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10月,商务印书馆推出一部重要的金石书——吴大澂手编《愙斋集古录》,皇皇24册,仿古海月笺影印。学界为之雀跃,购者纷至沓来,初版未及一月悉数售罄。这部书从策划到编印始终在商务“灵魂人物”张元济主持下进行,伴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吴大澂(1835—1902),字止敬、清卿,号恒轩,晚号愙斋,江苏吴县人。清同治进士。1885—1886 年以太常寺卿身份被委派参与中俄边界谈判。期间,吴与其他中国官员一起批驳俄方无理要求,据理力争,终于成功签订了《中俄珲春东界约》与《中俄查勘两国交界道路记》。条约收回了黑顶子山地区(今吉林珲春敬信镇),迫使沙俄重立界碑,并争得中国船只图们江出海口的航行权。为此当地百姓建起由吴大澂书写的“龙虎”石碑,以纪念谈判的胜利,石碑矗立于珲春市内,成为历史的见证。 ▲《愙斋集古录》题签与书影 吴大澂又是一位著名学者、金石家和书画大师。他精于鉴别和古文字考释,《愙斋集古录》是吴在金文著录方面的代表性著作之一。全书著录全文拓本1144器,其中商周器1048、秦器19、汉器76、晋器1。墨拓精良,甄选、考释确当。因吴大澂晚年患病,后由其门人王同愈(胜之)整理成书,但未能出版。张元济从吴氏后人处得知书稿尚存,极力促成该书出版。当商务取到书稿后,张元济很快作出规划。1917年6月16日在他日记“编辑”栏里,记录了与编译所交通部于瑾怀商定“《愙斋集古录》拟请叔蕴作序,王胜之撰缘起”。叔蕴,即罗振玉。罗振玉(1866—1940),字叔蕴,号雪堂,浙江上虞人。清末曾任学部谘议官、参议等职。后从事甲骨文、敦煌文献与汉晋木简等研究,成就卓著。罗曾搜集二千余幅古器墨本,拟编一部《集古遗文》,但未成功。辛亥后罗振玉旅居日本,热衷于古佚书辑印。这年春罗回国养病,得知《愙斋集古录》手稿尚存吴氏后人手中,本想先睹为快,因病未能成行,不久返回日本。罗与张早有交往,与商务印书馆有合作。现存该年闰二月四日(1917年4月25日)复张元济信,对商务印书馆印行金泽文库本《文选集注》残卷评价很高,并向张讲述编印《海东古籍丛残》已成五种,畅谈自己“以刊布古籍为己任”的志向和计划。这可能是张决定请罗振玉撰写《愙斋集古录》序文的直接动因。 罗振玉如约寄来《愙斋集古录序》并为书籍题签。序文对金石文字的历史价值作了高度评价:“予弱冠治金石文字之学。私以为金石文字者,古载籍之权舆也。古者大事勒之鼎彝,故彝器文字三古之载籍也。唐以前无雕版,而周、秦、两汉有金石刻,故周、秦、两汉之金石刻,雕版以前之载籍也。载籍愈远,传世愈罕,故古彝器之视碑版为尤重焉。”罗对吴大澂金石学“中兴”之功予以深刻阐述,又几次提到张元济印行此书的盛举,以及出版续编的建议。 罗振玉序文是我们认识《愙斋集古录》文献价值与成书过程的一把钥匙。 拙序呈之塞责,乃荷褒饰,媿不敢敬。愙斋中丞为金文学家之翘楚,选出得公印行,有功于艺林不尠。此书印成,尚拟续补,尤佩盛意。因迩来古器复出海外者日多,善本传局,久恐亡佚。故编辑之举舍今不图,来学益难措手。若公有意印行,编辑之劳弟不敢辞也。惟体例与愙斋不能不略殊耳。摹本第一册上月初付印,兹得来函知未寄到。幸凭挂号存(敝存)邮单无此纸,而同日有东北寄出一包,疑是误阑入。与询果然。刻已寄来,再邮奉,祈插入《集古录》。印成恳求惠寄先睹为快也。 此信记载了一个细节,即在寄回《愙斋集古录》第一册样本时错寄到了东北,所幸挂号存单尚在,查明后重新寄回上海。该书出版中的这个小插曲很有意思。 百年之后如今人们见到《愙斋集古录》原书,依然那么墨迹清晰,装帧地道,真要感谢整理者的艰辛努力,以及商务印书馆精心印制。讷士,吴大澂之子;遹骏,即吴湖帆,吴大澂之孙。王同愈称赞二位:“讷士工篆籀,精鉴别。遹骏亦嗜古多艺,绳武济美,家学婵嫣。”并非过誉之词。王跋撰于“丁巳五月长至日”,即1917年6月22日,不知什么原因似交稿较晚,没赶上初版,于是印入再版书。商务在该书再版广告中写明:“本馆复行监工精印,并得王胜之君寄来跋尾,于此书原委尤语焉特详,亦添列此书之后。”商务还将此文印成单页,提供购买初版本的读者索取(1918年12月31日《申报》)。当年商务的服务就是如此细致周到。 《愙斋集古录》有多种版本。除上述初版与再版两种外,1919年4月商务印书馆又辑印《愙斋集古录释文剩稿》一册,定价1.6元。广告称:“书中诠释钟鼎彝器文,凡百三十七则。为吴清卿手写初稿,与本馆出版之《愙斋集古录》小有出入,得此可以互证。”(1919年4月27日《申报》)这一册作者考释金文的遗稿,可能即罗振玉《愙斋集古录》序文中提到藏书家刘晦之所藏的吴大澂手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