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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洪佳 来源：红楼梦赏析（ID：hlm364） 谈及红楼，从宝玉、黛玉、宝钗，到熙凤、贾母，至于贾琏、贾蔷……各色人物的人生曲折、悲欢离合为人津津乐道。而在《红楼梦》庞大的人物谱系之中，有一个极为不起眼的人，关于他的篇幅极少，但却给人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个人就是焦大，全书中活得最为清醒、也最为悲哀的人。大部分读者对贾府的初印象，往往来自于黛玉进贾府时对于贾府的描述，借黛玉之眼，从建筑、装饰、用餐、礼仪、仆从等各方面，展现出贾家作为钟鸣鼎食的富贵之家的恢弘气派。而早在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便道破：“如今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如今的贾府，表面上虽依旧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其实已经开始了盛极而衰，但是贾府众人“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划者无一”。焦大出场在第七回，一出场，便是对贾府众人的痛骂，骂总管赖二，骂贾蓉，最后更是骂道：“我要王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这是把贾府众人都骂了个遍。焦大的这一骂，表面看来只是醉酒之后被安排到半夜送人的活计，开始撒泼耍横。但更深层的是他对贾府众人安于享乐、荒淫放纵的种种行为的不满。焦大是早年跟随太爷上过战场的人，是造就贾府辉煌的最初的一批人。他见证了贾府的创立、繁华，以及最后的没落。与享受着贾府众人遵奉、生活奢靡的贾母不同，与生而富贵、骄奢淫逸的贾府后代不同。焦大的一生，不管贾府如何兴荣变幻，从没有享受过富贵安逸的生活。他早年战场上艰苦拼杀，晚年却在贾府众人的冷眼中过着潦倒的、无赖一般的生活。也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的人生经历，焦大没有被贾府纸醉金迷的生活迷了眼，而是始终清醒的，清醒地见证着贾府最初的创立、瞧着贾府后代的荒淫、痛心于贾府最终的覆灭。焦大是清醒的，他看见了贾府子弟一代不如一代、看见了贾府繁华之下的危机、也看见了贾府大厦将倾。但他只是一个下人，还是一个为主子们厌恶不喜的下人，他没有能力改变败落的趋势，只能借助醉酒之后放诞的行为和语言来宣泄内心对贾府众人罔顾道德礼法行为的不满。年轻时的焦大跟随贾府太爷战场厮杀，“他从小儿跟着太爷们出过三四回兵，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自己挨着饿，却偷了东西来给主子吃；两日没得水，得了半碗水给主子喝，他自己喝马溺。”这时候的焦大，是忠心的下属、热血的将士，是贾府辉煌的创立者。而就是这样一个少年意气风发、浴血战场的功臣，却落得了个晚年凄凉的结局，成为了一个终日醉酒、行为放诞的无赖之人，受到贾府众人的鄙夷厌恶。贾府有尊老的风俗，这一点在《红楼梦》中很多地方都有体现，第四十三回，“贾母忙命拿几个小杌子来，给赖大母亲等几个年高有体面的妈妈坐了。贾府风俗，年高服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所以尤氏凤姐儿等只管底下站着，那赖大的母亲等三四个老妈妈告个罪，都坐在小杌子上了。”；第六十三回，宝玉等人对林之孝家的尊敬，以及林之孝家的对宝玉一番长辈口吻的管教；甚至来贾府求助的乡野村妇刘姥姥，也得到了荣府众人的礼遇。而这一规矩却唯独在焦大身上变了样。焦大是早年跟随太爷的人，且不论他对于贾府的功绩，只论年纪，他也是贾母一辈的老人，却没有受到半分礼遇和尊敬。只看第七回时的情景，焦大在半夜被安排送秦钟回家。秦钟，秦可卿的弟弟，不仅是小辈，甚至算不上贾府的正经主子。被安排到这样一个活计，焦大怎么可能服气。而在焦大醉酒骂人之后，更是被小厮“揪翻捆倒，拖往马圈里去”、“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塞了他一嘴”。年少意气风发、晚年凄凉收场，焦大这一生，无疑是悲哀、落寞的。造就这悲哀的原因，书中未明确提及，但也能够从蛛丝马迹中探知一二。从表面来看，焦大为人所不喜的原因是他居功自傲。他凭恃旧年功业，从不把贾府众人放在眼里。醉酒误事不说，甚至于肆无忌惮地辱骂主子。毕竟无论如何资历功业，他始终是奴才，没有主子能够忍受这样目无法纪的奴才。若是他自谦安分，贾府未必不肯给他一个体面。但是焦大的“傲”，是因为其早年的经历使得他无法像一般的奴才一样卑躬屈膝。他对贾府众人，本可以像是长辈对晚辈，就像是林之孝家的对宝玉的关系，这一种关系在贾府并非难以接纳。因而，焦大的悲剧最重要的原因，不只是因为焦大自身，而是焦大的清醒与众人沉迷于富贵享乐之间的矛盾。我曾听到一个很好比喻，焦大就是贾府的屈原。焦大是清醒的，他清醒地看到了贾府表面繁华之下的藏污纳垢、腐朽堕落，他可能也曾想劝服贾家众人进行改正。但是根本观念的不同，使得贾府众人无法接受焦大，更多的是对焦大触犯到自己利益而感到冒犯，这也使得焦大在贾府之中越来越没有立足之地。在这皆醉的众人之中，他自己的独醒只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清醒造就悲哀，也因悲哀而得以清醒，焦大的这一生，可悲可叹。最终，贾府抄家，一切繁华落幕，他这一生所奋斗的，也都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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