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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中央的牌场永远关闭了

 作家楚夫 2022-05-30 发布于广东

再也看不到村中央的牌场了

那个秋日的午后留下珍伯母最后的影像

老家贴墙邻居打来电话,他从我的公众号“茅寮屋”里看到村里一个种粮户抽水时被电死,想知道死者是谁。

我转而问邻居多久没回去了。

没想到的是,邻居6月初刚刚回去过,送走了病重去世的老母亲。723日邻居老母亲满七,也就是说,他还在守孝期。

邻居老母亲年过八旬,我唤做珍伯母,64日去世。60岁的种粮户625日下午在田头抽水时,突然遭电击身亡。

一个月里,湾子里两个距离二三十米的老人相继去世,相隔仅仅21天。但先逝世的珍伯母的家人不知道后逝世的种粮户的消息,听来让人感慨唏嘘。家乡村庄对许多外出务工经商的乡亲来说,只剩下最后的告别。

珍伯母最后的居所在村子中央,是从早年迁出村庄的村邻手里买下的,与隔壁五保户留下的房子一起,变身为村中央的两个牌场,很长时间里都是村庄的中心。从早到晚,从白天到黑夜,从春到夏,从秋到冬,这里是留守者的精神栖息地。大家聚到这里打牌、喝茶、聊天。

每次回村,牌场是我落脚时间最长的地方,在这里可以找到绝大多数留守者和回村者。

牌场是一个热闹的存在,却是村庄孤独的缩影。

珍伯母的牌场里有两张牌桌,一张是电动麻将桌,一张是村里的老式饭桌。牌客使用电动麻将桌一天收30元,使用老式饭桌抹牌一天只收10元。牌场除水电消耗外,要供应牌客午餐,是一人一包饼干;夏天要用蚊香驱蚊,还要供应牌客茶水,有时不免给牌客递支烟。算下来,牌场似乎没什么钱好赚。我带着疑惑问过珍伯母,珍伯母说出了心里话:“开个牌场热闹一点,有人叙叙家常,还能卖点烟,不会亏本,一天能赚几块钱。”

牌场屋前和隔壁种着蔬菜,夏天的豆角、茄子,冬天的红菜苔、黑油白菜。偶尔回家遇到吃饭时间,尝一口珍伯母门口种出的家乡菜,都是儿时的味道。临走时,珍伯母喊住我,到菜丛里拔一袋蔬菜,让我带上。

最记得那次跟珍伯母告辞,是个秋日的午后,返程前照例去牌场告辞。门前的扁豆(家乡叫沃米豆)攀着藤架向四周伸展,我怔怔地看着。珍伯母看透了我的心思,拿着红色塑料袋,拽着我来到扁豆丛里,一把把扁豆装进塑料袋,落进心底,沉甸甸的。第二天,我带着这袋扁豆,连同在市场里扫荡的家乡菜上路。

再回首,珍伯母已经驾鹤仙去。

珍伯母肺积水已有一年多,上一年,邻居闻讯从谋生的昆明赶回家,将珍伯母送进医院,陪伴了20多天,后来珍伯母一度处于半卧床状态。

邻居说,珍伯母这次突发脑梗,那天天降大雨,家人将珍伯母送到镇上二儿子的房子里,几天后珍伯母猝然离去。离开时,儿女守在她的身边,这是家乡留守老人期待的告别方式。

我知道,村中央的牌场没人值守了。

三年前回村,珍伯母隔壁的牌场关门大吉,问起来知道,五保户主人被政府安排到市里的养老院去了,五保户有过从军经历,得到了特殊养老待遇。之前,五保户跟侄子同锅吃饭,后来侄子带着孙辈投奔了在广东打工的子女,五保户少了依靠,就接受了政府的养老安排。

而今,贴墙邻居家唯一留守的珍伯母走了,三个儿子都在外地经商务工,牌场的命运可想而知。

我问了邻居一个多余的问题:“牌场还开吗?”

问过之后,我就责怪自己明知故问。

邻居叹口气:“牌场不开了,湾子里冇得几多人了。”

闭上眼睛将村庄在脑海里翻了一遍,几年里,几位老人离去了,一些老人去了外地带孙辈,一些老人带着孙辈到城里陪读,也有个别常年在外务工经商的中年人回村带孙辈。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村里的留守老人和留守孩子又少了一批,这个曾经四五百人的村庄,现在不足百人了吧。

邻居也是年过半百的人,已经有了孙辈。几年前,邻居在我工作城市的邻市广州开麻辣烫店,后来店子遭遇拆迁,他一家转到昆明接手送气铺子,做起了送气工。

问他现在生意怎样,他说上个月27日转出了铺子,转让价40多万元,被同乡接手。现在一家人闲着,还没有找到新的营生。儿子媳妇不想再做送气工,正在跟同学商量,既想办厂,又想开超市,还想开宾馆,正在寻找合适的项目。

我想邻居的儿子转行了,邻居可以专心养孙子了。问他会选择回家吗?邻居给了我一个否定的答复。他说还想做老本行,开一家冒菜店,就是以前在广州做开的麻辣烫店。邻居说,一家人开支太大,亲戚又多,不开店不行。

邻居正在寻找合适的店,10多平方米那种,他需要观察人流量和消费人群,找那种人流量大、年轻人多的店子。

回想村中央的牌场,大门双双紧锁,菜园无人打理,下一次回去,也许就荒草封门了。

一丝凄凉掠上心头,思绪又回到那个秋日的午后。

2018-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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