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十六年(公元1279年),南宋灭亡,元统一中国。这时忽必烈注意到杜世忠等尚无消息。 南宋降将范文虎奏请以个人名义写信给日本政府,请求通好。范文虎的使者周福,在同年六月入日,八月被杀于大宰府。忽必烈要求通好的努力毫无结果,迫使他下了征服日本的决心。 至元十六年(1279年),忽必烈任命祁都和洪茶丘为第二次征日的元军统帅,同时命令高丽王再次造舰九百艘。 至元十七年(公元1280年),杜世忠被杀的消息传来,忽必烈再次征日决心始定。为了集中领导工作,忽必烈特设征东行中书省,任命范文虎、祁都、洪茶丘为中书右丞,行中书省事,加封高丽王为开府仪同三司中书左丞,行中书省事。 忽必烈征日决心已定,遂着手建立海军。命范文虎去江南收集张世杰旧部及其他自愿从军者计十万人,战船三千五百艘,组成江南军。 江南军由范文虎统帅,从水陆出发东征日本。另一方面,另命洪茶丘至东北,招募沈阳、开原等地自愿从军者三千,归洪茶丘统领。祁都仍统领蒙族军。 又任命高丽将领金方庆为征东都元帅,统帅高丽军一万、水手一万五千,战船九百艘,军粮十万石。三军合计近四万人,组成东路军,取道高丽东征日本。 元世祖的军事部署完成后,于至元十八年(公元1281年)正月,召集两路征东军统帅会议,并任命宿将阿刺罕为两路军总指挥。 会议确定,两路军各自择日出发,于六月十五日至隐岐岛会师。同时,忽必烈命令各船携带农具,以备占领九州后做囤恳之用。 由此可知,忽必烈征服日本之心甚坚,并认为此行的胜利是必然的。 二月,诸将陛辞,忽必烈指示取人之国者,在于得到百姓土地,切勿多杀。同时将帅要同心协力,切勿猜忌,以免招致失败。 忽必烈此时已经看到了将帅间的不合,但却没有加以处置,是第二次征日行动失败的重要原因。 至元十八年(公元1281年)初,元世祖忽必烈征日军事部署已经基本完成,即将择日下令出征。恰值此时,高丽王上书世祖,日本武士犯边。于是,元世祖下令征日大军出发。 五月三日,元军东路征日军进攻对马岛的世界村(上岛佐贺浦)、大明浦,守岛日军奋勇抵抗,但因实力悬殊,全部战死。 元军占领对马岛后,不顾忽必烈的指示,大肆杀掠。五月二十六日,东路大军进入隐歧岛。元军占领隐歧岛后,理应按忽必烈在军议会上的指示,在此等待江南军。 但是,祁都自持有上次战争的经验,且兵力多于上次,尤其是出于对于南宋降将的心结,恐怕江南军抢占首功,因而在没有对日军的防御措施进行侦察的情况下,贸然率军自隐歧岛出发,驶向博多湾。 忽必烈最担心的将帅不和的情况出现了。不侦察日本的防御地形和不与江南军会师,是东路军失败的根本原因。 六月六日,东路军舰队出现在博多湾附近海面。与此同时,祁都还安排一只小型舰队,前往长门海域,以牵制长门的守军,使其不敢救援大宰府。 日本当时的快报,其实走得相当慢,五月二十一日元军进攻对马岛的消息,在十天之后的六月一日才先后送到幕府和朝廷(其实第一次元日之战也是如此,战争结束了,幕府才得到了元军来犯的消息)。元军进攻长门的快报,六月十四日方才送到。 元军进攻长门的消息,震惊了镰仓和京都。民心不稳,舆论惊慌,以致市中无米,民有饥色。谣言一个接着一个地传来:元军占领九州、元军已从东海、北海入侵等等。 朝廷的公卿大臣尤为恐慌,在朝议中甚至有人主张迅速将朝廷迁往关东,招募武士浪人守卫京都等。 后宇多天皇亲临神宫祈祷七昼夜,龟山上皇在清水神社祈祷,又派人去伊势神宫祝词:愿以身代国难。各王公大臣纷纷向寺、社献币、写经、诵经。 当北九州镇西守护所得知元军入侵对马、隐歧后,在镇西奉行少贰藤原经资率领下的守护部队立即进入沿海石坝阵地,严阵以待。 北九州的守护部队通过第一次元军入侵战即文永之役,取得了宝贵的战争经验及教训,对部队进行了适当的调整。 总指挥仍为藤原经资、大友赖泰作副手,在他们领导下,有藤原领导的“三前二岛”的御家人武士部队、大友的丰后武士部队、筑后守护北条宗政、肥后守护安达成宗的、以及岛津久经所率领的萨摩、大隅、日向三地的守护武士部队。 参加第一线的战斗人员大约有四万余人,连藤原经资的父亲,八十四岁的入道觉惠,河野通有的儿子,十四岁的河野通忠等都积极勇敢地参加战斗。 六月六日,元军舰队驶进博多湾才发觉,沿海滩头筑有石坝,登陆战的实施困难很大。祁都派出侦察部队,得知志贺岛和能古岛防御薄弱,未筑石坝,遂命令舰队靠近志贺岛下锚。 元军第一次侵入博多湾,是以突然袭击而得手的,第二次侵入侦察一日未能登陆,为日军防御赢得了整整一天时间,已不再是突袭而是强攻了。 六月六日夜幕降临时,熟习近海作战的松浦党御家人草野次郎经永,率少数部下分乘两小舟偷袭元军,纵火焚船,乘元军慌乱之际斩首二十一级。这一果敢行动引诱其他武士效法,偷袭元军彻夜不断。 元军为预防偷袭,将大船调于外围,日本船小难以正面冲击。偷袭者至,元军以石、矢投射,日本武士的小船非碎即穿,损失逐渐增加。日军统帅镇西奉行少贰藤原经资下令,若无命令不准进行偷袭。 七日晨,由洪茶丘所率元军登陆占领志贺岛,与元海军形成犄角之势,扩大占领区。八日和九日,元日两军的陆站,就集中于这个狭长的岛屿之上。 志贺岛在海潮退时,露出海滩直通陆地,元军试图从海滩突破,进攻博多守军后路。因此争夺战相当激烈。据《张成墓碑铭》记载:
战斗越来越激烈,高丽军也投入这场争夺战。日军副指挥大友赖泰之子大友贞亲亲率日军突入,击退元军和高丽军,恰遇洪茶丘。幸亏王姓万户长率军抢救,战退日军,洪茶丘方免于难。 九日,日军再次进攻。在这狭长的滩头阵地,元军不能发挥其所长,恰好适应了日本武士一人一骑的战斗方式,因而元军伤亡很大。 据日本史书记载,元军被杀千余人。战斗进行到六月十三日,元军未能前进一步。这是正值六月(公历七月)盛夏,长期船上生活和战斗,蔬菜、饮水供应困难,疫病不断发生,病死者已达三千余人。 元军处境不妙,抢占博多湾的计划已难以实现。因此,祁都等决定,于六月十五日率军撤离志贺岛,驶向隐歧岛,与江南军会师。 然而,江南军亦未按时到达指定会师地点,延期后至。五月,征日行省侦查得知,靠近大宰府的平户岛守军皆调至大宰府,应以该岛作为两路军的会师地点。 忽必烈将此情报通知两路军统帅阿刺罕,由他做出决定。阿刺罕作出两路军会师平户岛的决定后,在六月初病死。 忽必烈任命阿塔海代替阿刺罕职,由于人事更动,致使范文虎江南军未能按期出发。 范文虎于六月初已派出先遣舰队去隐歧与东路军联系,不幸这只舰队误至对马,然后始至隐歧。 九州日本守军知道江南军(尚不知是先遣军)至隐歧,总指挥藤原经资率一部分军队进攻隐歧。六月二十九日和七月二日,激战二日日军不敌,退走。 范文虎因先遣舰队已发不宜久等,遂在阿塔海未到任的情况下,命江南军于六月十八日分批开航。阿塔海于六月二十六日到庆元,这时江南军已全部离港,所以阿塔海未能参与江南军的指挥工作。 江南军在七月底全军进入指定阵地,范文虎与东路军会师之前,所属各部尚未与日本作战。两路大军会师后,七月二十七日开往鹰岛,先头部队遭日军舰队的截击。据《张成墓碑铭》记载:
战争进行了一天一夜。天明,日军撤退后,范文虎与祁都等相议,“欲先攻大宰府,迟疑不发”。 两路大军会师后,军势大振,本应立即进攻大宰府,其之所以迟疑不发,大概是看到了台风到来的前兆,“见山影浮波,疑暗礁在海口,会青髯见于水上,海水作硫磺气”等等。 元军两路统帅均无航海常识,见台风前兆不知躲避,如果当时退到平户、隐歧、对马或高丽,尚可保全。由于在海上迟疑了一天,遂导致全军覆没。 八月一日,台风袭来,元军船毁人溺。师丧大半。 江南军张僖所部和也速都儿所部,因见天气恶劣,夜里停泊时,命战舰各相隔五十步下锚,因而避免了台风袭击时各舰船互相碰撞,所以损失极小。 台风过后,张僖和也速都儿即乘船各处搭救元军将士。江南军总指挥范文虎旗舰破碎沉没,抱船板漂流海上,被张僖所救。 张僖立即向范文虎建议,据他了解,江南士卒未溺死者尚有半数,且皆为青壮战士,可以重整旗鼓进行战斗,利用船坏后将士没有退路义无反顾的心理,强行登陆,扩大战果。 从当时形势来看,这个建议是可行的,但是,刚刚脱险的范文虎已经被台风夺去了斗志,坚持要立刻回师。 他对张僖说:“还师之罪,我辈当之,公不与也。” 张僖只得分船于范文虎,收集残卒共同班师。这时平户岛尚有被救起的四千军卒无船可乘,范文虎命弃之不顾。张僖不忍,将船上战马弃于岛上,载四千军卒回国。 第二次元日战争和第一次一样,最终也遭遇台风而失败。《元史》日本传载,江南军“十万之众,得还者仅三人耳”。这条记载明显失实。 据现有史料可知,元军两路大军的损失轻重不一。东路大军中高丽士卒和水手共二万七千余人,台风后归国者约一万九千余人,损失约七千余人,不到总数的三分之一。 如果减去战死和死于疫病者,则溺于台风的人数还要减少。由高丽水手驾船的蒙、汉军队的损失亦可按此类推。 所以,年过五十六岁的百户长张成,能够在元日战争中得以生还,并留下一块记述元日战争的墓碑铭,就不足为奇了。 相反,江南军的损失比较惨重,只有张僖和也速都儿部得以全军返还,其余各部均损失惨重。 据张僖的估计,台风过后尚有半数军兵尚在,即五万人左右,回师时范文虎抛弃了一些,因而“士卒十丧六、七”的估计是可信的。 元世祖忽必烈准备数年的侵日战争,因而不当,以致江南大军十万之众,三千五百艘战舰,不见一阵,丧师而还。 范文虎回国后,被遗留在日本海岛上的元军士卒,大部分被日军杀害。据至元十九年(公元1282年),从日本逃回的士卒反映,被遗留在各岛的元军士卒约三万人。因将领皆走,众人推举张姓百户长为帅,组织伐木为舟,伺机回国。 八月七日,日军乘船逐岛搜捕,约三万元军除一部分被俘外,其余战死。九日,日军将被俘元军带至八角岛,从中选出新归附的南宋人和工匠、农民留作奴隶,其余尽杀之。 被幕府留做奴隶的人中,有部分人如莫青、吴万五以及江南把总沈聪等得以逃回。 范文虎等回至元都,向忽必烈汇报时,编造了一个弥天大谎:
范文虎和祁都等联合欺骗忽必烈,既不汇报先期出师破坏军事会议时定下的会师日期,招致战争失利,又隐瞒了范文虎至平户一个月不进行战斗的过失。 同时,以在合浦将军队散还乡里的措施,掩盖了军队的真实损失情况。范文虎等把失败的罪过,都推倒部下历德彪等人的身上,骗过了忽必烈,还得到了赏赐。 一年之后,莫青等逃回,忽必烈始知范文虎等的欺骗行为,非常震怒,立即将征日军大小将领,全部罢免。 征东行省左丞指出:“罪在元帅”,不要累及将校。实际上,罪在元帅一语也包括了忽必烈自己在内的。 元军在至元十八年(公元1281年)八月一日(日本弘安四年闰七月一日),受台风袭击被迫撤退的消息,报至京都的时间为日本历闰七月九日,报至镰仓幕府的时间为闰七月十三日。 日本朝野上下、天皇、将军、公卿大臣、御家人以及各级武士、工、商、农民无不欣喜若狂,热烈庆祝。经度和镰仓二地的祈愿活动,从祈求“敌国降伏”的内容,改为感谢神佑的内容。 在热烈庆祝的同时,幕府并没有放松警惕,担心元军的第三次入侵。因此,幕府对西部的防御工作,再次做了部署。 九月下旬,幕府通过镇西奉行大友贞亲,对九州武士下达命令: 一、贼船虽退,但不得私自离开阵地,如有特殊急事,先行必须请假。 二、对所俘虏投降的人员,人人有责,进行监视。 三、昼夜检查港中往来船只,身份不明者不得出国。 四、不熟悉的外国人禁止入境。 五、维修要塞、站岗放哨,不得放松。 六、如有违犯,定责不贷。 幕府除下达上述指令外,对高丽两次随同元军入侵深为不满。建治元年(公元1275年)十一月曾下达“异国讨伐令”,因故未能实行,现在重新提出讨伐高丽的问题。 幕府在日本弘安四年(公元1281年)八月,命令重新以筑前、丰后、丰前三国武士为基础,组成高丽的入侵部队,以少贰藤原经资和大友贞亲为指挥,准备出征。 同时,令山城和大和两国武士中的凶悍者五十六人,限期八月中旬至镇西报到。他们和三国武士组成小部队,对高丽南部沿海进行骚扰劫掠。 高丽国王苦于日本武士小部队的骚扰。上书忽必烈,要求增派军队防御。至元十九年(公元1282年)十一月,忽必烈命令在高丽南部金州设镇边万户府,以防日军入侵。至元二十年(公元1283年),元军又增派五百军队至金州。 战后,幕府对参加反元军入侵斗争的武士奖赏。但是,武士参加战争的军费和对战死者家属的抚恤费等,均由武士自己负担。 这笔军费以前是靠幕府的封赏予以补偿的,而幕府用以封赏的财务和土地,是靠没收战败者得来的。 现在,由幕府领导的反对元军入侵战争,名义上是胜利了,但却拿不出土地和财物分赏御家人。御家人和其他武士在战争中的损失很大,立功得了荣誉,却使自己陷入贫困。 武士开始对幕府产生不满情绪,终于导致北条氏势力的削弱,形成其灭亡的基本原因。 元世祖的两次征日军事行动,未取得任何成果,心中极为震怒,决意第三次征日。他不顾臣下的劝阻,独断专行地进行第三次征日的各种备战工作。 忽必烈首先整顿了征日备战的领导机构,至元十九年(公元1282年)正月,撤消原征东行中书省,罢免了该省的各级负责官吏。 至元二十年(公元1283年)重新设立征东行中书省,以宿将阿塔海为该省丞相,刘国杰、彻里帖木儿为左右丞,高丽王为该省左丞相,组成征日领导核心,进行练兵、筹粮、造舰、扩兵等各项工作。 忽必烈鉴于两次征日行动中,舰船均毁于台风,因而在备战工作中着重于坚固耐风的大舰。 至元十九年(公元1282年)二月,派吏史至乾山监造江南战舰千艘,七月令高丽造舰一百五十艘,九月令平滦、扬州、泉州等地造大小舰三千艘。 同时命阿塔海接受范文虎率领的海船三百艘。至元二十二年(公元1285年)又命女真造征日迎风船二百艘,令枢密院征集胶、莱各州的漕船、江南各处的海船,以备征日。 大规模的造船,各地山秃林尽,民工应役,丧失农时,民不聊生,积怨四起。有些不堪压迫者逃至山林,起义反抗。忽必烈被迫下令缓造征日之船,所拘民夫亦皆返回。 在造船的同时,忽必烈开始训练海军和培训水手。至元二十年(公元1283年),令彻里帖木儿率领万户三十五人、蒙古军二千人练习操舟,探马赤人五百练习水战。 至元二十一年(公元1284年)、二十二年(公元1285年),一再命令军官练习操舟,招募水手。至元二十而年(公元1285年),甚至下达这样的命令:凡熟悉海战者,可以自行招募水工,募得百人授百户职,募得千人授千户职。 忽必烈在募兵之外,还以赦免重囚、死囚(除谋反、杀父兄等外)充征日军。把五卫军、侍卫亲军、炮营和工匠等军种归征日行省指挥。与此同时,还令高丽王储粮以备征日,令江淮各地运粮百万石蓄于高丽合浦以做征日军粮。 忽必烈在备战的基础上,从至元二十年(公元1283年)、二十三年(公元1284年)、二十五年(公元1286年)、二十六年(公元1287年)、二十七年(公元1288年),一再下令征日,但都因大臣劝阻或人民起义,使征日之举未能实现。 至元三十一年(公元1294年)正月,元世祖忽必烈死去,征日计划也就束之高阁了。 元贞元年(公元1295年)成宗即位,虽有征日之议,实际上只限于空谈,具体的军势备战工作早已经停止。成宗在大德三年(公元1299年)曾派普陀山僧人一山一宁赴日。 这时,北条时宗已死,新执权北条贞时对一山一宁未加以杀害,但仍坚持不回信的态度。因此,元日之间的政治联系始终没有建立起来。 成宗后期,元朝的国力逐渐衰退,已无力再作征日之举。但相反,日本武士开始逐渐乘船串扰中国沿海。 大德八年(公元1304年),被迫在定海设千户所驻扎军队,“以防岁至倭船”。明代倭寇的祸根,在这时已经萌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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