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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散文】牛兜嘴和驴蒙脸丨丨许卫国

 昵称79734495 2022-05-25 发布于江苏

牛兜嘴和驴蒙脸

许卫国


牛是农民的宝贝,这话是毛主席说的,毛主席就是英明伟大。牛是农民的宝贝,这话一点不假。农民如果没有牛,那么他们还会停留在原始人时期,要刀耕火种,要肩扛腰背,自己虽是人,也是牛一样。有了牛,即便是底层的人,也都有了役使的对象,吆五喝六,指挥牛拉犁拉耙拉车,只要是拉的农活,牛就包办了。耕地,人就在后面扶着犁稍把跟后走,快慢由己;拉耙,人还可以站在耙上,坐车一样;拉车,坐在车头,拉着方向盘一样撇绳,指挥方向。牛,只有任劳任怨。


牛和人一样,有先进的,也有落后的,有踏实苦干的,也有好吃懒惰的。比如在耕地时,它走在麦茬地里,侧面或前面地里是鲜嫩的玉米或高粱,牛自然会知道那碧绿的东西鲜甜可口,有的就忍不住,就改变方向,径直往那高粱玉米地挣去。穿过鼻孔的撇绳任你掌犁的如何拉扯,它也护疼了,而尝鲜是硬道理,是第一要务。至此,若不用吆喝加大鞭猛抽,那牛是很难回头的。浪子回头金不换。牛不回头很难办。于是,精明又能干的人发明了牛兜嘴。


牛兜嘴类似人的口罩,只是用料不同。大小各异。牛兜嘴是根据该牛的嘴的大小决定,用腊条或其他树枝编成,圆圆的,套在嘴上至嘴角,上面用绳子固定在牛角上。牛兜嘴编织粗糙,留着很较为规则的许多小圆洞,小于牛的舌尖。牛兜嘴一戴上,牛几次尝试用舌头卷吃旁边的叶子都失败了,就老老实实地拉犁拉耙拉车了。


黄世仁是我们队车把式,不是害死杨白劳的那个黄世仁,他要是知道黄世仁如此万恶,他也不会用这个名字。后来大伙都知道黄世仁是个大地主,是个坏蛋,可我们这个黄世仁已经来不及改名字了。反而有人说你这个黄世仁是好人,怕什么?牛车不是照样给你赶吗。他有一次去南湖拉麦子。南湖离社场来回四五里,用人肩挑很不容易,只有牛车方能担此重任。有一次,是早上,地里的人把车装好,就叫黄世仁把麦子往社场拉。黄世仁赶车就走,走到一半,迷迷糊糊在车上睡着了,这是几条牛不约而同地向路边黄豆地走去,黄豆苗绿油油,人看见都想吃一口,何况牛呢。于是,它们全然忘记了重任在肩,义无反顾地越过小沟,径直向黄豆地拉去,四条腿好过去,三个轮子的牛车就不听话了,两个轮子悬空,车翻了,牛没伤到,黄世仁的小腿却被车帮子压断。直到人来救起黄世仁,那些牛才知道出了大事,抬头乱望,惊呼,不知所措。


伤筋动骨一百天,黄世仁从大医院回来,只要看到牛没戴兜嘴子就告诫使用牛的人,戴兜嘴子,戴兜嘴子!他成了义务安全员。而且也学会了编织牛兜嘴子。人家都说,你看人家黄世仁,这次翻车不是白翻的,牢记了教训,还一下子为生产队编了多少牛兜嘴呢。个别人就恨恨地说,队长没治他就好事了。就有人过来抬杠了:难到人家想把腿压断吗?讲话要凭良心!我怎么不凭良心了?难道把队里的麦子翻在沟里糟蹋就是凭良心?双方争吵越发激烈,几乎要动手。就有人来劝架。中立的人就说,事情都过去了,还说什么呢。经了解,谴责黄世仁的人,过去黄世仁和他老婆有点暧昧关系;维护黄世仁的人和黄世仁是叔伯弟兄呢。


后来一家一户,人吃饱了,牛也不馋了,再后来,有了拖拉机,牛就更享福了,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有时还大门不出,二门不进,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全是人们捧吃捧喝,只是失去了劳动的价值,也就失去了宝贝的地位,寿终正寝的待遇也撤销了,充其量喂上一年半载就是人们餐桌上一道菜,也不是非吃不可的一道菜,于是,寿命由十几年一下降到一两年,处决也不要报上级批准,农民个体户就可以自由随时决定。


前几天,我看见几条狗都戴着兜嘴。我问何故?答曰:怕他们咬人。牛吃的是青苗就要戴兜嘴子,而狗咬人才戴兜嘴子,可见狗比牛档次高。 难怪有的人宁可做狗,也不愿做牛。

推磨,是人作动力,抱着一根棍子,用腹部和双手,推动上面的一盘磨,与下面固定的磨盘错动,磨碎从上面磨盘洞眼里流下去的粮食,使之成为面粉。拉磨只是驴作为动力,走在磨棍的前面。推磨是枯燥的劳动,循环往复在磨道里,一斗粮食,不知道要转多少那个圈,可谓遥遥无期。对于成年人,他们有责任,有义务,没有推脱,没有投机取巧的可能,累了,急了,也只能一步不少地走完全部磨程,而孩子就可能着急,可能放赖,经棍棒教育还可以坚持下去,无论如何都不会像驴子,出于天职,可以不停拉磨。但是它有个坏习惯,喜欢一歪头就偷吃磨盘上的面粉吃。要知道那是给人吃的,你主要是吃草,你和牛是一样的,要不鲁迅为什么要夸奖你们呢。


人也是独裁的,独裁是人的天性,既然驴这样想和人平吃平喝,人当然不能答应。于是既要驴为人服务,又要控制它的越轨行为。驴蒙脸——这个近似刑具的东西就产生了。驴蒙脸形似眼罩,但不全是眼罩,它还涉及脸部,驴脸很长,像那些冷酷的官僚对待民众的那张脸。既然脸长,必涉及到嘴。所以,驴蒙脸既蒙住了驴的眼睛,也蒙住了嘴,行之有效的满足了人的心愿。按理说,驴被蒙住眼睛,会急躁蹦跳,其实不然,你可以做个试验,如果你在磨道里走,看到的就是磨道那点单调的景色,如果你把眼睛蒙上再走,那脑海里出现的就是万千气象,五彩缤纷了。估计驴也是这样,蒙上了眼睛,它也会产生梦一样的幻觉,它浅薄的思考,足以使它把注意力转移到对脑海里出现的意象审美,从而忘却了疲劳,忘记了耍赖。俗话说,驴犟驴犟,要知道有的驴真是犟脾气,还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犟驴也不怕鞭子抽,它常会就地打滚,四蹄朝天,昂昂嘶鸣怪叫,看你又如何是好?固然,驴为推磨而生,然而驴还能拉车,还能驮人载物,难道真的一条道走到黑?驴若想:老虎再厉害,就算我技穷了。人们只能记住我驴,有谁记住老虎的。有黔驴技穷,没听说黔虎技多的。驴要是真有我这点思维,你说麻烦不麻烦?但是,有了驴蒙脸,驴就被愚昧,失去方向,看到的都是美好前程的幻觉,石磨的轰轰响就好像是“今天又是好日子”的欢歌,在幻觉的诱惑下就像去名山大川旅游。那嘴几次侧向磨盘,只是张不开来,无法吃到面粉,但是能闻到那味道,闻到味道比吃到更有期待感,以为就在前面,好,那就一直往前走。


想到驴蒙脸,我就想到一个辛酸的故事。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家不远处是豆腐坊,是我们本家开的。那时做豆腐要靠磨来把泡胖的黄豆磨碎,量少用小磨,那是叫拐磨,一人掌磨,一人在两米开外用磨棍拉来拐去做平面旋转。豆腐需求量大,人力少就要推大磨。那家有个老妇人,不幸坐月子时把眼睛致盲,伤心数日之后,就找到了自己的存在价值,于是每天专职推磨。磨坊是黑暗的,眼前更是一片黑暗。不需看路,不需打探时辰,反正眼看不见什么,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不能走了,那真就是一条路走到黑了。家里人也心疼她,要换她一会,她总是说,我不推磨,还能干什么?有一段时间,一个公家人,出于私心,说,不许他家做豆腐了。她就说,不做豆腐我就死了。废人了,活着干什么?后来,一个左腿因战斗残废的老革命听说后,找到那个公家人说,你妈了逼,不长眼的东西,人老几辈子哪有不吃豆腐的道理?!。说着拿起拐棍就打向那公家人的头。公家人连说,我没说,我没说。盲妇人听说后,拿起磨棍,劲头更足了。盲妇人活到七十四才死,临死时还说,把磨棍给我抱在怀里,要不我睡不着。

是这样,蒙上了眼睛,它也会产生梦一样的幻觉,它浅薄的思考,足以使它把注意力转移到对脑海里出现的意象审美,从而忘却了疲劳,忘记了耍赖。俗话说,驴犟驴犟,要知道有的驴真是犟脾气,还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犟驴也不怕鞭子抽,它常会就地打滚,四蹄朝天,昂昂嘶鸣怪叫,看你又如何是好?固然,驴为推磨而生,然而驴还能拉车,还能驮人载物,难道真的一条道走到黑?驴若想:老虎再厉害,就算我技穷了。人们只能记住我驴,有谁记住老虎的。有黔驴技穷,没听说黔虎技多的。驴要是真有我这点思维,你说麻烦不麻烦?但是,有了驴蒙脸,驴就被愚昧,失去方向,看到的都是美好前程的幻觉,石磨的轰轰响就好像是“今天又是好日子”的欢歌,在幻觉的诱惑下就像去名山大川旅游。那嘴几次侧向磨盘,只是张不开来,无法吃到面粉,但是能闻到那味道,闻到味道比吃到更有期待感,以为就在前面,好,那就一直往前走。


想到驴蒙脸,我就想到一个辛酸的故事。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家不远处是豆腐坊,是我们本家开的。那时做豆腐要靠磨来把泡胖的黄豆磨碎,量少用小磨,那是叫拐磨,一人掌磨,一人在两米开外用磨棍拉来拐去做平面旋转。豆腐需求量大,人力少就要推大磨。那家有个老妇人,不幸坐月子时把眼睛致盲,伤心数日之后,就找到了自己的存在价值,于是每天专职推磨。磨坊是黑暗的,眼前更是一片黑暗。不需看路,不需打探时辰,反正眼看不见什么,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不能走了,那真就是一条路走到黑了。家里人也心疼她,要换她一会,她总是说,我不推磨,还能干什么?有一段时间,一个公家人,出于私心,说,不许他家做豆腐了。她就说,不做豆腐我就死了。废人了,活着干什么?后来,一个左腿因战斗残废的老革命听说后,找到那个公家人说,你妈了逼,不长眼的东西,人老几辈子哪有不吃豆腐的道理?!。说着拿起拐棍就打向那公家人的头。公家人连说,我没说,我没说。盲妇人听说后,拿起磨棍,劲头更足了。盲妇人活到七十四才死,临死时还说,把磨棍给我抱在怀里,要不我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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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卫国,江苏泗洪人。当代作家、戏剧家,文化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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