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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旅小说:想念老爸爸(2)

 淡味茶原创文艺 2022-05-26 发布于山东

小说《东西长》节选

作者:李晓东

10.  想   念   老  爸   爸(2)
是大夫说错了话?!还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东西长完全可以筑构出任何一个感人肺腑、令人激动、教人信服的军营故事,但他无法、也不敢去给人说他的父亲东北虎去世了。


东北虎即使人到中年,却也高大魁梧、身体健壮,怎么可能一躺下就去世了呢?!东(2)西长前面的路有些迷迷糊糊。东西长乖乖地随着中年胖大夫的指引,来到一间病房门口。东北虎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仅盖一条破棉被,平躺在这间病房的一架钢管床上,看似睡着,其实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爷爷……”东西长轻轻地叫了一声,“爷爷……”

“他是你父亲……”中年男胖大夫在东西长身边说了句,“他今年刚五十岁……”

东西长才明白,有些事情自己无法改变!东北虎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东西长想起来,他父亲东北虎在职业学院的美术教室里,曾经兴致勃勃地希望他报考中央美术学院,做大画师……

到底是什么原因把一个好好的人到水深火热的地步?!东北虎病床前放着那些画着他儿子东西长八七式军服的解放军头胸像油彩画纸。东北虎手里捏着他不知抚摸了多少遍东西长原来穿过的花布褂子、偏衩裤。

东西长一滴一滴地,在心中淌着眼泪,难过得几乎要趴到他父亲东北虎身上。东北虎手中花布褂子、偏衩裤下面盖着着一张十万元的活期存折。东西长没想到他父亲东北虎一辈子生活在卑贱贫困之中,见马克思后,却留下一堆原封不动的钱财。东西长慢慢地开始知道什么是钱了,接下来的反应是烦恼、愤怒和心如刀绞的疼痛。

东西长带回来的那些桃子、杏子、冷库里珍藏的黄花梨……也像天女散花一样,很重很重地洒落在幸福镇卫生院那间病房冰冷冰冷的水泥地上。东西长眼前的道路变得更加狭窄。

武装部田部长跪在病房的地上,一滴一滴不停地掉着眼泪,一次一次地磕着响头,一个一个地收拾着东西长掉在地上的桃、梨、杏……

东西长的世界变得更加一片迷茫……

武装部田部长用吉普车把东西长送回他那个贫穷但不破旧的家。东西长祖父白发苍苍,满脸疑惑。田部长强忍下涌出不断涌出眼眶的泪水,故作欢笑地对东西长祖父隐瞒了东西长父亲东北虎病逝的噩耗。

东西长老祖父坐着田部长的军用吉普车,自我感觉良好地不停晃荡着,去了县级市武装部民兵训练基地,指导基干民兵预备役官兵进行步兵班排战术训练。

东西长一个一个取下自己O七式夏短袖常服上的军衔标志。田不凡开着借来的小四轮拖拉机,拉着东西长和他父亲东北虎回了东西长的家。东北虎原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88898部队的副营职军官,没有给他儿子东西长讲过太多太多娓娓动听的情话,却给东西长留下了:
“夕驰沙场反击外寇敌丧胆”
“今回故里不老宝刀风格高”的“长存浩气”。

东西长穿上军装前,东北虎多次和他儿子东西长因为保家卫国和美院进修的话题说不到一块不欢而散过。

在通往幸福的道路上,人们生活得很艰辛,大人们憋了一肚子在求生中积累的怨火、无奈和挫折。当人们丧失了老祖宗的圣贤教育,被生活折磨得身心疲惫,又怎么能在儿女们心中,成为一个百般体贴的父母?!

东西长想起了他父亲东北虎对他所说的一句话:“我要是生了病,很快就会走的,不会拖累你们的。”

慈母象大地,
严父配于天;
复载恩同等,
父娘恩亦然。
不憎无怒目,
不嫌手足挛;
诞腹亲生子,
终日惜兼怜。

东西长这才对他父亲东北虎有所了解。

东北虎再也不能抚慰他儿子东西长,再也不能爱护他儿子东西长,让他儿子东西长专心画画,教他儿子好好做人,用宽阔的胸怀为他儿子遮风挡雨了。东西长感到人生的道路崎岖漫长,以后要是再走投无路时,除了自己可靠,再也无人可依了……

“…… 父母依窗扉  
苦盼儿女的消息  
多少风霜的堆积  
双亲容颜已渐老  
莫道忏悔时  
不能报我父母恩 ……”
一曲《跪羊图》不知唱了多少年,
“……为人子女饮水要思源
一朝羽丰尽孝莫迟疑  
儿女心无论在何地  
給双亲一声感念你……”

参加东西长父亲东北虎葬礼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县级市职业学院的老校长苍白着脸,没有说一句话,一屁股坐在黄土地上,半天没有直起身。职业学院风韵犹存的女教导主任梨花带雨,对着东北虎穿八七式上尉军服的遗像,哭得前俯后仰死去活来。

东西长穿着孝衣,一声不吭地祭奠他的父亲东北虎,顶着满脸的灰尘和满眼的泪水,哆哆嗦嗦地四起八拜着,給他父亲东北虎磕了一百零八个响头。

一阵红光扑面。东西长眼前一片漆黑。“你可终于醒了……”民兵连长说。

二O一O年六月份,不知什么时候。东西长睁开眼睛。东西长家里里外外围满了人。东西长老家幸福村里的妇女主任和民兵连长就等在东西长躺着的床前。

幸福村的民兵连长握着东西长的手。幸福村的妇女主任手里拿着四百块钱。民兵连长对东西长关切地说:“这是村党支部对你爸爸的双拥抚恤金,要收好啊……”
10.  想   念   老  爸   爸(3)


财富可以把人提升到另外一种地步,在那里,有人会表现得更好。金钱给人的其实是一种补偿。很多人追求的并不是钱,而是钱所代表的意义。

东西长认为,钱就是自由、独立。一文钱难倒过英雄汉,失落的心结,难以排除的沦落感让东西长觉得自己也会被金钱所收买。东西长本来脑子就不灵光,含着眼泪,紧紧地握住妇女主任抓钱的手,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那个妇女主任常給人宣传计划生育、自己身后却跟着两女一儿,自己正大着肚子怀着孕,紧捏着四百块钱不放手,又被东西长死死抓着,放不开手、拿不走钱,当着一屋子的男男女女,要紧牙关支撑着。

东西长躺在床上,抓着妇女主任拿钱的手,眼泪哗哗地往外流。东西长老家幸福村的民兵连长当了八年海军,最后还是回到了家乡,他用力地掰开东西长抓妇女主任的手,把那四百块钱从妇女主任手里拿了,放到东西长的耳旁,语重心长地说,“娃娃……你爸爸他不在了……你爷爷还活着……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二O一O年六月十七日,东西长刚烧完父亲的头七纸,就脱下了白色的孝服,穿上他标志齐全的O七式一期士官军装,戴了一块写着“孝”离开他的家乡。

七十八岁的东西长祖父已经知道了东西长父亲东北虎逝去的消息,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无闻地象看电视剧一样看东西长收拾行囊。

东西长穿着军装,放下军帽,跪在黄土地上,四起八拜,给他的老祖父磕了一百零八个响头。这个情景似曾在东西长梦中出现。东西长明白:单靠劳动力赚钱很辛苦,尤其体弱力衰者,更应当好好地生活。

夏天虽然热,但也是一天一天地过。东西长回到88880部队后,除了比过去多了一块写着“孝”字的黑纱,还多了十分的干劲。

888880部队101分队的大校主任除了给东西长带来东西长老祖父托人代写的书信外,就是一次又一次地问东西长:“休息了没?”东西长把自己破了的内衣内裤补了一遍又一遍去,却给祖父邮回去了大校主任发给他的内衣内裤、花生米、黑布鞋等等一些吃和用的东西。

田不凡和他爸爸武装部田部长給东西长打来电话。东西长也央求田家父子照顾照顾他的老祖父。田部长就带领着他儿子田不凡和十六个基干民兵们帮东西长祖父打好了苹果园里的土围墙。

东西长老祖父看着田部长等人给他在苹果园里新打的储水井、新盖的小瓦房,乐得合不拢嘴。田部长又带着田不凡等基干民兵在东西长老家苹果园里修了一条浇地的灌溉渠,补了一些优质树苗。

二O一O年十一月一日,88880部队刚换上O七式新冬装。东西长他父亲东北虎生前为东西长定下了一个对象要和东西长闹分手。东西长没见过那女的,更别说给那女子说什么甜言蜜语,同她海誓山盟、双蝶飞舞、鸳鸯对游,给她温馨幸福、引她神魂飘荡。

东西长翻了十八张信纸,最后才看明白他对象是让他脱下军装与她一起奔小康。东西长不想脱军装,也不想当光棍,就把对象写给他的长信用88880部队的军用信封装了,挂号邮给了田不凡和田不凡的爸爸——县级市武装部的田部长,由田部长代理处理这件事。

没多久,田家父子给东西长打来电话,田部长说东西长的对象他给退了,追回了三千多块钱的彩礼钱。东西长穿着O七式一期士官冬常服,在电话这边手抓着电话耳机不放手。

屋外的雪冰冰地凉。

“谢谢啊谢谢……”东西长努力坚持着,很清楚地对电话耳机那边的田家父子说,“本来说好了苹果园里打墙盖房的工钱,等明年苹果卖完了再给你们结算,现在把这彩礼钱你们就拿着吧……我爷爷他老了……没事的时候,你们就帮我看他一眼……”

“你放心吧,你们家的老人就是我们家的老人……”电话那边,田部长穿着O七式陆军校官常服,佩戴人武标志,田不凡也穿上了O七式藏蓝海军新兵冬训服,父子俩握着耳机,哭抱成一团,“哥哎……你可真想死我了……”

东西长的泪水也泡湿了手里握着的电话耳机。

二O一O年十二月三日,东西长沦落为光棍。

天寒地冻,东西长心里孤独得只剩下军装了。

【作者简介】李晓东,男,汉族,陕西蒲城人,学过美术和摄影,热爱解放军生活。1992年开始进行文学创作,发表小说、诗歌、评论若干。

淡味茶原创文艺微刊第167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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