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消失的乐园—后溪河上篇

消失的乐园

后溪河（上篇）

后溪河其实是一条溪流，当年只知道它从小镇四垭口附近的秦家沟流出，而它其实真正源自遥远的咸隆乡四方山，沿途翻山越岭穿沟越垅经过几个乡村最后顺着小镇北侧绕河坝蔬菜社菜园地沙丘汇入长江。后溪河大致南北走向贯穿小镇北部划分出东西两片街区，溪流河床距离街面民居不远，甚至部分民居楼房的地基就是依靠河床沟壑底部天然岩石堆砌修建而起。河床地势均低于街面民居十几米到几十米，溪水在狭长有限的区域范围内反复冲刷流淌形成沟壑，溪中大小岩石浸泡水中或裸露出部分。

小时候的后溪河大多时候都是溪面固定平缓、水质清亮的，在临近街道比较平坦的溪段，聪明能干的小镇女人们选择并开辟出了一处处适宜浣洗的区域，这些区域代代相传，是大桥周围临近溪沟范围内的东西街居民乡民就近洗浣的首选。遇到井水枯乏江水又浑黄的季节，这条小溪就成了所有小镇人们清洗衣物蔬菜的唯一选择点。逢雨季山洪暴发的短暂时间里，溪流水质也会变得泥泞浑浊、水位还要略微上涨十几到几十公分高度，总体说来，后溪河对于镇上居民们日常生活的危害性和影响力不是很大。

小溪流经镇上两侧的民居楼房之间只有一两条专门修建的石梯通道往溪沟方向，更多的是一些居民楼空隙之间的菜地或荒废草坡里，由于人们反复行往踩踏出来的天然小路，在适合洗浣溪段的两岸，总有一条或者两三条交叉汇合仅能容下一个人宽度的小小泥泞道路蜿蜒连接往街心、街边居民楼的后门。

后溪河并不是每段河床都可以随意亲近的，从秦家沟出来有近一百米左右的溪段比较狭窄封闭，两岸都是稍微陡峭层叠的梯田菜地，溪流中见不到裸露的石头石块，溪水显得相对深浅难测，两岸一边是两米多的高坎狭窄石板小路，一边是农田下方的松软潮湿泥土不能承重，这一段两岸几乎很难与溪水直接肢体接触。随着水流往四垭口方向再略略右转弯往下，溪岸两侧陆续出现平整或碎片岩石连接农田与溪流，到农机站大楼背后山岩底下正对的小溪北段有一处中间凹陷积水较深的小水塘。这里溪流两侧都有水底延伸出的高低不一的整块大石板，圈绕着小塘，湍急的溪水在这里汇集后回转放慢速度，累积到一定高度从地势略微低几分的外侧山岩底下缓缓倾泻而出。

这块十来平方米的水塘，因为水量存储丰裕、岸边石板宽大平坦，并且地势比较背街隐秘，平日里除了吸引镇上女人们前来浣洗衣物，更是夏日正午和午后酷热时段镇上部分男性居民和少量胆大中小学男生们游泳消暑逗留戏水的诱惑区域地。这块看似普通不起眼的小水塘，在那些年的炎热夏天里曾经陆续莫名夺走过几位泳者的生命。逝者猝然往矣溪水却平静淡然如故，大自然的某些凶险无常谁人能料？唯常怀敬畏心远离险恶珍惜现有吧。

桥头供销社大楼背后和大桥北侧底下的溪流段是大桥周围主妇们经常聚集洗衣淘菜的地方，这里两岸民居地基相距较远，为溪河通过预留了较为开阔的区域。每年春夏两季的山洪从上游拐弯下来后，在这片地域肆无忌惮的扩张河床范围，反反复复冲刷撞击后把这里变得愈发宽敞平坦，溪水被平铺分支扩散，流速不再急促。枯水期里大量的石块泥沙裸露出来，岸边甚至溪流间还会有青草在泥沙石缝间肆意疯长。溪流中既有成片的石板，也有平稳独立的石头，这些石板石头常年在溪水冲刷按摩中褪去了狰狞尖锐的锋芒，大多表层圆润光滑，非常方便合适主妇们在它们上面放置铺垫衣物，顺利完成涂抹肥皂、棒捶毛刷、反复揉搓清洗去除污迹等系列劳作过程。桥底下还有可以遮挡阳光的阴凉处，盛夏时候洗衣中要是热了累了还可以暂时停下来，选一石头坐在上面让双脚浸泡溪水中，桥洞和沟涧水面的风一趟趟轮番吹拂，所有的汗水连同疲劳不一会就消散开去。

这里还是那些散养鸭子牧户驻脚的好地方，夏天的正午或是傍晚，总有一位精瘦的中年男人戴着草帽手执一根长竹竿，驱赶着一群鸭子沸沸扬扬摇摇摆摆来到这里。若是刚好有性格泼辣的女人在洗衣，为避免一顿臭骂男人就会自觉的将鸭子赶到南侧离洗衣人群远点的区域。从烈日下遥远步行而来的鸭子们浮在溪水中，欢快的探头入水、扑棱啄洗羽毛、喝水进食石头缝隙间的菜叶青草，不停的发出嘎嘎嘎的畅快欢叫声，叫声嗡嗡振动回荡在桥洞间有时候还会吸引桥上的路人驻足观望。有一些胆大顽皮的鸭子还会跑到岸上的泥沙青草丛里找寻食物，湿润的脚蹼沾满泥巴后又摇晃着回到溪沟，溪水因为这些小生命的到来暂时浑浊起来，羽毛鸭粪时不时飘散旋转在溪水石头中不一会又随着水流流向下游。在这个时段里，赶鸭子的男人一般都会倚靠着坐在大桥底下阴凉的石头上，草帽竹竿放在一边，燃起一袋旱烟悠闲慈祥的望着溪水中欢腾的鸭子们，偶尔拿起竹竿敲击石块恐吓驱逐一下跑远脱离大部队的一两只鸭子。一袋烟抽完，鸭子们的幸福时光也就告一段落，在竹竿挥舞驱赶和男人的吆喝声中，鸭子们被迫离开溪沟，摩肩接踵却又有序排列，带着似乎不满的叫嚣声，不得不摇摆着上岸开始它们下一段的行程。

大桥下南侧有十来米距离的溪段两岸无路通往，溪流中乱石纷呈，再往下几米就是食品站大楼背后和桥头铁铺之间的浣洗处。这里与其他溪段略有不同，石岩上两侧民居突兀相邻很近，两岸地基岩石泥土中的树枝曾经伸展相连，溪段周围经常浓荫蔽日，加上又有一条光滑结实的石板小路围绕食品站大楼从街心连接到溪沿，所以，这里是附近乃至镇上女人们洗衣的首选捷径地。溪流中有一整块红褐色的岩石高出水面，在水流东侧连接东街石条地基处，形成一个小小的堰塞湖一样约摸六七平米面积的水池，上游溪水源源灌入，水池邻西街石板地略低，池内的水又从这条一米多宽的低洼口子漫溢，沿着一道青苔石板路顺流而下。池中积水最深也就三四十公分，里面没有乱石仅有少量泥沙，多数时候都清澈见底，在夏天这里还是幼童们泡澡嬉戏消暑的好地方。一些年轻的妈妈们除了背提一背兜一提篮待洗的衣物和蔬菜，还会顺带着家里一岁到六岁之间的学龄前幼童来这里，洗衣之前妈妈们会利落扒掉幼童们身上的简易清凉夏装，几分钟就搓洗好顺手晾晒在旁边阳光下的石板地上或是周围向阳的树枝上，由着他们光溜着身体在眼前的溪水池里拂水玩耍嬉闹。天气炎热的时候小小的水池会聚集7、8个幼童，拥挤中免不了有磕碰掐架哭闹的小儿，妈妈们丝毫不会停止手中的重要活计，温劝斥责两幅面孔转换自如的对付着，不过哭闹的人儿总是很快就忘记疼痛继续水中的嬉闹，等到所有衣物洗完收捡好，晾晒的衣物也差不多干透了，利索的给小人儿们穿上衣服短裤，招呼着晚来的街坊，水池周围渐渐只留下了女人们聊天和快速刷洗汲水的回响。

这里的水池似乎永远都是温和宁静的，发出哗哗哗声响的总在它上游几米远的石堆间和下游几米开外的坡道中。水池的水漫延而出后，略略拐小弯靠东侧石岩缓缓倾斜向下顺着一片没有任何乱石平坦的石板水道流淌，就像斜铺在地面的一道水幕。水道因溪水的充盈枯竭扩张缩小，在石板西侧地面留下一道道不同位置的水痕印迹，这里的水位一般仅有脚踝高度，中间常年水源充沛的地段蔓生出深绿色的水草，水道边沿到干涸的岸上零星铺着颜色深浅不一的绿黄色青苔。这一段溪流也是我们孩童经常逗留的地方，因为水流平缓清浅，即使周围有湿滑极易让人摔跤的恼人的青苔，我们偶尔还是会相约着从水池周围、西街民居间的各种小路来到这里。大跨步、小跳跃中小心翼翼的避开青苔，尽量选择干燥或是完全湿润不带任何付着物的地面落脚，一步步进入溪水中，这个时候鞋子完全成了多余的物品，大伙儿都会脱下来提在手中，或是干脆放在岸边高处阳光照耀方便寻找的地方。去掉鞋子光着脚丫踩在溪水中感觉真是妙不可言，脚掌踏在坚实光润的石板上，水流或急或缓的从脚丫脚踝每一处按摩浸润着流过，还有那些深绿的水草，摇摇摆摆的顺水流方向触摸着我们的脚踝，柔软嫩滑舒适无比。站在潺潺不息的水流中，阳光从两旁参天大树的缝隙中撒下来，水面金光闪闪，动态流淌的溪水和静止的石板脚丫形成一幅动静快速交叉循环的图案，停止下来要是盯久了脚底的画面，会有浅浅眩晕摇晃的不适感产生，只有赶紧收回视线抬起头望向周围静止的房屋树枝，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才消失。在均匀节奏的溪流伴奏声里，伙伴们还会手牵手放声高唱着学校教的《小溪流水响叮咚》的歌曲，一趟趟不知疲倦的从石板尽头踩走到水池周围，再从水池周围踩走到石板尽头，自由快乐的往返在这几十米的溪水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