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维致竹君

情人节，发一首潘维于去年竹君的生日创作的作品，是记录他与竹君相识的一首诗。与竹君的《传奇》形成互文。同时《传奇》也作了一些调整改进。祝大家在人生中获得并保有真爱。

列车上的少女

——致竹君

潘维

一

十一月的猫爪，

沾了江南的阴冷；

雪，还没起床弹棉花；

神秘，似四季酒店半梦半醒。

那少女，发梢微卷，

随众多脚步汇入一列

密集的铁皮火车；

生的迷惘

不断疾行；

这种流逝，

随时可以伸出细雨的手掌，

轻轻一拍，

就把旧时泥泞打翻在地；

或者，

那裹挟着速度的玫瑰，

掠过平原、乡镇，

掠过《神曲》，

抵达：她的自我。

二

少女斜倚窗框，

似永恒的爱慕，

似一堵阻挡逆流的墙；

她用天然溢出的

现代气质，

反对农耕黑暗：

那浸猪笼的秩序。

各种粗糙、无聊，

无向度的沉默，

狼藉了整个车厢；

她，封闭在自身里；

她，阿佳妮17岁的美，

燃起一朵朵

不可亵玩的暗火，

沿微颤的铁轨，

深入

2013年冻僵的城，

被酒审判过的城。

三

很快，

她会到达这个

赴约的早晨：

几根枯柳倒垂楹联，

坟堆里的苏小小，

彻底死去。

当她用一把伞，

收拢或撑起

新的天，

那倦伏在屋顶上的水光，

闻到了时代，

被寒风烫伤的焦味；

她并不向往，

每一个黄昏，

都是朋友们预订的座椅；

她知道，

在某个尽头，

失败是告别，

西湖是再见。

2020.3.31 潘维

附：

《传奇》

竹君

从上海的南方，去更南方。
我们知道上海是江南的起点，
——和终点。
要么，我就回去；或者，开始它。

依童年梦幻，
我搭乘轨道火车。
熏香令候车室昏迷。
晚点，
——幸福都有微苦的药引。

嘉兴、余杭，眼前之水泛滥，
行囊中溢出的诗句。
“江南天王”，
在页缝里闪烁着魅惑。
11月上海，阴寒之夜。
外婆桥无眠；
白兰花有一点儿可怜。

提前一天到达杭州，
似有裂帛之声。
邂逅南宋御街的一方塔夫绸，
把睡眠织入它的经纬。
明天，和你见面，它将是我裙边的见面礼。
天兴楼，杭帮菜和一些心事，
都缠在天竺路上。
你在我对面，仍有帕米尔的距离。

而江南风流总被西湖捆紧，
午饭后我们爬上宝石山。
和潮水一起涌上来的纯真年代，
似乎演绎了“一见钟情”——岁月如一道公式。

当晚，我解构了“醉生梦死”，
吃后主王朝的酒精桂花，
就知道少女八音盒，
或闺门旦昆曲，或用以炫耀的身份，
那被学校的海风忘记的黄浦江水，
也只是强词夺理。
夜，给无边荒凉一个交代，以奢靡作证，没有下限。

你果然做出引诱，赠予我
农业江南；我不设防领受了
你全面风采的属性。

我得以确定变态性感——
诸如摔到酒红色褶皱间的潦倒，
过了零点就基因突变。

西湖为婚姻登记盖章。
七十二小时
婚床就铺设了永恒——
证明了苏小小的馒头包，
以及李静训的波斯项链，与潘后主
拉开又一出传奇——某种可以抵达宁静深处的剧目。
剧本里固定了一些梦幻名词:
提炼雪、古琴、沉香等等气味。
在玫瑰童话里
我远离是非，只在我们的必然里纯粹。

命名，成就宝石和切尔克斯美人。
这些细胞的另一向度畸变，
将进入汉语的神龛。

而我是上巳节诞生的女孩，

名字里有“君”，
我的任务是设计一场自发生长的传奇。

盛筵散后也总有人得到爱情
那心机攀比的局。
当人们坐拥春花秋月，
命运给出了“初”和“源头”的回答。

梦可能是合法的么？
心理疾病在诊疗所
经常被强加过多同情。
用双宫绸擦干流言吧
——你言说了水的事情，我则带来未来之美。
并且让你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嗯”······
在汉语里，也只有上海能孕育永恒之女性
以及树立一套当代的江南标准。

货物，仍旧堆积，汉语集装箱停放码头，
清晰了，有了光。
岁月微笑着，
完成一座都市，开一个生命的玩笑。

2013.12.8-16写

2021.2.14修改

竹君：上海诗人。1987年生于上海。毕业于上海师大中文系，“女上海”发起人。

女上海宣言：

以城市空间意识，构筑现代之永恒语境。

欢迎来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