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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弘治三年（公元1490年）十月，明孝宗朱祐樘接到了一道来自湖广武昌府的奏本，内容是一位自称为朱均锽的辅国将军，请求朝廷允许他袭封岳阳王的爵位。皇帝很吃惊，因为自打他15年前成为皇太子以来，就从未听说本朝宗室之中还有一位岳阳王。 更何况从辅国将军到岳阳王，中间还隔着一个镇国将军的等级，怎么能够越级袭封呢？为了解决心中的疑惑，明孝宗召来了礼部尚书耿裕，让他给自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耿裕是一代名臣耿九畴的儿子，在先帝成化年间就代理过吏部尚书，资格很老，也熟知历朝典故。 耿尚书果然知道来龙去脉，他向皇帝表示朱均锽纠缠这件事已经二十多年，但英宗朱祁镇和宪宗朱见深两位先帝都没有同意让他袭封岳阳王。那么孝宗皇帝会对朱均锽的请求如何表态呢？这桩公案又为何会拖延二十多年得不到解决呢？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大明岳阳王家族的故事。  明孝宗朱祐樘剧照 两代岳阳王往事明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王朝以后，就把亲王戍边作为基本国策。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四月，朱元璋第六子朱桢被封为楚王，封国湖广武昌。说句题外话，当时四川明夏政权依然存在，所以武昌就在大明的国境线上。 朱桢共十子，其中第九子朱孟爟生于洪武二十七年（公元1394年）二月十三日，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四月被封为岳阳王。楚国的实力非常强大，被称为“兵强国富，他藩莫及”，楚王本人又“恭慎畏事，执守礼法”，靖难之后的朱棣非但抓不到这个弟弟的任何把柄，还得想尽办法对他进行拉拢。岳阳王的婚事，就是一个例子。 永乐十一年（公元1413年）十二月，朝廷册封中军左都督刘谦的孙女刘氏为岳阳王妃。刘谦（非台湾省魔术师）是跟着太祖渡江的元老，在洪武朝不但躲过了李善长案和蓝玉案，还稳稳地官居正一品的左都督。即使在朱棣篡位之后，刘谦也没有受到清算，而是在永乐初年平稳致仕（退休）。现在朱老四让刘谦的孙女和楚藩的郡王联姻，显然对两边都有安抚之意。  武汉黄鹤楼 岳阳王妃刘氏虽然在婚后仅仅四年就不幸去世，但依然为朱孟爟生下两个儿子：长子朱季境、次子朱季墀。宣德元年（公元1426年）五月十三日，岳阳王朱孟爟去世，享年33岁，赐谥曰悼惠。 宣德五年（公元1430年）正月，岳阳悼惠王嫡长子朱季境袭封岳阳王。正统元年（公元1436年）闰六月，朝廷册封武昌护卫百户蔡瑢之女蔡氏为岳阳王妃。从正一品的左都督孙女，到正六品的百户之女，岳阳王妃的身份差距明显是断崖式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楚王府实力强大的三护卫官军已经被裁撤成为了一护卫，不再是朝廷的心腹之患，自然也无需特别拉拢。 天顺七年（公元1463年）四月初十日，嗣封岳阳王朱季境去世，享年50岁，赐谥曰恭僖。对于普遍寿命不长的明朝宗室来说，朱季境活到50岁，勉强算是高寿了。然而他在婚后近三十年的时间里并没有留下子嗣，又比弟弟朱季墀活得久，最终酿成了岳阳国除封的悲剧。 能不能以侄继伯？朱季境袭封岳阳王之前，他的弟弟朱季墀就已经被封为镇国将军，夫人则是九溪卫千户乔成之女乔氏。相比苦于没有子嗣的哥哥，朱季墀和乔夫人倒有一个嫡子：朱均锽。正统十三年（公元1448年）二月初四日，镇国将军朱季墀去世，其子朱均锽则按照《皇明祖训》降封为辅国将军。而在天顺七年朱季境去世之后，楚藩家族辈分最长的元老：江夏王朱孟炬为朱均锽出头，请求允许其袭封岳阳王。
 明英宗朱祁镇剧照 首封楚王朱桢十子之中，当时唯有江夏王朱孟炬仍然在世。从辈分上说，当时的皇帝明英宗朱祁镇还要尊称朱孟炬一声叔祖。当然江夏王为侄孙朱均锽出头，不仅仅是为了岳阳国的利益，更是为了整个楚藩着想。 天顺六年（公元1462年），时任楚王朱季埱去世，谥曰康。楚康王本来有一个年幼的庶子，可惜很快夭折。按照此前亲王绝嗣的操作，应该由朱季埱的亲弟弟东安王朱季塛进封楚王。然而无巧不巧，朱季塛也在当年九月去世，这下朝廷该让谁来袭封楚王呢？ 东安王朱季塛有两个儿子，长子朱均鈋、次子朱均钸。朝廷的难题在于，如果让朱均鈋袭封为楚王，那朱季塛要不要被追封？如果不追封，那朱均鈋显然不能以亲王之尊来祭祀一位郡王。 于是乎在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朝廷始终未对新一任楚王的人选做出表态。此时江夏王出面，将情况类似的岳阳王袭封难题上奏，显然是为了试探朝廷的反应。毕竟都是以侄继伯，朱均锽可以袭封岳阳王，朱均鈋自然也可以袭封楚王。
 武汉龙泉山楚王墓 不过礼部官员的回复，显然给楚藩上下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辅国将军不能进封郡王，这是直接斩断了朱均锽进封岳阳王的所有可能性。但是所谓的亲王绝嗣可以由郡王进封，显然让尚未袭封东安王的朱均鈋比较尴尬。 好在不久之后明英宗驾崩，新继位的宪宗朱见深为了笼络宗室，在成化元年（公元1465年）进封朱均鈋为楚王，同时让其弟朱均钸袭封东安王。这样一来朱均鈋算是以侄继伯，但其父朱季塛的祭祀问题，就由其弟嗣封东安王朱均钸来完成。皆大欢喜，除了朱均锽。 其实明朝礼部官员的水平，有时候真的是不敢恭维。朱均锽的情况，明明是能不能“以侄继伯”的问题，他们却偏偏说本朝没有辅国将军进封郡王的先例。那么朱均锽有没有资格进封岳阳王呢？没人做出一个肯定的答复。所以在堂兄弟朱均鈋袭封楚王之后，朱均锽亲自出马请求宪宗皇帝允许其袭封岳阳王。皇帝虽然没有同意，但礼部官员的暧昧表态，还是让朱均锽始终心存幻想，在此后的二十多年时间孜孜不倦地为郡王爵位而奋斗。  明宪宗画像
宪宗驾崩后，新继位的明孝宗朱祐樘也集中解决了一批宗室爵位的遗留问题，包括宁藩辅国将军朱宸浮和朱宸湔分别进封石城王和乐安王，韩藩辅国将军朱徵铔进封乐平王。这下朱均锽坐不住了，不是辅国将军不能进封郡王吗？宁藩、韩藩这三位辅国将军是怎么回事？觉得我们楚藩好欺负吗？这才有了本文开头朱均锽直接向孝宗上疏那一幕。
礼部尚书耿裕虽然资格老，但此前一直在吏部供职，后来得罪了大学士万安，又被外放南京兵部，对于礼部的业务其实并不算很熟悉。面对皇帝的询问，耿尚书还把“辅国将军无进封王爵例”拿出来当挡箭牌，未免让人怀疑明代礼部是不是真的光吃饭不干活。 孝宗也很无奈，但朱均锽到底能不能进封岳阳王，他决心要搞清楚。皇帝告诉礼部，去给我查自太宗永乐朝以来所有和辅国将军相关的成例，一定要把这个问题解决。  明孝宗上朝剧照 皇帝发了脾气，上到尚书耿裕，下到普通官员都很惶恐。这回没有人再敢打马虎眼，这帮官员将永乐朝以来的宗室袭封底档翻了个遍，然后由耿裕出马，给皇帝陛下做了一个比较具体的汇报。 按照《皇明祖训》的规定，皇帝别子封亲王，亲王别子封郡王，郡王别子封镇国将军，镇国将军诸子封辅国将军。换句话说，除了旁系的靖江王宗室，大明第一代辅国将军都是太祖朱元璋的玄孙辈，太宗朱棣的曾孙辈，因此永乐年间并没有直系的辅国将军。至于辅国将军进封郡王的成例，目前为止有4例，除了朱均锽提到的三人之外，还有辽藩长阳王朱豪㙷。 长阳王朱豪㙷，前辽王朱贵烚之子。因其父因罪被废为庶人，朱豪㙷也一并受到牵连。景泰帝朱祁钰在位期间大赦宗室，朱豪㙷得以恢复宗室身份，被封为辅国将军。而在成化年间，时任辽王朱豪墭出面为朱豪㙷求情，宪宗最终同意封其为长阳王。这里略作说明，朱贵烚在袭封辽王之前的爵位就是长阳王，所以这也算物归原主。 至于朱宸浮、朱宸湔和朱徵铔的情况比较类似，他们三人的父亲都是本府郡王的庶长子，由于没有嫡子，意味着他们就是下一任郡王的继承人。当然由于庶出的身份，在父王在世的时候，他们只能被封为镇国将军，儿子也只能被封为辅国将军。更为不幸的是，这三位庶长子，都死在了老父亲之前。但是无论如何，朱宸浮等三人属于以孙而继祖，他们进封郡王，没有半点毛病。  明代郡王冕服 通过这番仔细梳理，礼部官员终于搞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辅国将军能不能进封郡王，而是你这个辅国将军有没有资格。长阳王属于特例，而且也算以子继父。石城、乐安和乐平三王，属于以孙继祖。而朱均锽的问题在于他想以侄继伯，如果这个口子一开，本已相当泛滥的郡王数量会更加一发而不可收拾。
最终孝宗做出裁决，认定朱均锽不可“以侄继伯”，今后再有类似事件，按照此例处置。辅国将军朱均锽进封郡王的野心，就此彻底破灭。延续了两代的岳阳国，也再无复封的可能。 结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朱均锽求封岳阳王的失败，完美地诠释了这句话。如果他老爹朱季墀活得久一些，就可以在他伯父朱季境死后，以“兄终弟及”的方式进封岳阳王。这是有成例的，成化年间岷藩江川王朱音坄死后无嗣，就由其弟镇国将军朱音垫进封江川王。 如果朱均锽本人能够活到明武宗正德年间，那他也有机会进封岳阳王。因为正德二年（公元1507年）秦藩宗室朱秉榉以从侄和奉国将军的身份进封永兴王。当年去世的永兴王朱诚澜，是朱秉榉之父辅国将军朱诚瀷的堂兄。这不仅仅是“以侄继伯”，更是“以侄继堂伯”。 可叹朱均锽为了郡王的爵位奋斗了一辈子，可惜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这些当然都是为了利益，朱均锽如果能成为岳阳王，那么他的后人就始终有一支可以享受郡王级别的荣华富贵。现在梦想破灭，四代以后，他的子孙就会沦为最低等级的奉国中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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