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第一奇书，是如何“出海”的？

星河岁月 2022-06-01 发布于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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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小仙仙

在古代，让官府头疼的限制级文学，除了“诲淫”的《红楼梦》，稳坐第二把交椅的，则非《金瓶梅》莫属。

然而，这部在阴影中生存了数百年“见不得人”的文学，八十多年前却意外走出国门，狠狠进行了一波文化输出，让外国人神魂颠倒，畅销至今，一版再版。

这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它是怎样“出海”的？

-声明-

本文观点基于中华书局总编辑周绚隆先生的《克莱门特的<金瓶梅>翻译》（收录于《听雨集》），欢迎读者朋友们阅读周先生的原文。

《金瓶梅》的英译本，叫作《金莲》（The Golden Lotus），这本书的出版，与两位文化人密切相关，一位是英国人克莱门特·埃杰顿（Clement Egerton），另一位则是大名鼎鼎的老舍。

至于这两位仁兄的命运为何会交汇于《金瓶梅》，还得从老舍的游学经历说起。

当时老舍先生在伦敦大学东方学院任教，

而克莱门特此时因为出轨被老婆逐出家门。

一位是漂泊在外的东方学子，

一位是净身出户的负心汉，

两人认识之后，老舍先生是这样回忆的：

“见到我，他说彼此交换知识，我多教他些中文，他教我些英文，岂不甚好？为学习的方便，顶好是住在一处，假若我出房钱，他就供给我饭食。我点了头。他便找了房。”

于是，奇怪的CP就这样诞生了。

从1924年开始，克莱门特先花费了5年去翻译《金瓶梅》，又花费了10年去打磨和校对译稿，遂有了1939年版的《金莲》。

虽然老舍先生未留下任何文字讲述他翻译《金瓶梅》的经历，海内外也没有任何记载来解释为何克莱门特会翻译这本中国古代的“禁书”，但是克莱门特还是非常忠实地在扉页上写下了：

“献给我的朋友舒庆春。”

毕竟是离了婚的老光棍，除了体面，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把朋友拉下水更不在话下。

那么，这部英译本是一本怎样的《金瓶梅》呢？

周绚隆先生认为，克莱门特尽量做到了忠实原文的翻译，但对原作中的诗、词、曲、韵文和对句，能删就删。

然而小伙伴们可能最关心：那些羞羞的场面呢？

放心，根据1875年英国颁布的《淫秽出版物法案》，凡出版淫秽作品，作者、出版者、发行者和印刷者同罪。因此当时出版任何难以启齿的内容，必须用拉丁文，是的你没看错：

拉！丁！文！

把这些难以言说的场面翻译成拉丁文的艰巨任务交给了一位叫做F.A.莱特的拉丁文教授。

由于印刷还处于铅字排印时代，出版社为了省钱，就要求这位莱特教授用等量的拉丁文去替换克莱门特的英文，更绝的是，出版社还让他校对一遍拉丁文，工作量挺大。

莱特教授的校对工作进展缓慢而艰难，这位职业鉴(da)黄(yuan)师(zhong)抱怨道：

“我都快讨厌死西门的XX了！”

看这么多的小黄文，还是拉丁文，这谁顶得住！

对于当时英国人而言，也只有少数人才懂得拉丁文。想象一下，如果你读中文版《金瓶梅》的时候，关键部分突然变成了甲骨文，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那么，既然通过拉丁文的处理，这部小说已经变成了一本老少皆宜的正经读物，读者们肯定会继续好奇：

这书的质量到底咋样？

因为《金瓶梅》是由老外翻译的，且这部小说年代久远，充斥着市井俚语俗语，别说英国人，就是当代中国人，没有注释也不一定看得懂，所以英译本肯定存在翻译错误的地方。周绚隆先生指出，比如：

“女婿陈敬济踹着马，台放烟火花炮，与众妇人瞧。”

克莱门特翻译为：

Ching-chi set off several fireworks on the mounting-stone.

“踹着马”，就是骑着马的意思。“台”乃“抬”的意思。克莱门特可能把“马台”当成了一个词，望文生义地理解成了“上马石”。变成了：

“敬济在上马石上放了几个烟花。”

又比如，“更衣”本来是“如厕”的委婉说法，他都老老实实地译成了“换衣服”（change his clothes）。

又比如，武大郎捉奸前，郓哥劝他：“若捉他不着，反吃他一顿好拳。”竟然被译成“他会把拳头塞在你的嘴里”（you’ll find his fist in your mouth）。

又比如，克莱门特把“成精捣鼓”译为“you look like a spiritual drum-stick”（你像个成了精的鼓槌）。“成精捣鼓”其实是“作怪”的意思。

但是！这些小错并不妨碍克莱门特的《金莲》是一部优秀的翻译作品。周绚隆先生指出，比如第二回西门庆为求王婆给他与潘金莲牵针引线，两人对话中以“梅”谐“媒”，译文的处理很有创造性。克莱门特选择用英文的“damson”译“梅”，用“damsel”（指未婚少女，系旧时用法）译“媒”，用两个谐音词来对应汉语的双关语，非常巧妙。

是不是很妙？

再比如西门庆来到王婆茶馆，王婆要出去买酒，让潘金莲陪坐，“妇人口里说'不用了’，坐着却不动身”。克莱门特译作：

With her lips Golden Lotus said she did not wish to drink, but her body told another story.

周绚隆先生点评：特别传神。

所以，想研究《金瓶梅》的小伙伴，还不赶紧买本《听雨集》，去了解下这部奇书是如何“出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