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印刷史无太多研究,铅字印刷时代曾有五年的印刷工作经历,不过那是早年的事,当初也未知铅字印刷工艺与工序会成为历史,偶尔看到相关谈论印刷的书籍,多会作些留意,看看学者们的研究,学习不曾知晓的知识。但学者毕竟不是印刷工人,研究难免疏漏,比如家庭所用胡椒碾子的棒子是如何安装进去的,年轻的时候淘气,拿这个问题难倒不少设计院的工程师,其实问一下木匠就会明白。印刷史也有类此的事,譬如谈到约翰内斯·古登堡发明活字印刷术,国外有学者推测第一部摇篮本《古登堡圣经》需由二十余人完成,大约他不知道许多印刷工序可由一个人承担,尤其活字印刷术发明初期,节约地说,三人即可完成这本书的印刷工作。
![]() 是书由印刷源流篇、活字印刷篇、版印文化篇组成,为这些年的文章结集。这是件颇考验作者的事,将不同时间里的研究贯以一致,需有极深的学术修养,同时也能看出作者不同时期的认知和研究进程,以及观点的摇摆,譬如对活字制作工艺,是翻砂铸造抑或雕刻,始终不能确定。再譬如铜字的材质,青铜与合金铜难于界定。其实中国古代铜活字铸造或称浇铸,比较契合,翻砂则未必,因翻砂是粗活,制作大型器具较适宜,如青铜器皿,箭头等。铜活字上的笔画不仅粗细不等,笔画边沿也需光滑无齿,用翻砂似难成立,而翻砂做成的东西皆需后期抛光打磨,这在当年打磨工具尚不具备,无法做到每个字都精细处理。而铜可分为生铜与熟铜,铸字是浇铸,当然用熟铜,因此字范就不能使用木造,木范会被烧融的铜烧焦。我能想到的方法是,用一大盘筛细揉熟的胶泥,待其稍硬,用刻好的木字按压在胶泥上,排布出五十或一百个,用熟铜一次浇铸即可得之若许活字。造活字的目的是简便省时省事,无需把自己搞得苦不堪言。
我比较赞同作者的看法:“这些理由,都是人们从今天的观察角度推论出来的,有的言之成理,有的则未必符合事实。”我藉此提出自己的看法,其实,做过铅字印刷的人就知道,中国古代活字印刷之所以难以发展,是因为没有发明汉字的字架,当铸造的活字达成千上万的时候,捡字就成为难题,而使用过后的活字,回收的存放也是难题。正是因为没有发明字架,罗振玉旧藏活字才有“钻孔贯穿”特征,为的是将同种字串在一起便于寻找。 ![]() 自1450年古登堡活字印刷术发明,至1500年这五十年“摇篮本”时期,活字印刷仅印刷书籍约有三万余种,六百多万册,并迅速取代仅巴黎一地就有六万抄书人的手抄业。对比同时期,活字印刷在中国毫无进展。在1450年至1850年长达四百年的时间里,虽不断有活字印刷新技术传来,却依然举步维艰,直到八年后的1858年,美国传教士威廉·姜别利在宁波发明汉字元宝字架,中国汉活字印刷终于挣脱羁绊。这个困扰中国活字印刷发展的难题一经解决,图书、报纸、杂志、公文等中文印刷需求激增,及至1908年这五十年间一统天下,一举取代雕版印刷,但事实是否真如此述,则难以定论。 (本文原载《中华读书报》2022年5月11日11版,原标题为《细说“活字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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