟白虎汤可治,然亦危矣。详观此案,石膏之功用直胜金丹,诚能挽回人命于顷刻也,以此普济群生之药,医者果何所畏惧而不肯轻用也。

太医院吏目杨荣春,号华轩,南皮人,曾治一室女,周身拘挛,四肢不能少伸,年余未起床矣。诊其阳明热甚,华轩每剂药中必重用生石膏,以清阳明之热,共用生石膏四斤,其病竟愈。盖此证必因素有外感之热传入阳明经,医者用甘寒滞泥之品,锢闭其热于阳明经中,久而不散。夫阳明主宗筋,宗筋为热所伤而拘挛,久之周身之筋皆病矣。此锢闭之热,惟生石膏可清之内消,兼逐之外出,而他药不能也。

友人毛仙阁曾治一少妇,产后十余日,周身大热,无汗,心中热而且渴。延医调治,病势转增,甚属危急。仙阁诊其脉甚洪实,舌苔黄而欲黑,撮空摸床,内风已动,治以生石膏三两,玄参一两,野台参五钱,甘草二钱。为服药多呕,取竹皮大丸之义,加竹茹二钱,煎汤一大碗,徐徐温饮下,尽剂而愈。观此案,则外感之热,直如燎原,虽在产后,岂能从容治疗乎。孙思邈曰:智欲圆而行欲方,胆欲大而心欲小。世俗医者遇此等证,但知心小而不胆大,岂病人危急之状,漠不关于心乎?

友人张少白曾治一阎姓叟,年近七旬,素有劳疾,发则喘而且嗽。于丙午冬,感冒风寒,上焦烦热,劳疾大作,痰涎胶滞,喘促异常,其脉上部洪滑,按之有力。少白治以生石膏二两,以清时气之热,因兼劳疾,加沉香五钱,以引气归肾。且以痰涎太甚,石膏能润痰之燥,不能行痰之滞,故又藉沉香辛温之力,以为石膏之效佐也。一日连服两剂,于第二剂加清竹沥二钱,其病若失,劳疾自此亦愈,至今数年未尝反复。观此案,则石膏之功用,不仅令人不可思议哉!然非其人感冒时气,又何能重用生石膏,为祓除其劳疾哉。

按:《伤寒论》阳明篇中,白虎汤后,继以承气汤,以攻下肠中

燥结,而又详载不可攻下诸证。诚以承气汤力猛,倘或审证不确,即足误事也。余治寒温二十余年,得一避难、就易之法。凡遇阳明应下之证,亦先投以大剂白虎汤一两剂,大便往往得通,其病亦即愈。即间有服白虎汤数剂,大便犹不通者,而实火既消,津液自生,肠中不致干燥,大便自易降下。用玄明粉三钱,加蜂蜜或柿霜饼两许,开水冲调服下,大便即通。若仍有余火未尽而大便不通者,单用生大黄末一钱(若凉水调服生大黄末一钱,其力可抵煮服者一两),蜜水调服,通其大便亦可。且通大便于服白虎汤后,更无下后不解之虞也。盖下证略具而脉近虚数者,遽以承气下之,原多有下后不解者,以其真阴亏、元气虚也。惟先服白虎汤或先服白虎加人参汤,去其实火,即以复其真阴,培其元气,而后微用降药通之,则下后又何至不解乎,此亦愚百用不至一失之法也。

⊙上列诸证,总要脉证辨别清楚。

宜大承气者,重用白虎亦解。大承气乃下燥屎之法,不重在去热,无燥屎而用承气不可也。有燥屎而用白虎,不知燥屎能去否也。

△又按:重用石膏以退火之后,大便间有不通者,即可少用通利之药通之,此固愚常用之法,而随证制宜,又不可拘执成见。曾治一少年,伤寒已过旬日,阳明火实,大便燥结,投一大剂白虎汤,一日连二剂,共用生石膏六两;至晚九点钟,火似见退,而精神恍惚,大便亦未通行,再诊其脉,变为弦象,夫弦主火衰,亦主气虚,知此证清解已过,而其大便仍不通者,因其元气亏损,不能运行白虎汤凉润之力也。遂单用人参五钱,煎汤俾服之,须臾大便即通,病亦遂愈。盖治此证的方,原是白虎加人参汤,因临证时审脉不确,但投以白虎汤,遂致病有变更,幸迷途未远,犹得急用人参,继所服白虎汤后以成功。诚以日间所服白虎汤,尽在腹中,得人参以助之,始能运化,是人参与白虎汤,前后分用之,亦无异于一时同用之也。益叹南阳制方之神妙,诚有令人不可思议者也。吴又可谓“如人方肉食而病适来,以致停积在胃,用承气下之,惟是臭水稀粪而已,于承气汤中,单加人参一味,虽三四十日停积之物于是方下。盖承气藉人参之力鼓舞胃气,宿物始动也。”又可此论,亦即余用人参于白虎汤后,以通大便之理也。

⊙生大黄末,此法下燥屎极稳、极效,如下不动,再加芒硝。“智圆行方,胆大心小”此等话语太空,当重用石膏之病,必有重用石膏之证,依着理法辨去,依着轨道走去,无所谓胆大、胆小也。仲圣用参,补中气也,张先生已见中气之效,仍未闻中气之理。

△间有用白虎汤润下大便,病仍不解,必用大黄降之而后解者,以其肠中有匿藏之结粪也。

曾治一媪,年七十余,季冬得伤寒证。七八日间,延愚诊视,其脉洪长有力,表里俱热,烦渴异常,大便自病后未行;投以白虎加人参汤二剂,大便遂通,一日降下三次,病稍见愈,而脉仍洪长。细审病情,当有结粪未下,遂单用大黄三钱,煮数沸服之,下结粪四五枚,病遂见愈,而仍非脉净、身凉,又用拙拟白虎加人参以山药代粳米汤(在后),未尽剂而愈。然此乃百中之一二也。临证者不可因此生平仅遇之证,遂执为成法,轻视白虎而重视承气也。又按:石膏用于外感之阳证,虽当其时,亦无大患。惟用于阴盛格阳,真寒假热证,则危不旋踵。然此等证,即误用黄芩、知母、生地、麦冬诸药,其害亦同,此非石膏之过,而医者审证不确之过也。今录古人治此等证验案数则于下,以备参观,庶不至误用寒凉之药以治阴证也。

⊙又按一节,发人深省,轻于用生地、知母等药者,可以鉴矣。

△李东垣尝治一阴盛格阳,伤寒,面赤、目赤、烦渴引饮,脉七八至,但按之则散;用姜附汤加人参投半斤,得汗而愈。按:阴盛格阳烦渴,与阳证烦渴确有分辨。阳证烦渴,喜用大碗饮凉水,饮后必轻快须臾;阴盛格阳烦渴,亦若嗜饮凉水,而饮至口中,又似不欲下咽,不过一两口而止。

李士材曰:休宁吴文哉,伤寒,烦躁面赤,昏乱闷绝,时索冷水。其弟吴日休,求余诊视,手提足掷,五六人制之,方得就诊。其脉洪大无伦,按之如丝,余曰:浮大沉小,阴证似阳也,与附子理中汤,当有生理。吴日休骇曰:医者十辈至,不曰柴胡、承气,则曰竹叶石膏,今反用热药,恶乎敢?余曰:温剂犹生,凉剂立危矣。日休卜之吉,遂用理中汤,加人参四钱、附子三钱,煎成,将药碗置冷水中,候冷与饮。服后一时,狂躁定矣,再剂而神爽,服参五斤而安。文哉遣以书曰:弟为俗医所误,既登鬼录矣,而兄翁拯全之,大奇亦大幸也。方弟躁热之时,医以三黄汤入牛黄服之,转加闷绝,举室哀号,惟候目瞑而已。不意兄翁毅然以为可活,参附以投,阴霜见睨,荆妻稚子,含泪欢呼。父母生之,而兄翁再生之,大恩罔极,莫可言喻,敢志巅末,乞附案帙,俾天下万世之药不可轻投,命不轻弃,何莫非大仁人回春之泽哉。按:此案中有曰时索冷水,而不曰时饮冷水,盖索者未必能饮也。

喻嘉言曰:徐国桢伤寒六七日,身热目赤,索水到前,复置不饮,异常大躁,将门牖洞启,身卧地上,展转不快,更求入井。一医急以承气与服,余诊其脉,洪大无伦,按之无力,谓医者曰:此用人参、附子、干姜之证,奈何认为下证?医曰:身热目赤,有余之邪,躁急如此,再以人参、附子、干姜服之,逾垣上屋矣。余曰:阳欲暴脱,外显假热,内有真寒,以姜、附投之,尚恐不能胜回阳之任,况敢用纯阴之药重劫其阳乎!观其得水不欲咽,情已大露,岂水尚不欲咽,而可用大黄、芒硝乎?天地燠蒸,必有大雨,此证顷刻一身大汗,不可救矣。惟用姜、附可谓补中有发,并可以散邪、退热,一举两得,至稳至当之法,何可致疑?吾在此久坐,如有差误,吾任其咎!于是以附子、干姜各五钱,人参三钱,甘草二钱,煎汤冷服,服后寒战,戛齿有声,以重绵和头覆之,缩手不肯与诊,阳微之状始著。再与前药一剂,微汗热退而安。

上所录医案,皆阴极似阳也。然其证百中不一见;余临证数十年,亦未尝见,其证之少可知。至阳极似阴,外面虽见大寒之状,仍须投以大剂寒凉者,余曾治过数次,前哲医案中,亦多有之。今复登数则于下,可与上列之案对观,庶可分辨阴阳于毫厘之间也。

一人,年五十,周身发冷,两腿疼痛,医者投以温补之药,其冷益甚,欲作寒战。诊其脉,甚沉伏,重按有力,其舌苔黄厚,小便赤涩。时当仲春,知其春温之热,郁于阳明而未发,故现此假象也。欲用白虎汤加连翘治之,病人闻之骇然,余曰:但预购生石膏四两,迨热难忍时,煎汤饮之可乎?病者曰:恐无其时耳。余曰:若取鲜白茅根,煎汤饮之,则冷变为热,且变为大热矣。病者仍不确信,然欲试其验否,遂剖取鲜白茅根,去净皮,细切一大碗,煮数沸,取其汤,当茶饮之。有顷热发,若难忍,须臾再诊其脉,则洪大无伦矣。余将所预购之四两生石膏煎汤,分三次温饮下,其热遂消。盖茅根中空,性凉而能散,故饮之能将郁热达于外也。

一妇人,年二十余,得温病,咽喉作疼,舌强直,几不能言,心中热而且渴,频频饮水,脉竟沉细异常,肌肤亦不发热,遂舍脉从证,投以拙拟寒解汤(在第五卷),得微汗,病稍见愈。明晨又复如故,舌之强直更甚,知药原对证,而力微不能胜病也,遂仍投以寒解汤,将石膏加倍,煎汤两盅,分二次温饮下,又得微汗,病遂愈。按:伤寒脉若沉细,多系阴证,温病脉若沉细,则多系阳证;盖温病多受于冬,至春而发,其病机自内向外,有时病机郁而不能外达,其脉或即现沉细之象,误认为凉,必至误事。又此证寒解汤既对证见愈矣,而明晨舌之强直更甚,乃将方中生石膏倍作二两,分两次前后服下,其病即愈。由是观之,凡治寒温之热者,皆宜煎一大剂,分数次服下,效古人一剂三服之法也。

⊙李东垣以下各案,将石膏各案对照明白。经验未多者,读张先生之书,当得益不浅。

伤寒脉若沉细,多系阴证,温病脉若沉细,多系阳证。细乃弦之甚者,皆为木邪;木气寒脉,细必兼寒象;木气热脉,细必兼热象。温病乃木火疏泄太过,故细而有热象也。

△喻嘉言曰:黄长人犯房劳,病伤寒,守不服药之戒,身热已退,十余日外忽然昏沉,浑身战栗,手足如冰。急请余至,一医已合就姜、桂之药矣,余适见而骇之,姑俟诊毕,再三辟其差谬。病家自疑阴证,言之不入,只得与医者约,曰:此病之安危只争此药一剂,所用当否性命有关,吾与丈各立担承,倘至用药差误,责有所归。医者曰:吾治伤寒三十余年,不知甚么担承。余笑曰:吾有明眼在此,不忍见人立就倾危,若不担承,待吾用药,病家方才心安,亟请用药。予以调胃承气汤,约重五钱,煎成,热服半盏,厥渐退,人渐苏。仍与前药,服至尽剂,人事大清,忽然浑身壮热,再与大柴胡汤一剂,热退身安。门人问曰:病者云是阴证见厥,先生确认为阳证,而用下药果应,其理安在?答曰:凡伤寒病初得,发热煎熬津液,鼻干、口渴、便秘,渐至发厥者,不问而知为热也。若阳证忽变阴者,万中无一,从古至今无一也。盖阴厥得之阴证,一起便直中真阴经,唇青、面白、遍体冷汗、便利不渴、身倦多睡、醒则人事了了,与伤寒传经之热邪,转入转深人事昏惑者,万万不同也。按:喻氏案后之论甚明晰,学者宜细观之。

⊙答曰以下数行,指南针也。

△张令韶曰:余治一妇人,伤寒九日,发狂,面白,谵语不识人,循衣摸床,口目瞤动,肌肉抽搐,遍身手足尽冷,六脉皆无。诸医皆辞不治,余因审视良久,闻其声,重而且长,句句有力,乃曰:此阳明内实,热郁于内,故令脉道不通,非脱也。若脉真将无,则气息奄奄,危在顷刻,安得有如许气力,大呼疾声,久而不绝乎!遂用大承气汤,启齿灌下,夜间解黑粪满床,脉出,身热神清,舌燥而黑;更服小陷胸汤,二剂而愈。因思此证大类四逆,若误投之立死,及死之后,必以为原系死证,服之不效也,谁也不知病人怀恨九泉矣。按:此证易辨,其决非四逆汤证,征以前案喻氏之论,自能了然。

李士材曰:社友韩茂远伤寒九日以来,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体不能动,四肢俱冷,众皆曰阴证。比余诊之,六脉皆无,以手按腹,两手护之,眉绉作楚,按其趺阳,大而有力,知其腹有燥粪,欲与大承气汤,病家惶惧不敢进。余曰:吾郡能辨是证者,唯施笠泽耳。延至诊之,与余言若合符节,遂投以大承气汤,下燥粪六七枚,口能言,体能动。若“按手不及足”者,何以辨此证哉?按:《伤寒论》仲景原叙,原有“握手不及足”之戒;足上脉三部,趺阳为胃脉,太溪为肾脉,太冲为肝脉,三脉之中,又以趺阳为要;故其叙中趺阳与人迎并举。凡临证,其手上脉不见者,皆当取其趺阳脉为准,不但寒温之证为然也。

上所列医案,皆阳极似阴也。其理惟刘河间论之最透,其言曰:畜热甚,脉须疾数,以其热畜极甚,而脉道不利,反致脉沉细而欲绝。俗未明造化之理,反谓为寒极阴毒者,或始得之阳热暴甚而便有此证候者,或两感热甚者,通宜解毒,加大承气汤下之,后热稍退而未愈者,黄连解毒汤调之;或微热未除者,凉解散调之。按:此论发挥阳极似阴之理甚妙,诚以河间生平治病主火,故能体会至此也,至其所论用药,则不必拘。

阴极似阳,阳极似阴之外,又有所谓戴阳证者,其人面赤烦躁,气息甚粗,脉象虽大,按之无力,又多寸盛尺虚,乃下焦虚寒,孤阳上越之危候,颇类阴极似阳,而与阴极似阳微有不同。盖阴极似阳乃内外异致,戴阳证乃上下异致也。余曾治有戴阳证验案,仙露汤方后,论药宜分数次服者,不可顿服,曾引其案,以为炯戒,兹不再赘。

而前人善治此证者,喻嘉言独推陶节庵立法甚妙,用人参、附子等药收拾阳气归于下元,而加葱白透表以散外邪,如法用之,无不愈者。然其法实本仲景,特仲景未明言治戴阳证,而节庵则明言治戴阳证耳,嘉言何不祖述仲景,而但知推重节庵也!

按:《伤寒论》原有治戴阳证之方,通脉四逆汤是也,其方载少阴篇,“主少阴病,下利清谷,里寒外热,手足厥热,脉微欲绝,身反不恶寒,其人面赤色,或腹痛,或干呕,或咽痛,或利止脉不出者”;方用炙甘草二两,生附子(经药坊制过而未炮熟者,即是生附子,非野间剖取之生附子也)大者一枚,去皮破八片,干姜三两,强人可四两,上三味,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二合,分两次温服,面赤者,加葱九茎;腹中痛者,去葱加芍药二两;呕者,加生姜三两;咽痛者,去芍药加桔梗一两;利止脉不出者,去桔梗加人参三两。

按:面赤即戴阳证,于通脉四逆汤中加葱九茎,即治戴阳证之专方也。盖上窜之元阳,原以下焦为宅窟,故用此方之理,乃中气阴阳的关系,不可空谈。干姜、附子之大辛大温,直达下焦,据其故垒,张赤帜而招之,然恐元阳当涣散之际,不堪姜、附之健悍,故又重用甘草之温和甘缓者,以安养元气,燮理阴阳,且俾姜、附得甘草之甘而热力愈长,得甘草之缓而猛力悉化,洵乎节制之师,扫荡余寇,即以招集流亡,则元阳自乐还其宅也。特是元阳欲还,道途不无间隔,故又用葱白之温通,且取老阳之数,多至九茎,以导引介绍之,则上至九天,下至九渊,一气贯通,毫无隔碍,而元阳之归还自速也。至利止而脉不出者,其下焦之元气必虚,故又加之人参二两以助元气。后日陶氏之方,不过于此汤中并加葱白、人参,何尝出仲景之范围哉。

按:治戴阳证,用通脉四逆汤必须加葱,亦宜并加人参。而葱九茎,可变为葱白九寸。又按:腹痛者加芍药,若以治温病中之戴阳证,虽不腹痛,亦宜加芍药。曾治一少年,素伤于烟色,夏月感冒时气,心中发热,因多食西瓜,遂下利清谷,上焦烦躁异常。急迎余诊视,及至已昏不知人,其脉上盛下虚,摇摇无根,数至六至。为疏方用附子钱半,干姜二钱,炙甘草三钱,人参四钱,葱白五寸,生芍药五钱,又加龙骨、牡蛎(皆不用煅)、玄参各四钱,煎汤一大盅,顿饮之。须臾苏醒,下利与烦躁皆愈。时有医者二人在座,皆先余而至,未敢出方,见余治愈,问先生何处得此良方。答曰:此仲景方,余不过加药三味耳,诸君岂未之见耶?遂为发明通脉四逆汤之精义,并谓其治戴阳证,二医者皆欣然,以为闻所未闻云。

又喻嘉言曰:石开晓病伤风咳嗽,未尝发热,自觉气迫欲死,呼吸不能相续。求余诊之,见其头面赤红,躁扰不歇,脉亦豁大而空。谓曰:此证颇奇,全是伤寒戴阳证。何以伤风小恙亦有之。急宜用人参、附子等药温补下元,收回阳气,不然子丑时一身大汗,脱然而死矣。渠不以为然,及日落阳不用事,愈忙乱不能少支,忙服前药,服后稍宁片刻,又为床侧添同寝一人,逼出其汗。再用一剂,汗止身安,咳嗽俱不作,询其所出,云连服麻黄药四剂,遂如此躁急。然后知伤风亦有戴阳证,与伤寒无别,总因其人平素下虚,是以真阳易于上越耳。

按:此证由于连服麻黄四剂之后,而服药后犹设法逼出其汗,岂服麻黄时未出汗乎?独不虑其元阳因服药甫收敛,又因出汗而浮越乎?余曾治有类此之证,其病因亦类此,余重用山萸肉(去净核)二两,加人参、龙骨(不煅)各数钱而愈。其案详拙拟来复汤(在第一卷后),可参观。

⊙阳盛格阴,阴盛格阳与戴阳各案,嘉惠后学不小。

石膏粳米汤  治温病初得,其脉浮而有力,身体壮热,并治一切感冒初得,身不恶寒而心中发热者;若其热已入阳明之腑,亦可用代白虎汤。

生石膏轧细 二两,生粳米   二两。   

上二味,用水三大碗,煎至米烂熟,约可得清汁两大碗,乘热尽量饮之,使周身皆汗出,病无不愈者。若阳明腑热已实,不必乘热顿饮之,徐徐温饮下,以消其热可也。

或问:外感初得,即中有蕴热,阳明胃腑不至燥实,何至遽用生石膏二两?答曰:此方妙在将石膏同粳米煎汤乘热饮之。俾石膏寒凉之性随热汤发散之力,化为汗液,尽达于外也。西人谓胃本无化水之能,亦无出水之路,而壮实之人,饮水满胃,须臾水气旁达,胃中即空,盖胃中原多微丝血管,能引水气以入回血管(二管详解在第二卷补络补汤下),由回血管过肝入心,以运行于周身;由肺升出为汽,由皮肤渗出为汗,余透肾至膀胱为溺。石膏煎汤,毫无气味,毫无汁浆,直与清水无异,且又乘热饮之,则敷布愈速,不待其寒性发作,即被胃中微丝血管吸去,化为汁、为汽,而其余为溺,则表里之热亦随之俱化。此寒因热用,不使伤胃之法也。且与粳米同煮,其冲和之气能助胃气之发达,则发汗自易。其稠润之汁,又能逗留石膏,不使其由胃下趋,致寒凉有碍下焦。不但此也,清水煎开后,变凉甚速,以其中无汁浆,不能留热也。此方粳米多至二两,汤成之后必然汁浆甚稠,饮至胃中又善留蓄热力,以为作汗之助也。此所以人之欲发汗者,饮热茶不如啜热粥也。

⊙石膏之功正在寒能清肺胃之燥也。凡病寒病者,得热药则出微汗而病愈,凡病热病者,得寒药则微汗出而病愈,皆中气旋转,阴阳复和之效。此言不待寒性发作,与寒因热用之语,不免教后学不求甚解之习。

△初拟此方时,惟用以治温病,实验既久,知伤寒两三日后,身不恶寒而发热者,用之亦效。丙辰正月上旬,余随巡防营自广平移居德州,自邯郸上汽车,自南而北,复自北而南,一昼夜绕行千余里。车窗多破,风寒彻骨,至德州,同行病者五六人,皆身热无汗,遂用生石膏、粳米各十余两,饭甑煮烂熟,俾病者尽量饮其热汤,皆周身得汗而愈,一时称快。

⊙石膏治温病者,因木火之热并入阳明之燥,肺脏之阴为燥热之气所伤,石膏清阳明之燥热,以复肺脏之阴也。伤寒两三日后,身不恶寒而发热者,正是阳明燥热伤及肺脏阴气之病,故此方亦效。病热而昏昏不醒者,皆燥热伤肺阴之故,肺阴受伤,不能降敛,上焦各经火气,皆逆而上腾,故昏昏不醒也。此方妙在只石膏一味与养中气、生津液之粳米同用,如医家之既用石膏,又用破气伤中、泄火败土之药者,必不效,且必坏也。

△沈阳县知事朱霭亭夫人,年五十,于戊午季秋,得瘟病甚剧。时余初至奉天,霭亭系愚同乡,求为诊治,见其以冰囊作枕,复悬冰囊贴面之上侧,盖从前求东人调治,如此治法,东人之所为也。合目昏昏似睡,大声呼之毫无知觉,其脉洪大无伦,按之甚实。愚谓霭亭曰:此病阳明腑热,已至极点,外治以冰,则热愈内陷;然此病尚可为,非重用生石膏不可。霭亭韪愚言,遂用生石膏细末四两、粳米八钱,煎取清汁四茶杯,徐徐温灌下。约历十点钟,将药服尽,豁然顿醒;后又用知母、花粉、玄参、白芍诸药,少加连翘以清其余热,服两剂全愈。霭亭喜甚,命其公子良佐从愚学医云。

镇逆白虎汤

治伤寒温病,邪传胃腑,燥渴身热,白虎证俱,其人胃气上逆,心下满闷者。

生石膏捣细 三两, 知母 两半,清半夏 八钱,清竹茹 六钱 。

用水五盅,煎汁三盅,先温服一盅,病已愈者,停后服;若未全愈者,过两点钟再温服一盅。《伤寒论》白虎汤治阳明腑热之圣药也,盖外邪炽盛,势若燎原,胃中津液立就枯涸,故用石膏之辛寒以祛外感之邪,知母之凉润以滋内耗之阴,特是石膏质重(虽煎作汤性亦下坠),知母味苦,苦降与重坠合并,下行之力速,胃腑之热或难尽消,且恐其直趋下焦而为泄泻也;故又藉粳米之浓汁,甘草之甘,缓其下趋之势,以待胃中微丝血管徐徐吸去,由肺升出为汽,由皮肤渗出为汗,余入膀胱为溺,而内蕴之热邪随之俱清,此仲景制方之妙也。然病有兼证,即用药难拘成方,犹是白虎汤证也,因其人胃气上逆,心下胀满,粳米、甘草不可复用,而以半夏、竹茹代之,取二药之降逆,以参赞石膏、知母成功也。

⊙“用石膏之辛寒以祛外感之邪”,万不可如此说,此邪字乃本身阳明燥金偏感之气,非外来之邪也;石膏乃清本身之燥气,非清外来之气。伤寒温病之乱而无绪者,诸如此类之说误人,而人不知也。

此方全是下降之品,须防服后中伤之变。

△一妇人,年三十余,得温证。始则呕吐,五六日间,心下满闷,热而且渴,脉洪滑有力,舌苔黄厚。闻其未病之先,曾有郁怒未伸,因得斯证,俗名夹恼伤寒,谓系最重之证。然时当春杪,一得即不恶寒,乃温病,非伤寒也,为疏此方。有一医者在座,系病家姻亲,非但延之治病,且以视他医之用方也,疑而问曰:此证因胃气上逆作胀满,始将白虎汤方,另为更定,何以方中不用开通气分之药,若承气汤之用厚朴、炽实,而惟用半夏、竹茹乎?答曰:白虎汤用意,与承气迥异;盖承气汤乃导邪下行之药,白虎汤乃托邪外出之药,故服白虎汤后,多有得汗由此尽解。若因气逆胀满,恣用破气之药伤其气分,不能托邪外出,将邪陷愈深,胀满转不能消,甚或其势更增剧,试观《伤寒论》多有因误下伤其气分,成结胸、成心下痞硬证。

燥渴、嗜饮凉水,其脉象细数者

生石膏捣细 三两,知母 一两,人参 六钱,生山药 六钱,粉甘草 三钱。

上五味用水五,煎取清汁三,先温服一,病愈者停;后服若未痊愈者,过两点钟再服一,至其服法详细处与仙露汤同。

按伤寒法,白虎汤用于汗、吐、下后当加人参,纠之脉虚者即宜加之,不必在汗吐下后也。余自临症以来,遇阳明热炽而其人素有内伤,或元气素弱,其脉或虚数,或细微者,皆投以白虎加人参汤。实验既久,知以生山药代粳米,则其方愈稳妥,见效亦愈速。盖粳米不过调和胃气,而山药兼能固摄下焦元气,使元气素虚者、不至因服石膏、知母而作滑泻,且山药多含有蛋白之汁,最善滋阴,白虎汤得此,既祛实火又清虚热,内伤外感须臾同愈。余用此方救人多矣,略列数案于下,以资参考。

脉象虚者。此方妙极。

一叟年近六旬,素弱羸劳嗽,得伤寒证三日,昏愦不知人,诊其脉甚虚数,而肌肤烙手,确有实热知其脉虚证实,邪火横恣,元气又不能支持,故传经犹未深入,而即昏愦若斯也。踌躇再三,乃放胆投以此汤,将药煎成,乘热徐徐灌之,一次止,灌下两茶匙,阅三点钟灌药两,豁然顿醒,再尽其余,而病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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