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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记忆】许卫国//泗洪向西

 昵称79734495 2022-05-25 发布于江苏

                  文/许卫国

从小高庄向西,和原来泗洪县城最南端的烈士陵园擦肩而过,地邻交界是孙何庄,这个庄子紧靠县城,虽说以前属于西面的车门乡,但城市的吸附太强,除了在行政上受车门管辖以内的人经常去车门汇报工作,开会,领取什么利益以外,老百姓始终把县城当做自己的去向,而且很快融入,放下锄头镰刀,炸起油条,蒸起包子,煮茶叶蛋,下面条、水饺,在长途车站四周有了一席之地,商业经济之地很快就滋生各种人物,比小高庄进步了二十年,那时小高庄有个别能人去县城卖青菜都提心吊胆,见到熟人还把草帽沿往下拉遮脸。后来随着县城的扩张,孙何庄最终划为青阳镇。受青阳镇地位的影响,这里人口不断增加,能迁到这里也非等闲之辈,文武百官,三教九流悉数到齐,县长科长在那里批土地盖房子,三教九流也在那里混事、置业,当地小队长地位也随之上升,到县里各有关领导家喝个酒,聊个天是经常的事情。这里社会关系随之复杂,官匪合作,刑事案件开始由小偷小摸,发展到团伙打架斗殴,武力买卖等,不断出现一些领军人物,传诵在城乡人的茶余饭后,有人如数家珍说出一些人物,如同说出杜月笙、黄金荣、张子强和东北乔四那样流利和自信,觉得和他们结识很荣幸,说话都提高了几个八度,当年有些领导也利用他们解决问题。这些人重新改造父母赠与他们的皮肤,在膀子上背上刻划出一条条青龙,仿佛怕人不知道他们是龙的传人,可以龙行天下似得。比起小高庄的纯粹,简单,质朴,那时的孙何庄就是一个复杂的江湖,上海滩,黑白交错,各行其道。常有惊悚事件发生。

早些年,孙何庄有一所学校,小高庄还没有,有几个家境好的人家就把孩子送到孙何庄读书,类似留学,每天要走老远的路,很多小孩学不到毕业就自己主动毕业了。家长也说,够用就行了,学那么多不抠脑子啊。我在1974年读初中的时候,文教局慕名邀请我参加孙何庄的“一打三反”运动,要我写调查报告,写不是目的,证明开门办学巨大成果是最重要的。

和孙何庄紧挨着的是萝卜李,名字来自当年这里有位李姓老汉,擅长种萝卜,不仅香甜清脆,而且每个都可以长到三斤多,这在当时无疑就是贡品,于是就把萝卜送到京城乾隆爷那里,从此这里得了一个村名叫萝卜李。萝卜李旁边还有一个老庄子,如何之老,既无传说,也无史迹,也是移民多数,来自全县各地,这个搞庄子沿河而建,并不引人注目,也不显“老”。使人们能记得的是那里有一座发电厂,引人瞩目的是几个高耸入云的烟囱,每天冒着白烟,如长龙飞天,那时谁也不会往污染上想,只觉得壮观,看一眼都神清气爽地振奋,后来小高庄西边建个化肥厂,开始老百姓也有这样的感受,只是时间长了,开始觉得原来很香的气味有点刺鼻,就有点恶心了。同样,发电厂和化肥厂淌出来的水都很热,孩子们当温泉可以洗澡到下霜,发电厂的水无大害,鱼喜欢在里面生活,化肥厂的水则不行,鱼虾全部死光,好处是水下往往夹带煤灰,沉淀下来,老百姓捞回家烧锅,也就不计较污染了。烧锅是解决现实问题,污染的问题还有时间,污染的结局大多还不明白。眼前问题总是迫在眉睫,病急乱投医也是无奈的选择,任何的举动总是有道理的一面。就说当下雾霾污染也不尽是坏事,理所当然带上面罩,倒给那些面有瑕疵,强盗,恐怖分子以及从事秘密工作的人带来正当的掩人耳目的理由和方便。

和孙何庄一河之隔的姚圩子处于濉河的南岸,庄子较大,姓姚的居多,从地理上讲,是泗洪的南大门,是进入县城的咽喉之地,南边双沟、盱眙、南京,西边安徽泗县、宿州都从这里经过。所以,1968年这里挖出一个“反共”地下组织,其中一个姚圩子的中学生负责泗洪到双沟这条路上的工作。有司令,有参谋长,还有联络处,活灵活现,后来不了了之,一切子虚乌有。这时姚圩子来了一个邵闯,做大队书记,姚圩子也改名为洪桥。邵闯是大学生,精通水利,党的九大代表,上级把他派来做大队书记远不是如此,那是要培养革命事业接班人。邵闯名副其实,敢闯敢干,几千亩茅草荒被他两年之内改成稳产高产的水稻田,以前坑坑洼洼的田野,现在一马平川,大地园林化,水稻格子田,江南鱼米乡不过如此。邵闯初来,看这里老百姓冬闲就是晒太阳,东屋山转到西屋山,整个冬天几乎无所事事,邵闯着急,大好时光都陪太阳转了,太阳高高在上群星无数哪用的着你们陪?邵闯叫他们去下地干活,都说嫌冷,那好,全部跟我到濉河边。队干部,共产党员,共青团员,你们听着,我邵闯能干的,你们一定要跟上,那时党团员还是有质量的,只见邵书记说完把衣服脱掉,跳进上了麻花冻的濉河朝对岸游了过去,其他人受激发也不怠慢,纷纷嘶嘶哈哈跳入水中,老百姓一看,脸红了,你看,人家还是大学生,还是干部,咱们还整天双手缩袖笼嫌冷呢。邵闯上岸,打个喷嚏,说,走,挖沟整地去。就这样,坑坑洼洼的茅草荒一个冬季变了样,泥里水里,邵闯第一个下去,暴风骤雨到来,邵闯不走,谁敢逃跑?邵闯和老百姓一道啃窝窝头,谁又敢大鱼大肉?三年后,邵闯到县里做了县委副书记,还是经常到乡下,他体谅驾驶员幸苦,经常替驾驶员开车,有一次,遇到一位老大娘拦车要搭车。邵闯戛然刹车,问大娘什么事?大娘说,小哥哥行行好,我孙子病了,我去医院看他,我实在走不动了。邵闯故意对着驾驶员说,这是我们领导,你问他带不带?驾驶员被邵书记说的不好意思,笑了。邵闯说,大娘你上车吧,领导一笑就是说要带你了。后来形势变了,邵闯跟不上当下形势,就黯然退出了。

洪桥的精气神就是邵闯的精气神,一个人,特别是头领,他的一言一行在哪里就是哪里的方向和楷模,多年以后,洪桥还有冬泳的活动,其他体育项目曾经都是城里人玩的,他们也都蓬勃开展起来,代替了传统的游戏。人们对一个地方的好感也往往决定那地方一个人,如果这个人没有操守,自私贪婪且巧言令色欺负了他人,那么,他人会对这地方的人乃至草木都会生厌,尽管他们和它们是无辜的。

  和洪桥紧挨着的是大刘庄,这个庄子我老早就知道,但从没有去过。受到洪桥的影响,也有了很大发展,田野平坦,水稻小麦,一年两熟,庄子前面树木葱茏,气势复杂,瓦房似乎比别的地方早盖了几年。有一年,我在它的西湖麦地曾有过一段春风浩荡,心潮澎湃的故事,主人公是我和另一位同事,故事的开头按设定的情节进行,仅仅是开头,突然来了一群小学生挖野菜,好似从地里冒出来,使故事戛然而止,中间内容为零。一个只有意料之中的开头和意料之外结尾的故事,在文学作品层面上说也许会耳目一新,而在现实生活中是令人沮丧的。麦苗绿中带黑,黑里闪烁金光,在风中破涛汹涌,后浪赶着前浪,蝴蝶像海鸥跳跃在海浪上,进进退退,累了,停在一棵草上,就成了一朵花,翅膀并拢,爪子扣紧草叶,风来了,就把翅膀扇动动几下保持平衡,近看,它的腹部在一起一伏地呼吸,翅膀上的放射性的花纹,不仅是装饰,而有金属感,是支撑翅膀的骨干,不然翅膀扇动不起来。蜜蜂不能长时间飞行,落下来像飞机坠毁,但又很准确地落在父母秧的花心里面,花似喇叭,蜜蜂把头伸进去,头部一个吸管在里面指指点点,有黑蚂蚁被赶出来,黑蚂蚁举起爪牙试图反抗,蜜蜂并不介意,继续吮吸,蚂蚁怏怏而去,顺着父母秧藤子继续下行,左顾右盼,落到地上,遇到两只行色匆匆的蚂蚁,耳语几句,跟着那两只蚂蚁远去了,不远处,一只蚂蚱受到了蚂蚁的围攻,蚂蚱翻身打滚,抖掉一只,上来十只,绿色的蚂蚱很快变成了黑色,有的蚂蚁已经钻通它的腹部,腹部流出绿水一一绿色的血液。蚂蚱拍打翅膀,弹腿,蚂蚁就势钻到翅膀下,那里薄弱,蚂蚁那剪刀一样的牙一口就咬得冒粘水了,再过一会,蚂蚱只剩下塑料一样的翅膀和大腿,几只余兴不尽的蚂蚁拖着巨大的蚂蚱翅膀往自己的巢穴去,像扛着大旗。这时有大人在远处喊,“哪家少爷羔子,不吃粮食啊,你没看见麦子要绣穗了吗?”我们坐在凹处,待孩子们走了,大人的声音也走了,我们就离开了。

洪桥的西面是周李庄,靠近省道路边,前些年有先知先觉的农民就在路边拉院子,开饭店,在门前大书特书“停车吃饭住宿”的牌子,一家搞了,就有第二家,一哄而上的习气也传染了农民,很快一个新的周李庄沿路而建,门前常有大货车横在那里,不过这里规矩,不像其他地方用妖精一样的小姐在路边招手,还进屋里就动手,这里人本分一五一十,就是吃饭,没有副业。三集中运动,这些违建房子全部拆了,盖成小区,一律楼房,远看是新农村,进里面看,门前还是在老地方的那些东西,平车上蹲着小鸡,手扶拖拉机上放着凉床子,凉床上晒着酱豆子,树旁堆着烂木头、破纸箱、柴禾,破损的铁锨挖锸靠在烂木头上、镰刀锄头挂在小树上,一任雨水锈蚀,很有怀旧感,与泥土打交道时,它们是农具,能把河山重新安排,离开泥土它们是废铁;蛇皮袋装着一袋一袋五谷杂粮,横七竖八摞在地下室里,和老头老妈朝夕相处,老头老妈还是原来的床,床上堆积如山的棉衣棉被,绿化带被栽上辣椒茄子……小区不断颁发《文明公约》,文明对于他们似乎还很遥远。我去过原周李庄一个文化站长家吃过饭,那时我已经胖到极限,但饭量酒量一点不减。按书上讲,我的身高需要的体重是70公斤,而站长家的磅秤告诉我已经110公斤,我还硬说人家磅秤不准,引来一阵好笑。站长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文艺骨干,那时的文艺骨干不是能蹦蹦跳跳,就是能写写画画,表现突出的就到公社文化站,不仅搞文化,计划生育,农田水利、拆迁缴粮也得参加。这位站长会写小节目,退休后殚精竭虑写了一部小说,实在难能可贵,一段时期不想吃饭,可不就查出病来,身体虚弱,弱不禁风了,就不能再写了。后来病痛爆发,难忍时,就把自己的小说拿出来看看,看着看着就觉得缓解了,比止痛药还有效,可是,小说毕竟不是药,病情依然在恶化,不久抱憾而死,临终还说,我要是活着,我要写第二部。

西望不远处有一个小山,叫车门山,原来这山还像山样,十几里外就可以看见,七十年前山上还有大庙,日本人来一把火烧了,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烟灰落到三十里开外的泗县以西。三国时期,曹操乘车由此山过,山上绿树浓密,方向不明,车夫不明方向,曹操手指左侧,说,此处就是车门。车夫顺势而行,果然走出密林。当时曹操在这里官最大,所以说的话就是最高指示,大家随之附和,返回时也知道“车门”在哪。于是这座土山有了名字叫车门山,这么多年,既无异文,也无异议,可见这个传说比较权威,,而且真实。

山上没有石头,有很多鹅卵石,各色各样,大大小小,困难时期没有火柴,老远的地方人都来捡寻火石,那种紫色的,褐色的最好,用火刀打上去,火星乱飞,落到草纸的死灰上,死灰即可复燃,死灰接着草纸,用嘴一吹,火苗成长,点烟,烧锅就行了。为了节约草纸,农民大爷收集玉米缨子搓成绳子,类似导火索,把它点着让它慢慢燃着死火,需要时就把火吹活。

山上原来有很多树,使山虚高十米,令人仰望。我们小时候从上塘跑来泗洪,就是以青黑的车门山为路标,不考虑脚下是平路,还是水沟,就朝着车门山,义无反顾,车门山到了,泗洪还会远吗。后来山上被官方削平山顶,盖了很多房子,树就得让位了,山不再青,屋顶墙壁夹着稀疏草木远看很像补丁。后来感觉上下不太方便,加之几位领导不断出事,就把房子都搬到山下了。说也怪,到了山下办公,倒是平安了不少。发展也加快了。于是风水盛行。

车门山南面有一条街,逢集的时候人也不少。原来也按老规矩十天四个集安排,是一四六八,还是二五七十,不与附近集市重叠,以免赶集人无所适从。乡下集市,逢集时比肩接踵,闭集了,街上撂棍子都打不到人,买东西也困难,现在多是长市集了,每天从早到晚买什么有什么,不过传统的逢集日子人比平时还是多了不少。特别是麦收前那几个集,人特别多,买收麦的农具,叉把扫帚扬场锨,镰刀粪箕加油盐,莲帽手巾捏子和刀砖……要知道,再过几天就是黄金铺地,老少弯腰,十天半个月是没有人有空子来赶集了,连城里的干部,解放军,中小学生都来支援午收了,集市很多摊贩也回家收麦子了,没有地的人也去帮亲戚朋友干活,去拾点麦穗,补贴粮票不足呢。午收时的集市比秋收以后的农村田野还荒凉。街道上一览无余,除了一两条狗,几只鸡在东张西望,很难看到人影,三岁小孩都受命在田头看管他一岁的弟弟了。有一老瞎子(极度弱视)跌跌撞撞往湖里去,路人说,我大爷,你留细掉河里噢。老瞎子说,妈了逼,老爷们心里有数。话音落,老瞎子就叹息道,有眼人是天堂,无眼人是地狱啊。原先他靠算命吃饭,再原先他是私塾先生,后来新社会没有这些行当,就失业了。现在他要去湖里拔麦根,拔来麦根晒干做烧草,送给谁家,谁家都给他饭吃。拔麦根不要眼睛,凭手感和有眼睛人一样拔,或许比他们拔的还多。他有耐心。有眼人反而会东张西望耽误事情。说逢集还有一个集,那就是大年三十前一个集,泗洪人说是“光蛋集”,有一年最后一集的意思,也有花光吃光的意思,一年了,辛辛苦苦,该享受几天了。所谓享受,就是满足人们与生俱来的好吃懒做的习惯。这才是真实。而鉴于伪君子、假圣人和封建文卫道士的说教,他们可以兽性大发,而他们的天性都被迫伪装起来的,只有喝醉了酒,疯了以后,真相才会如憋急的火山爆发,还原本来的嘴脸。到了这个集,大伙说话声音也比平时大了,花钱也如流水了,平时都是滴水。农民的真实在于质朴,越接近自然就越接近真实,受土地的教育和启发,知道弄虚作假那是害了自己。土地才是检验真实的标准。

车门南面有个桥口朱,还有岗朱庄,东朱庄,车朱庄,朱庄,可见这里姓朱的很多,但不是一个家族,叙辈分续不到一块儿,不像姓许的之间到哪都能续上辈分。但是他们也出人才,清末朱华曾联合洪泽湖边48大家族状告清朝上层官员杨士骧巧取豪夺,失败后,举义旗在在车门山率众反清,自称“东汉王”。后来又在 上塘胡桥(他很会选地方)聚众反抗军阀统治,打击土豪劣绅,杀富济贫,被官府追剿后,躲入洪泽湖溧河口,抗战爆发,年近古稀的朱华还招募青年,传授武术,护村抗日,后来听说去了北京,如今家族很大。我曾在这里带领县医院医护人员义诊三年,固定医疗点在晴雨艺术馆,这是父亲一个老同事退休后建立的。他叫朱德功,可谓有德有功。他凭良心和本事做官,不跑不要做到厅官。也是受他老人家启发,我在这里策划了这一个义诊点。他的哥嫂是这里的主人,他们慈祥,善良,勤劳,对人热情真诚,来人必是有酒有菜,陪你喝好吃好。选这个地方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了。每到周日,四邻八乡农民都来这里就诊,他们像当年土改那样,争先恐后向我们诉苦,只是对象不一样,当年是诉他人,现在是诉自己。我们都尽量尽力达到他们的要求,有一位老陆,下地干活,被蛇惊吓,倒地半身不遂,我们初来时,他满面苦难似乎代表了所有天下不幸的人,他的手一直下垂,不能屈伸,脚走路总是先画一个半圆再前进一点。一个凭劳动吃饭的农民,到了这地步叫他如何不痛苦?经我们治疗,三个月后,我们离开时可以举手和我们告别,也不走“弯路”了。

桥口南面有村叫三官庙,几十年,村子还在则从没见过庙。老人说以前祖辈说有过。三官庙东边有东刘庄,历史上可歌可泣的是与土匪血战三天三夜没有屈服,另有一个力士可挑起五六百斤重物行走十里,那时人家都是独轮车推、驴驮。独轮车要三辆,驴也得三条。还不轻松。

过了河(新汴河,前面说过此河经过二甲傅大桥),往前走,有马塘,属于上塘镇了。这里有一个奇人,姓祁,他有绝招,就是治疗面部皮肤疾患,其水平没有医学评价,只有病例证明。青阳城里著名社会人士高岩,正值青春年华,要脸要面的当口,不幸脸颊凸起很多疙疙瘩瘩,若仅疙疙瘩瘩也罢,倒也平添几分雄性,开始很少,就用创可贴遮掩,好在他的脸色与创可贴相近,很有美术感。可是时间长了还蔓延,还化脓,还痛痒。于是到南京,到北京,到最权威皮肤病研究所,专家教授众口一词,没有办法,只能维持现状已经不错。最后,经乡间朋友介绍找到这位奇人,人家用水调点粉末,几次涂过,疙疙瘩瘩一扫而光,脸色也大有改观,熠熠生辉。脸上谁也看不出曾经发生过什么造山运动。他既不是教授,也不是专家,但教授专家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解决,他若在世也离一百岁不愿,当年逃荒要饭到盱眙山里,有一老人见他聪明憨厚,就传授秘方回家养家糊口。据前面的老苏讲,有一年寒天他酒后骑车夜行,不留神一头栽进干沟底,把舌头磕掉半个,此时叫天叫地都不灵,只有找老祁,敲开老祁柴门,老祁披衣下床,查看一番,在老苏脑后敷上膏药,说,好了,明天中午照样喝酒。事实就是如此,第二天中午老苏如期端起酒杯。这事讲给西医听打死他们也不相信。高手在民间,民间名士很多,身怀绝技,国家没专人深入调查研究证实,在“轻易”的认识中,有的被遗忘,有的被冷落,有的被打击,有的被埋没,或者没有什么“资格”“资质”,不懂英语等被限制。有证的医生治死人是正常的,无证的郎中救活人也是违法的,难怪陈丹青愤然辞去清华大学美院教授的职务。教条主义总以“科学”来否认老祁这类人绝技,却不从疗效来肯定老祁这类人。反倒是很多伪科学骗子有时大行其道,骗到全国各地,包括北京。很多老首长也深信不疑。媒体更是推波助澜。我们一些部门选人选材都在眼前身边,难免近亲繁殖,貌似程序正确,还是怪胎迭出。

马塘北面大傅庄,我早年就认识的一个猎人,人不过五尺,枪有两米,小眼如鹰,明察秋毫,鼻子如犬,一里之外能闻到兔子的味道,他若有幸参军和参加国家射击队,必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还有铁匠小耿,从乡下二十里去泗洪街给师父买香烟,他拿过钱如抢了钱一样地奔跑,师父一把镰刀才打出了坯子,小耿已经从泗洪跑了回来,二话不说,拿起大锤,给师傅帮锤,那时别说油水,粗粮能吃饱已经谢天谢地了,你说中国马拉松不行,那是没有发现小耿。有人见小耿超人,冬天时节就把一枚硬币扔进河里,声称谁拾到谁拿去,小耿一个猛子扎下去就捞了上来。若按小平理论,他们都是“好猫”。西边有烧饼李、谷墩、魏井等几个村,那里有我们小学的一个同学,二十几岁才念五年级,那时读书也不严格按年龄,不是现在差几天都办不到学籍,那时十几岁念一年级不在少数,家长都要求不高,能写个来往信就是博士了。

山西村在车门山西边,故名山西,五里戴与安徽泗县接壤、大王庄、小王庄、小屈庄、大屈庄沿青阳到泗县公路,小韩庄、大韩庄、陈圩子、大陈庄、王沟、小张庄、张其台、小任庄、龙庙、三周庄、陈圩子、赵庄、屈庄、车朱庄、小刘台子、大刘庄、河南队、小刘庄、朱庄、韦庄、车门、熊庄、张庄、山西庄、桥口朱、陆庄、西陆庄、东陆庄、强庄、小孙庄、小韦庄、冯庄、岗朱庄、大李圩、小秦庄、三官庙、墩刘庄、小铁庄、东庙庄、刘圩、西杜庄、王庄、花周庄都散落在新汴河两岸。再往西是一片很大的旷野,后来解放军在这里开荒建立了马公农场,把地整的像队列和军营,横竖整齐,他们以连为单位,分布东西,每年收获甚为丰富,成为周边生产队学习榜样。城里的兵初来新鲜,时间长了不适应了,农村的兵适应,又觉得不新鲜,皖南一个战士来了就赶上栽秧,每天在泥水里泡着,有一天他告诉连长,说,早知这样,不如叫我爸来当这兵,别看我爸五十开外了,栽秧可比我快多了。年底这个兵就退伍了,连长说,经不起考验。后来部队撤回去了,干老本行,那就是训练,准备打仗。土地承包给老百姓种,只派几个官兵看管一下而已。现在为陆航旅驻地。马公农场是因北面马公店名字来的。马公店是以当年泗州州府马公来的,他冒死劝谏隋炀帝不要为了公费旅游,寻欢作乐而大量耗费民脂民膏,同时又修造大桥试图阻止隋炀帝经过汴河,其冒死为民请愿的精神感动百姓,后来为了纪念马公,群众一致同意这个沿河小村子就改名马公店,一直至今。马公店是泗洪到泗县的一个重要的节点,虽是一个村庄,但他有客栈,饭店,商铺,也逢集,当年公务人员路过,天色向晚就在此处过夜。所以抗战时期,日本人也看好这里,就想占领下来作为中转站,西接泗县,东控青阳,被抗日名将祖树屏率部几次击退,就死了心了。

近些年,人们才吃几天饱饭,就活腻了,嫌城里烦人了,又开始怀念农村生活了,于是就想到农村去寻欢作乐,回归自然,当年把农村说的暗无天日,人间地狱的人,哭哭啼啼说下放农村劳动是劳改,是劫难,在几乎是逃离农村数年后,也来寻找真实、简朴的生活味道了。马公店这里就有一个农庄,好似就为了迎合这一类人,它坐落在农田路边,算是接了地气。那么既然有“农”,那就索性“农”味十足,满足那些吃饱撑的富人来洗洗肠子,刮刮油,以优越的心态体验农民的粗茶淡饭。可是没有文化思考和设计,农庄只是一个伪命题,进去一看,里面设有装潢豪华的饭店。就是把城市的宾馆酒店搬到乡下去的,我要问一下,那何苦驱车十几里来这里吃宾馆呢?以前我们泗洪一个人去新疆出差,以为那里牛皮非常,就买了三双皮鞋背回来,到家再仔细一看商标一一泗洪皮革厂。当下乡愁泛起,乡韵荡漾,回归自然的矫情和诗意四处泛滥,迎合方也好,寻找方也好,多是同床异梦,知音难求,还毁了纯粹古朴的农耕文化,自然生态,一旦纵容开发,到处都是四不像。

马公不远处有龙拱庙。在车门与安徽交界处有一条几百米长,十米左右的土墩,原来这里是个大庙,庙后面有初唐栽下的一棵大槐树,千年以后突然死了,日久,里面烂空,空间很大,用泗洪那时一些人惯有的夸张说,里面可摆桌子供四人打麻将,后面还可以站两排看二闲的。不久,树根下钻出一条龙,树居然又长出新枝。这里又要说到刘伯温了,刘在泗洪人的传说里,他总是干坏事的,泗洪很多地方都这么说,要不是刘伯温斩断我们这里老龙筋,我们这里就是小南京了。这刘伯温来到这里一看就说,这是一块龙地,龙不跑便罢,跑了,你们这里可要万代受穷,村民急问有何办法留住龙,刘伯温说,在龙须上盘一座窑,大火炙烤,龙就不能抬头了。村民依计而行,龙被烧得翻身打滚,崛起了一道土墩,为了防止万一,又在土墩上修了一座庙,名为龙拱庙,周围村子至今还有叫龙庙的,还有陈龙村,泥庙王村,似乎都与这个传说有关。这一带王沟、大屈庄、从庄等在后来养蚕,形成产业,著名养蚕专家许震平博士常来指导,效益猛增。但养蚕不确定因素很多,技术过关,还要过很多关。也别是在“百年之变局”多事之秋。

去年我在马公村结识了奇人老杜,九十六岁,耳不聋,眼不花,这还不算奇,奇的是每天种地、割草、放牛、喂羊、养鸡,牛现有五头(不算牛肚里两头),羊有十只,当然也没统计即将诞生的,鸡一大群,数不过来,他不要儿女孝敬,不要政府扶助,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无基本卫生措施,但五毒不侵,寒热不惧,身体达到参军标准,思想就更不用说,今年,也就是在建党99周年之际,他申请入党,说是他一辈子理想。可能他不符合党章要求了,但我们党应该感到欣慰。

很多村庄都在一阵风的拆迁中随风消逝了,几百年的几千年的根一下子就拔了,那维系亲情乡情的血缘关系连蛛丝马迹都看不见了,历史没有了,人伦没有了,辈分没有了,家族没有了,一些小青年犹如从石头了蹦出来一样,他们忤逆,他们不识父母,不念书,不打工,整日在外面游荡,他们没有根了,来路去路都找不着了。当年,人们唱着“我的家在松花江上”,那绝不是娱乐,那是对土地泣血的怀念,是对家乡的痛彻心扉的向往,乐不思蜀绝不是默认了安于现状,而是对乡情的警醒。一个人一旦不知道祖宗的来历,不知父母安葬哪里,不知自己的脐带埋在哪里,那是很遗憾的,很失落的,起码是精神和心灵上的孤儿。

桑园,在泗洪的最西部了,与安徽泗县草庙镇紧密相连,虽说还有一个五里戴,估计早被人们淡忘。桑园被人记住,一是他有一个齐国国王的传说,虽说又是落入俗套,什么国王做梦,遂派人寻梦到此,最后找到梦中之人于桑园内,桑园因此得名。桑园出名应该与徐岗切岭有关。徐岗属于安徽,和桑园地边接地边,1968年,春,为了解决两省水患问题,国务院批准开挖新汴河,而在徐岗和桑园之间有一个黄土岭,高出两边上百米,不把它切掉,水就没法过去。于是这里工程谓之“徐岗切岭”,是整个工程的淮河战役。安徽省动用了当时大量的传送机械,也就是柴油机和绞盘。河挖到一半,在上面看下面人一如蚂蚁了,黑压压一片,只见蠕动,不分你我。肩扛肩抬都不丨可能,那只有用柴油机带动绞盘,绞盘把钢丝绳收放板车,把板车上的土绞到坡顶,来回反复,谁也不知道钢丝绳会在什么时候崩断,谁也不到谁会在瞬间或死或伤,到了最后一个阶段,几乎每天都有死伤的事件,无非还是用板车拉上来,死伤都即刻拖走,河,还得继续挖,眼看春季要过,夏季来临,工程再不结束,洪水到来,一切全完。这和阻击战一样需要规定的时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一个人对于一个家庭是重创,而毁了一个这样工程,就是千家万户的灾难。此时,紧挨着的水闸在当时算得上国家重点工程,高有百米,长有一华里,那不仅是算经济账,更要算政治账。活着回去的人,并没有把死人当着新闻,只把陡坡形容几乎是直上直下,重点是说,“我们那才是机械化,不要肩扛手提,小旗子一挥,土就自动上去了”。淮河文化特征之一是乐观向上,这里的泗州戏的形成与饱受苦难的淮河流域劳动人民乐观和憧憬未来是有密切关系的。

如今桑园因水闸繁荣,水闸要看护就有了管理机关,管理人员要来维护看管,水闸顶就要修了公路,公路穿心而过,车水马龙,北接泗县,泗洪,南连上塘,天岗湖,走向四面八方。桑园虽说是个村庄,也还套套数数逢集,面对公路的两边房子都是门市房,不仅有传统的烟酒百货,还有离子染烫,婚纱摄影,有卖青菜萝卜,也有汉堡蛋糕,以前炸油条的也都开始承办酒席了。如今走亲戚到桑园那里,老百姓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一一不管是借口,还是歉疚总说,嗨,居乡不便,也没什么菜呢。这里有个青年当年犯法赶上严打被执行死刑,当时他在牢里还捐助灾区,试图悔过自新,争取宽大处理,只是生不逢时。

垫湖是桑园的邻居,虽说不靠公路,但靠几个人率先搞了土地承包出了大名,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等都对此现象报道过。。这里有居民小区,有展览馆,有卫生室,有图书馆,有学校(绝大多数村小都撤了),有公园,有运动场,有超市,泗洪县人民医院集团设立的西南岗农民健康文化中心也在这里……一般乡镇所在地都没有这么气派,边远地方的县城也不过如此。垫湖人还算老实,低调,要不,比小岗村更有名。我曾为写一本书《春到上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当年改革带头人苏道永还健在,我在他家住了几天。如今书记是周磊,年轻有为。

对垫湖熟悉的是老江,他面如酱色,个子如邓小平。他老家在垫湖,他和我父亲熟悉,当年从他的言语中我朦胧知道,他见过大世面,早年好像在上海国际饭店干过厨师,不知怎么一落千丈到了穷乡僻壤的垫湖。有时他到我们家来,吃着粗茶淡饭,之余,就讲各种山珍海味的做法,也很解馋。特别是他说的什么刀切生鸡蛋,当着客人的面,先把刀烧红,对着生鸡蛋迅速切下,再稍作处理,即可上桌,风味独特,举座惊呼。他说看似简单,没几个人会做,其中奥秘从不外传。还有的菜肴做法,以我当时的理解水平根本就听不懂,倒也听得我情不自禁地垂涎三尺,像魔术?像神话?像传说?究竟像什么呢,总之,太诱人。这就是我最早的垫湖印象。老江很讲卫生,在我们家吃完饭总要漱口,一口水在嘴里受到两颊的剧烈鼓动和挤压而激怒,汹涌澎湃,不仅发出海浪般的声音,也像海浪冲击堤坝一样的冲击两排牙齿,漱完,使水下沉至咽喉,再发出呼噜呼噜的海啸声,吐出来时,还带着浪花。当时,乡下人几乎没有刷牙漱口的习惯,仅此,老江是很有大城市的风范。垫湖的演变,难道没有老江的海派遗风潜移默化的吹拂吗?这里还有个百步穿杨的青年,无论用弹弓还是猎枪,指哪打哪,百发百中,后来不知是杀生太多,还是怀才不遇,如今郁郁寡欢,神魂颠倒,实在可惜。

垫湖南边有上塘镇大傅庄,村书记名傅玉兰,却是潇洒男人,建设新农村很有想法,前不久邀请当年下放知青回大傅村聚会,畅谈今昔,共商发展大计,我作为唯一嘉宾被邀请,他这种安排是很有文化的。

从这向西就是安徽泗县黄李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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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作者许卫国先生剪影  

  作家传略

  许卫国  江苏泗洪人。编辑记者 文艺编导、 文旅策划、文化管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凤凰智库专家组成员、中国少年儿童文化艺术基金会特约作家。作品散见《中国作家》、《文艺报》、《中国报告文学》、《清明》、《莽原》等报刊;出版《上帝原来是个近视眼》、《远去的乡村符号》(一、二版)、《许卫国文集》(五卷)、《汴河四重奏》(四卷)、《小高庄》、《父亲的革命》、《春到上塘》等著作多部,远销海内外,多次参加国际、国内书展,曾获中国作家协会、团中央、中国散文学会及省等大奖,部分作品再版或转载文摘类报刊、入选权威文集;发表、上演大戏五部。《人民日报》、《文艺报》、《中国当代作家研究》、《光明日报》《中国新闻出版报》、《中华读书报》《中国社会科学报》、《文汇报》《中国出版传媒商报》等有评介,江苏卫视有专题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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