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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者的一夜||葛云海

 一犁_书馆 2022-06-03 发布于江苏

作者:葛云海


题记:转眼疫情近三年,虽说我身居的城市没有受到直接的冲击,但潜在的风险四伏,每个人在这场与病毒的战斗中都无法置身事外。接到参加疫情防控的志愿者任务,对我而言就象接到军令。这场给整个社会生活带来深刻影响的疫情,就如抗洪防灾,必须要有冲锋在前的使命感,必须要用对党对人民的绝对忠诚筑起一道坚不可破的防线。

结束了二十天志愿者活动,选择一夜的经历,记录,以纪念。谨向依然战斗在一线的朋友们致敬,向战斗的运输战线的司机朋友们致敬,祈愿天下无疫,天下通衢。

子夜,我轮值疫情防控班点,戴好口罩,穿好防护服,一身大白的行头掩盖了我肥胖的身躯,我担忧要是这身行头持续时间过久,减肥行业恐怕会受到冲击。站在我所生活的城市南门户,这身白衣立在天地间,这人世间是多了份安全感、紧张感还是敬畏感?

我抬头望望天,水洗般的清朗,皓月当空,几缕闲白云飘散,似动却未动。夜已深沉,入口的车辆排成长龙待检,车灯不时从眼前晃过,喇叭声、刹车声、提醒声交织在一起,一片嘈杂,这场景亦幻亦真。我低头看看身上防护服,抬头看看天上的圆月,一丝苦笑掠过,魔幻且无奈。

化纤做的防护服密不透气,像个贴身闷罐,躁动感随着体温的升高时隐时现。卡口处一辆辆大货车排成长龙,缓慢挪动,司机大多花白了头发,黑黑的额头刻上深深的皱纹,沉重的货车上装载着各种物资,司机们长途跋涉到目的地还要排队待检,看他们焦急而疲惫的脸,我此刻的燥热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们是谁的父亲,又是谁的儿子,又是谁的兄弟?他们的辛苦付出,关系着家庭的希望,维系着社会的运转。

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他们途经淮安,感受到古城的善意和温暖,哪怕一丝丝。一辆15米拖挂车,驾驶室坐着一男一女,男司机黑瘦且矮小,乍一看还以为无人驾驶,坐在副驾驶的妇女穿着干净,驾驶室内锅碗瓢盆俱全,特殊时期他们准备的够充足,车内还有条棕色的泰迪,两个长耳朵耷拉着打着瞌睡,司机在老旧斑驳的手机上调行程码、健康码,由于操作不熟练且手机反应慢,瞌睡的泰迪大概是等醒了,看到大白装扮也不叫唤,可怜巴巴地蹲在座椅上望着我,似乎在解释,它的主人不太会用手机,请我不要着急。我打趣说,这条狗通人性,戴副口罩就成精了。女主人笑了,想过,但买不到专用的,疫情期间担心老公堵在路上,陪着出车也好有个照应,舍不得把狗丢在家里,带上路上多个伴,堵车时逗逗它,时间过得快些。司机沧桑的手机终于跳出了绿码,查验后放行。司机略带歉意地向我致谢,泰迪对着我汪汪叫了两声,它也在跟我告别,果真通人性。我目送这辆满载希望与爱意的货车驶离,祈愿着这一切结束得快些,还原滚滚车流自由通行。

根据当地疫情的防控政策,不允许车辆过境。由于高速出口紧挨国道,下了高速,直行百米就可以取道国道,少走几十公里路,能节省二三百元高速费和油费。时常见到过境的司机满脸失望掉头离去,每每见到他们无奈的表情,内心不忍。如果没有疫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的行驶路线。在疫情防控具体执行中,尺度把握与体恤货车司机艰辛时常处于难两全的境地,好在一批年青面孔从严查验灵活把握,默默地为一些司机提供了方便,好在当地敢担当敢作为,适时调整政策,在确保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为货车通行提供便利。以致于很多货车涌向这个出口,因为这里好下。

车流中突然间出现了一阵骚动,一个小伙子,从一辆拖车上下来。情绪显得非常激动,对着拖车司机咆哮。他是从省外回家途经淮安时,车辆出现故障,只能就近报修,由于小伙子从省外来,对于这种目的地不是本城市的车辆,需要劝返。但是他的车坏了,只能就近维修。工作人员只能将车辆引导至重点车辆处置区域,等待进一步处理。小伙子在等待过程中,突然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他拿出来一根类似棍的器物,打砸自己待修的车辆,玻璃碎了、车灯碎了、车门瘪了,是什么样的遭遇令他如此崩溃?事发突然,小伙子这种失控的行为,不仅有可能使事态继续升级,也有可能被不知内情的人拍摄下来对当地的形象产生负面影响甚至产生负面舆情。为了防止事态失控。我跑到小伙子的附近跟他说,既然到了这里,你就是客人。由于现在是疫情管控时期,你的情况需要请示作妥善安置。小伙子继续咆哮,我不相信你,你怎么解决我的问题?我说,你必须相信我。我的孩子也在外地,我也非常担心挂念,你现在的行为发生在公共场所影响了秩序,作为年长者必须要对你进行劝阻。他的声音小了很多,砸自己的车犯法吗?我说,砸自己的车,在公共场所,起码是游走于违法的边缘,你必须要扔下手中器具,相信我,我们正在积极组织力量处置。小伙子扔下了手中的器具,躺在地上。嚎啕大哭,他爷爷去世了。幽幽的月光、收费站照明的强光投射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泪水与汗水混在他的脸上。失去亲人是人生的大悲苦。疫情,不仅危害了健康,也阻隔了感情的流向。这哀伤如何安放?让哀伤如何安放?我想劝他坐起来却没有张口,让他哭一阵吧。我想起自媒体里讲述的一件事,一安徽籍在省外的人身患重病,自觉来日无多,只求落叶归根,热心的志愿者几经周折办理返乡证明、安排车辆助他回乡,返家送别那刻,他的家属对着远去的车辆,长跪不起。面对小伙子的崩溃,我不知如何安慰?几句宽慰的话难以冲淡他的哀伤,此刻的我很无力,没有办法让他感受到我对他的理解,也不能告知他我的无力,疫情中难以让身处不同境遇中的人感知我的共情,我所能做的惟有不麻木。

驱车二十公里返家后,匆匆洗一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车辆长龙、黑瘦的司机、失控的青年、绿码、黄码、红码、星号、愤怒、恳求来回在眼前闪现,久久难以入眠,索性起身绕门前的小公园转圈,踩着红砖铺就的小道,稍显硬,应景的路应该是松软的土路,最好置身沙漠海里。许多时候,与那些路途中的司机相比,我未必更体面,起码此时他的方向明确,目的地明确,我碰巧在这时刻与他们相遇然后再不会相见,茫茫人海没有人能凭着遮蔽到每一寸肌肤的印象认出我,可我确实在他们的旅途出现过,记住许多额头许多粗糙的手。凌乱中想起了莫言,他特立独行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一定是受高密的红高粱滋养,他的某部作品架构或许是在某个夜晚的月光中灵光闪现而获得。平庸的我只会转圈,只听到蛙叫虫鸣。三五之夜的公园绿地依然充满生机,松果菊一片片的开的正艳,草坪上栽种的巴根草,不知何故枯败了不少,枯黄的显得蓬松,带点绿意的则贴紧地面。一棵无花果树叶子全枯萎了,走近一看,大概是桑天牛啃食了主干,可惜发现迟了,注定要死去。杏花谢了青青杏子压满枝头。

同样的土壤,不同的植物生长的方式、生长的境遇截然不同。
过载的杏树需要摘下些果实,才能收获饱满甘甜;
半枯的巴根草拼了命的扎根,想活着;
鲜艳的松果菊成片的开,吸引蜜蜂授粉;
是半枯的巴根草美丽还是杏树还是或是松果菊?

难以回答。就象那卡口的车流,一辆车有一辆车的故事,卡口发生的故事,又哪能简单地定义谁是谁非。

这人世间,万物生长都遵循一定规律。人与万物一样,许多活着并非为了价值或荣耀而是生物本能。只不过成人往往没有有转身的余地,或者看不到退路,或者像寒梅并非高洁到不与桃李争芳,只是生来便已冰雪着身。人生就是坚持,混着油烟味,往前走,往哪走,自己难知晓。走着走就如迷失在荒郊野外,总得找寻一簇光参照前行,这光是来自良善的农舍还是隐藏在夜色中的虎狼。天也不知道,我能做的只有让自己独立些善良些,象那巴根草,始终努力向下向四周扎根,向往着春和景明。 



作者简介

葛云海,喜茶好文,淮安市作协会员,高级评茶师。种一垄茶,寻一味香,地偏心远,聊以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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