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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山路 柯桥区实验中学老校区 九年级 金雨欣
山娃是从这条路走出大山的。 他母亲也是走了这条路出了大山，才得以生下了他。 山上的条件实在是太恶劣了。山娃的母亲当初难产，为了生他不顾一切地想要下山去。 已是深夜了，村民们只能找来村里唯一的一辆普通的三轮车，颠簸着走上了唯一一条通到镇上的崎岖山路，一到镇上，山娃母亲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时间过去了好久好久，等在外面的男人扔在脚边的烟蒂已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终于，一声婴啼划破手术室门口死一般的寂静。 婴儿虽已呱呱坠了地，可抱着那瘦小山娃的父亲身边，却不见了那母亲的踪影。 山娃老了，却总是想起那时自己被生下来时的情景，一针一针揪着他的心。 记得当初山娃只是想要走出这大山，走出这囚禁自己才华的地方。 他想要走出大山！ 因此，他发愤读书，就像当初在母亲肚子里想要奋力突破黑暗来到人间时那样，他不甘做一个永远在山里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山里娃。 他爹每天挑粪为他赚来学费，尽管这一切在别人眼中是那样肮脏那样不堪。要知道这村子里可还从没有一个山娃子走出过这大山呢。 “孩子啊，我把学费带回来了，老师没有再为难你吧？” “孩子啊，今天爹在河边摔了一跤，粪都被我撞掉了，可能这个月的学费又要晚点交了。” “孩子啊，前面几个月的学费能不能叫老师再帮忙说说，就再拖几天，你爹很快就可以拿来钱了！” “孩子啊，前面几天赚来的钱都去交学费了，这几天我们可能要去村长家要点米去了。” “孩子啊，出去好，有出息，孩儿他娘，我们的娃要出息了！”…… 那时候，山娃是村里得到最好教育的孩子，他父亲却是同龄人中最显苍老的一个。山娃决心要出山了，自然还是得走那条送他出生的路。村里人都来恭喜山娃爹，山娃可是第一个走出山的孩子。父亲在后面跟着，跟着他一直走到镇上，他却不敢再唤他一声。 “你这老头子总算要享福了！”村里人都笑谈着。山娃爹笑的很羞涩，黝黑的皮肤笑起来都是褶儿，就像山谷一样深。 终于到城里去上大学了，山娃自己也开心坏了。但是室友都嘲笑他土不啦叽的，一个穷山沟里的孩子，不配到城里来上学。于是山娃就加倍地向父亲要钱来买衣服，可是又不敢多拿，就说学校里要交学费了，买资料要钱了，比赛要费用了…… 可他爹多开心啊，就使劲地挑粪，还向村里人说：“读书好读书好。我的娃学习这么用功，当爹的死也得给！” 山娃倒是终于毕业了，在城里也找了个不错的单位上班。山娃就想要出人头地，最晚回家，最早来公司，领导很看重他，给了他一个颇高的职务。领导的女儿也看上了他，对方可是个“白富美”，自己却可笑至极。他便有意想要抹掉一些自己所谓“丢脸”的过去： 名字改了，改成像城里一样响亮的“建国”。 身份换了，变成了一个有娘，有爹，还有一个妹妹的幸福“儿子”。 记忆也忘了，忘记了母亲叫什么，忘记了现在父亲的样貌，忘记了所谓山村里的一切事物。 山娃的爹天天坐在那条路口等，数着手上龟裂的缝儿，一道两道……一天两天…… 山娃出了山，忘了根。忘了那条他的人生路。 “山娃爹，别等了，这丧良心的早就忘了这座山，忘了你了……” “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我是他爹我知道的……”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 山娃爹还是没等回山里的山娃——城里的建国。就在一个雨天，他去寻他那个所谓的“儿子”了。去的时候还是像往常一样摸着手上宽宽的伤痕，山娃就是从这些伤痕上一步一步踩着出去的。 山娃他爹四处打听，整整两天两夜之后，当爹的终于找到了城里的建国，儿子却没有再“认出”那个他山里的爹来。 “山娃啊，你这么就不回来了呢，你可是忘了你爹我啊，你这个不孝子！” 城里的建国一怔：“大爷，您认错人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逃了。 山娃他爹没有再追，因为他知道自己怎么追也没用了。憋了十三年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留在那糙手上一条条宽大的裂缝中，疼。真疼！一直疼到了内心深处。 他爹还是回到了山里。山里也没有人再去过城里。没有人去打扰建国的生活。 山娃似乎也忘了，但是究竟忘没忘，只有建国自己知道。 建国的生活越来越好，官越当越大，但是时间也让他变成了他爹曾经的模样。他虽已儿孙满堂，但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公园那条人烟稀少的小路旁，一个人能坐一下午。他总是望向小路尽头，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回到家里，他也总是一个人坐在诺大的窗前，看着远方的那座大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家人都以为他老年痴呆了，但是山娃知道他并没痴呆。 只是他心口有个结，怎么打也打不开。 他对现在的城市生活已没以前那般渴慕了，心里郁结着的东西却越来越多，除了一些对生活的抱怨和无奈，却总是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自己的心口上郁结着，一直逼迫着自己在寻找一条不知名的路。 日积月累，他依旧还是找不到那条路的出口，郁结越来越深了，最终还是成了病。 后来，家里渐渐地没有人再管他了，直到最后一次他的大儿子来给他送饭，他紧紧地抓住了大儿子的衣服，嘴里却只是轻轻地说出了两个字“回家”。 然而，山娃最终也没能再次踏上那条对他来说的生命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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