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乡村记之白竹村   作者：万辉华
我至今记得上世纪70年代，过年的时候，正月初几里，亲戚之间时兴拜年。因我太祖母在世，且年近九旬，一些辈份低的亲戚纷纷来到我们家拜年。 那时，我家住房只有两间，太祖母与我住在厨房里，来了客人，她只好坐在奶奶那间较暗的老房子里，一张不知经过多少代人传承下来的太师椅上，接受晚辈们的拜年。其中，就有白竹村我叫舅嗲嗲的龙胜老人，以及他的大儿子井春伯，他的弟弟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他们父子仨，双腿跪在我祖母，也即姑奶奶的面前，叩了几个头，才起来喝茶聊天。这个礼节，年年如此。后来“破四旧，立四新”，舅嗲嗲他们三个都是党员，可是他们仍讲究从前的礼性。而我的姑父、姑爷爷他们也来家里拜年，却不这般讲礼性。 白竹村傩堂里，我是去过的。我记得那里原是一个大的祠堂，改成了一个小学，神主牌早就撤除了，厅堂里都摆满了桌椅，我父亲在那儿教小学。母亲带我去那儿走亲戚，也是到龙胜舅嗲家做客。 他们家与傩堂连在一起，应该说是土改时，从傩堂里划出几间房子给他们几代人居住。舅奶奶似乎双目已失明了，但是不影响她在家里进进出出。一下子又是甜酒冲蛋，又是豆子芝麻茶，待客很热情。 我还小没有进小学读书，对比我大几岁的学生很感兴趣，麻着胆子进了教室，想看看他们的课本和作业本，甚至还想捡几截写残了的粉笔回家画画，但是，我有几分害羞，不好意思进教室，怕他们认出我是某教师的儿子，只在教室外张望了几下，仍旧回到舅嗲嗲家里，听大人们聊天。 舅嗲家里的墙壁上都被烟熏得漆黑，好在有亮瓦漏了些光进来，如果是晚上住在这老旧的房子里，会让人害怕的。 舅奶奶家的二媳妇得了精神疾病，用我们老家的话说，就是发了疯。有人说，她是中了邪，因火眼低，傩堂里经常闹鬼。 表叔那时在部队当兵，要好久才回家探亲。他一回来，表婶的病就会好些，因表婶的病让表叔只好提前复员了。后来，他带她到处找医院治疗，仍没有痊愈。过了几年，终于英年早逝。表叔后来也没有再娶，单身过了好多年，现在不知他还健在么？ 井春伯与伯母同住傩堂，却生活得井然有序，生育了几个儿女，后来才搬迁到镇上。井春伯是一个能人，在村子里做过队长、会计，在公社做过电工，在电线杆上爬上爬下，据说也跌下来过，但是，没有摔成残疾，这也是他的命大。 龙胜舅嗲过世，是1977年冬天，父亲带我去吊唁，在那里住了一夜。其实，我没有去睡觉，在灵堂里坐了一夜，我实在害怕傩堂里的老房子，宁愿听吹吹打打的热闹。那时年轻，能受得一夜的熬。 我从舅嗲嗲过世后，再也没有去傩堂里做过客了。 偶尔，我们去通城做客，打从白竹通往通城的公路上经过。我几次都透过窗玻璃想看一眼傩堂，怎么就找不到，也许早就拆除了。 某年，去通城九岭为忠孝伯逝世吊唁，开车的是井春伯伯的儿子，他对去通城九岭的路很熟，回来时，我们改走马港，可是到了留利坳里，因挖砂挖断了公路，只好从金家山的崎岖山道上，龙走蛇折般地穿行在树木茂密的大山里，有一段路上似乎见不到阳光，天气暗暗的。 到了白竹的一个山庄前，路因雨水的冲刷，道路泥泞，车子陷进去，任你怎么开就是拔不出来，这时候，我们下了车，找了一些砖块垫着，并且帮忙推，车仍然不动。 好在附近有几个男子在村子里，有人认出我父亲曾是他们的老师，也就帮我们一起推起车子，每人的衣裤都溅上湿湿的泥水。 在众人的相助下，汽车从泥坑里脱险了，又重新回到了好走的公路上。 时过境迁，现在我想是不是龙胜舅嗲嗲怪罪我们没有给他老人家扫墓，况且他的孙子也在车上？我当时竟然未想到这一点。 在快离开白竹村的路旁上，突然见到了一个新的坟墓，青石板上刻着万山佐先生之墓。我认识山佐先生，乃我本家含梅堂姑的爱人，原在通城县城执教，其父是白竹村的老党支部书记，很有威望。 犹忆许多年前，我随父母到通城县城有志伯家做客，顺道去探访山佐老师与含梅姑姑。他俩都是中学教师，住在县三中的校园内。其时，他们家的小孩都尚小，蹦蹦跳跳，甚是活泼。山佐老师正当盛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含梅姑也淑静，在一旁听夫君侃侃而谈。 俱往矣。如今山佐夫子已安眠于地下，又数年矣，尚在人世活着，也不超过八旬。 在白竹村，父亲的同事陈忠恕老师家我也曾去过一回，印象不深了。 去年，应邀去白竹的一户农家采访，此人刚御任村党支部书记，大胆尝试种植优质稻种玉金香，喜获丰收，农技专家上门来买他家的稻谷。在他家吃了一顿柴火饭，腊肉腊鱼，这是我少年时代吃过的口味，喝的谷酒也香。 党支部书记还是家父的学生，说起当年在傩堂里求学，家中较困难，常常缴不起学费，家父代为垫付，学生家长把砍好的柴禾送给家父代作学费。 如今，老支书花甲初度，儿孙满堂，住的二层楼房，家境殷富，比镇上城里人的生活不差。尤其是喝的山泉水，吃的自家菜地上的菜，秋天出门一望，稻浪金黄，香气馥鼻，一幅田野画卷铺开来，美不胜收。 白竹村的村名，现改为陈伏村了吧。但是，我市广电局领导陈勇，也是该村人，他的微信名就叫白竹先生，其乡土情结可谓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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