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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孝通留给松陵的两张老照片 作者：马常宏
图1
图2 今年是著名社会学家、人类学家费孝通教授诞辰112周年，重温他多次访问调查江村的历历足迹，缅怀他“志在富民”的质朴思想，学习他“美美与共”的崇高境界，这些都是吴江乃至全国的宝贵财富。 尤其是费老作为松陵人，他的根在松陵，他的乡愁也在松陵，他对松陵的感情是难以割舍的，所以他早年在松陵所留下的一些照片，更是松陵文史档案中的珍贵资料。今天，我们再次解读费孝通在松陵的旧影，我们既能看到费老的身影，也能看到当时松陵的一些风貌和历史的瞬间。 1957年站在松陵傅家桥上 一次无意中的翻阅，我在一本记录费孝通的名为《老来依然一书生》的画册中，看到了一幅费孝通来吴江时伫立桥头、扶杆凭眺的照片，背景有城墙和水门关（如图1），照片说明写的是“费孝通在开弦弓”。凭感觉，我当即就怀疑起来，开弦弓村是绝对不可能有城墙的，只有松陵才有城墙，肯定是编辑搞错了。但我一时也说不上来照片中的地点具体在哪里。带着疑惑，带着好奇，我开始了一段寻访照片地点的旅程。 松陵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镇、古城，说她是古镇，因她的镇龄比县龄还大，先有松陵，后有吴江，其间要相隔一千多年；说她是古城，因松陵成了吴江的府治，城墙是县城的标志，所以也可称为古城。松陵走到今天，虽然史志能留下一些历史资料，但是由于当时影像技术的限制，以及后来的城池改造，城墙所留下来的影像资料极少极少，所以面对这张背景有吴江城墙的照片，我更是欣喜若狂，这是弥补城墙历史的宝贵资料。 当然，找出拍摄点，佐证城墙的依据，是关键所在。 吴江的城墙是在1356年由吴王张士诚攻占苏州之后，出于军事上的需要，在松陵镇上修筑的，并在东南西北4个方向筑了城门。由于是水乡，船只进出城内设有关卡，所以又建了5座水关（门），3座分别建在北门、西门、大东门城门旁，另2座分别是东门水关（玉带河东，今松陵公园东北角）、小东门水关（宝带河东，今傅家桥东）。而这张照片中的门洞究竟是哪座水城门，就成了一个谜。 依据儿时记忆及史料书的记载，笔者首先排除了西门和北门两座水关（门），因为这两座水关（门）的边上是没有石板桥的。余下的便是大东门、东门、小东门了。带着这些疑惑，我先分别走访咨询了沈雪芳、杨华、周佩云、周永东等多位老先生，了解早年吴江城的境况。后由于照片拍摄距今已六十多年，历史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精确辨认难以定论。后利用清明假期又专程去了庙港开弦弓村的费孝通江村纪念馆，请教了姚富坤先生，也未果。最后，在文史学者、《松陵镇志》编写人员、老松陵人沈昌华先生的确认下，该照片中的石桥应为松陵傅家桥，城墙水关即为小东门水关。 照片中有两座小桥，近景的小石桥，就叫太平桥（今称傅家桥、富家桥），远处紧贴水关门洞的另一座小桥叫万民桥。据嘉靖、康熙、乾隆的《吴江县志》记载：“太平桥（俗呼傅家桥）初建无考，明正德六年（1511）邑人何源修。”“万民桥俗呼城河桥，在小东门水门内，建置未详。”这两座桥均为梁式平桥，桥面与道路相平。由于桥下宝带河是吴江县和震泽县的界河，在《乾隆震泽县志》中也有记载：“按震泽县地之从旧吴江分之，皆以水为界，其在城中始自小东门水门西行，过太平桥（俗呼傅家桥）稍北过重庆桥（俗呼斜桥）又西行，稍北过城隍庙出治安桥（俗呼小仓桥）。” 傅家桥上的铁栏杆是上世纪30年代徐幼川任县长时安装上去的，同期的铁栏杆在三多桥、红桥上也有，至今红桥上仍可见到。沈昌华先生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他说道：“那近的桥就是傅家桥，桥栏杆后来拆掉了。该小东门门洞外面还有一座小石板桥，照片的左侧白房子为杨家宅屋，边上还有两排医院宿舍，靠近城墙的房子是茅家湾。当初，桥南桥北皆称为傅家弄。”那段城墙在1959年时被拆除，水关门就成了公园桥，而照片中的城墙地址成了今天的公园路。玉带河（今流虹路）在当年亦被填没。 后又经松陵人顾平波先生确认：“我家就住在富家桥堍杨家大宅以东的小房子里，费老（应为左）右边的深色木门就是我家的大门。当年的水城门是木栅门，常年锁住的，不准通行。从水城门前的小桥上向东望去，可以看到公路和铁路。”通过上述这些老松陵人的证实，确定了该照片的精确位置，应该是明白无误的。 时任全国人大代表、国务院专家局副局长、中央民族学院副院长的费孝通，在1957年4月24日至5月16日，在时隔20年后第二次访问调查了庙港开弦弓，写成《重访江村》，提出了“发展农村副业和乡村工业”的主张。在最后一天顺道回到了他的出生地松陵。据当年吴江县人民委员会呈送江苏省人民委员会和苏州专员公署《关于人大费孝通先生代表来我县开弦弓乡进行农村经济调查工作情况的报告》中记载：“于4月24日到我县震泽区开弦弓村联合三社进行农村经济调查工作。……在县约停留4小时……访问了他的故居和小学读书时的学校教室等。”从这里看出，公务缠身的费孝通对松陵仍是怀有深深感情的。 费孝通的父亲费璞安早年居同里，因“长年在外工作，又不满小镇上赌博、吸大烟的风气”，1910年时举家搬至松陵镇。“松陵镇小东门磨房（坊）弄内有一个庭院，黑漆剥落的大门，一方天井，五间两层楼房。因为靠近城墙，城外长着一片松树的土墩子是县衙门杀人的地方，所以长久无人居住。见此处房租便宜，便决定把全家搬来住。”（余广彤《费孝通和姐姐费达生》）。费孝通于当年11月2日出生在磨坊弄，童年一直生活在松陵，到“十岁就离开了家乡，在苏州城里住了九年”（费孝通《乡土中国》）。因而，对于有血缘之地的松陵，费孝通是极为看重的。这次借重访江村结束的机会，回到故乡松陵，他的心情是高兴愉悦的。他到了磨坊弄，到了曾经就读的雷尊殿小学教室，到了傅家弄（费家后搬至傅家弄）。虽然只有短短4个小时的时间，但让他感受到了家乡的温馨与儿时的一些记忆，在三个地方留下了三张宝贵的照片。 这张驻足桥头、背依城墙、紧挨故居的照片，就是费孝通回松陵拍下的三张照片之一，照片由摄影家张祖道拍摄。费孝通这次重访江村，张祖道受邀随恩师一同前来。当时张祖道是北京《新观察》杂志的一名摄影记者，也是费孝通的早期学生。江村之行，张祖道紧随老师，从田间陌阡到农家小屋，从羊圈副业到种桑养蚕，拍摄了大量的珍贵照片，也记录了开弦弓村村民的生产和生活的场景。当然，从江村回到松陵，费孝通的短暂停留，也拍下了难得的瞬间，尤其是小东门傅家桥上的留影，无意中为松陵留下了宝贵的影像资料和旧情风貌。费孝通说过，“从这里开始，我一直在这一方家乡的土地上吸收我生命的滋养，受用了一生。我没有忘记家乡”（费孝通《吴江的昨天、今天、明天》）。 小小一张旧照，它不但记录了费孝通的思故之情，更拍下了松陵旧城的昨天风貌。照片中的人物、城墙、水城门、河流、石桥、房子、小船，完整地勾勒出了一幅水乡古城的风貌，记录着松陵人对故土的眷恋与一抹乡愁。如今，城墙已去，斯人不在，留给我们的是不尽的思念和对文化传承的继续。 1982年在松陵镇政府 费孝通自1957年二访江村之后，便被错打成右派。学术中断，江村调查也被迫暂定。直到上世纪80年代初，费老重新踏上了访问江村之路，为第二次学术生涯开启了新航程。 1982年10月，费老五访江村后，他又去了松陵、平望、盛泽、震泽等4个大镇，写出了小城镇研究的第一篇长文《小城镇，大问题》。他在松陵的短暂停留中，也无意中留下了难得的照片，那是几张费老在松陵镇政府的留影（如图2）。 当我们今天再来看看当年的松陵镇政府旧貌时，也许会有几多感慨，几多唏嘘。 松陵镇人民政府成立于1949年5月，当时为城厢区区属镇，镇政府设于旧时的区公所内，即城隍庙（后为大会堂，现为文化中心）的西隔壁。大约在1953年，镇政府搬迁到雷尊殿西、骆驼桥边的殷家房子，就是今天城中广场吴江区实验小学城中幼儿园西大门处。镇政府位于镇中心地段，又是商业聚集地段，极大地方便了镇上居民办事商议、咨询问事。 那时的镇政府并不森严，居民、小孩子可以随便出入，政府内还设有文化站、广播站，南侧不远处即是镇派出所（邵家的房子），所里还备有一台消防灭火的两轮推车。悠悠岁月中，镇政府在这里不经意地度过了30多年，这里就是全镇的枢纽中心。镇政府的房子不算新，由于先后翻建的原因，旧房新房混杂其中，显得零乱不整齐，但并不妨碍镇政府正常办公，井然有序地处理各项事务。 随着镇区的扩大，狭小逼仄的政府用房环境难以适应办公。到了1987年间，镇政府拟决定搬迁，先暂且搬到了下塘街原湖滨公社乡政府处临时办公。1990年下半年，正式迁移到位于北门口新建的镇政府大院内（现为松陵居家养老中心）。 在多张1982年的镇政府的照片里，费孝通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认真为镇上提笔留字，还兴致勃勃参加了松陵镇第七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照片里，温馨的镇政府大门，整洁的政府庭院、简易的会堂和主席台等，这些都展现出那个年代追求艰苦朴素、崇尚节约廉洁、亲近为民办事的良好社会风尚和人的精神面貌。 通过这些散落在民间的照片，让我们既看到了当初松陵镇政府的旧貌，也看到了费孝通教授走进城镇、深入民间，为日后的《小城镇，大问题》作了广泛的社会调查和研究，费老这种脚踏实地、亲力亲为的作风，值得我们学习。 如今，费孝通亲临过的松陵镇政府旧址，已成了幼儿园的摇篮；他的学术思想，也成为了研究中国社会学的方向。 照片带给我们的只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一个历史的瞬间。只有看到昨天的脚步，明天我们才会走得更远。 2022-05-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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