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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妻:可怜与可悲

 新用户96181648 2022-06-03 发布于北京

来源:搜狐号-今日故事

这出悲剧源于一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婚姻。

 
当时,鲁迅的母亲到处给鲁迅找合适的配偶,机缘巧合寻得了朱安。朱安虽目不识丁,且年龄比鲁迅大了一点,但她从小懂得礼数,讲究三从四德,鲁迅的母亲便给鲁迅定下了这桩亲事。
 
而鲁迅知道此事后,置若罔闻,还是鲁瑞以病骗回。急忙从日本回国探母的鲁迅归家后,发现母亲并未生病,便松了一口气。可随即看到家里的喜庆装扮,他反应过来,这是叫他回来结婚了。
 
结婚那日,剪去了辫子的“新人”鲁迅戴上红缨大帽假辫子装“旧人”,裹了三寸金莲小脚的“旧人”朱安穿上宽大的鞋子装“新人”。花轿进门,轿帘掀起,鞋子掉落,似是朱安的一生,也随之坠落了。
 
初定婚约之时,鲁迅给朱家提了两个要求,一是让朱安放足,二是让她进学堂。这是鲁迅给朱安和自己的希望。
 
大鞋子的掉落和三寸小脚的露出,使得旁人看尽了笑话。而鲁迅,似是没看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朱安婚后,极力做着各种补救,可悲剧依旧在那里,不偏不倚。但朱安不知。她是一直满怀希望的。
 
她盼她的大先生回心转意;她盼她的三从四德亦足以让自己当一个令人尊重的大太太;她盼她和大先生的子嗣。可是:“老太太嫌我没有儿子,大先生终年不同我讲话,怎么会生儿子呢?”
 
朱安的话语实在又充满了委屈和埋怨,但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造成这种后果的原因是什么。
 
她虽生于官宦之家,但她缺乏天生丽质。即便鲁迅不在乎外在,但那最致命的内在条件将她,亦将鲁迅推向了深渊。鲁迅需要的是精神文化层面能给予他慰藉或是理解,能够同他谈文武墨,与他在新时代的洪流中一起激荡直前的女子。
 
可朱安,偏偏内心到处充斥着“女儿经,仔细听,早早起,出闺门,烧茶汤,敬双亲……”的声音,想做得《女儿经》里那个“都说好”的“贤惠人”。
 
这无疑对鲁迅来说是煎熬的。他内心一直在苦苦挣扎,一边是他对母亲的孝心使他无法将这位“母亲娶来的媳妇”完全丢弃;一边他又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去接受这位旧式妻子的所有缺点。
 
这多重的痛苦,让他的内心一直做着苦苦地挣扎。他在《伤逝》中写道:“新的路的开辟,新的生活的再造,为的是免得一同灭亡。”他害怕,怕被她缠住脚足,无法迈入新的生活。他期盼,期盼摆脱束缚,他盼着新生活的到来。
 
其实鲁迅答应这桩婚事,自始至终,都是出于对母亲的孝敬与尊重。

“这是母亲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能好好地供养它,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这便是鲁迅对这桩婚姻和对朱安的态度。婚后的他,好似随心所欲,将母亲赠予自己的“礼物”放置一边,离她而去,奔向了日本。
 
新婚那几日,朱安又是如何度过的,旁人无从得知。是正襟危坐在她的婚床上,等着大先生的到来;是垂泪两行,暗自叹气,默默接受这一切的安排与苦楚;还是目光空洞,终日难眠,日复一日,什么也不曾去想。
 
世人所知道的,是无论怎样,朱安都雷打不动,侍奉了周家一辈子,默默地贡献了自己无言的一生。
 
后来想想,鲁迅这么激昂、要强,充满超前的个性却一直未休朱安,除了对母亲的孝敬,还应该是出于自己内心对封建婚姻中的女性的哀怜以及他内心的善意。

这种猜测似乎可以从鲁迅在《新青年》上发表的《我之节烈观》中窥探一二。

他写道:“精神上的惨苦,也姑且弗论。单是生活一层,已是大宗的痛苦。”这可以说明,他对于旧时代女性的理解与哀怜。
 
所以他可以同情她、供养她,同意她的跟随。但却无法给予她想要的那种“爱情”。

鲁瑞问过儿子:“她有什么不好?”鲁迅也只是摇摇头,说“和她谈不来。”鲁迅需要的是有趣味的谈话对手,而朱安却只是唯唯诺诺,惟命是从地笨拙地爱了鲁迅一生。
 
朱安生病时,鲁迅去医院看他,进门即问:“检查过了没有?”朱安说:“检查过了。”鲁迅就往外走了,走时嘴里还说着:“我问问医生去。”
 
回来时,朱安问:“医生怎么说?”鲁迅也只是简单地回答:“没有什么,多养几天就好了。”随即匆匆出了病房。
 
想来,说鲁迅逃出病房也不为过。彼时的他,是“不得已而过着独身生活”的人,她惧怕同朱安有交集,“黑絮一般”的婚姻使他处于困惑、煎熬与彷徨之中。

后来他说:“听的自己的心音,四处还仿佛有无量悲哀,苦恼,零落,死灭,都杂入这寂静中。”。
 
鲁迅所处的时代和婚姻是黑暗的,但他却于执着地对光明进行着无尽的寻找,所以他极尽想要逃离让他的黑暗更加沉重的朱安。
 
虽说鲁迅即便朱安生病,也不愿对其有任何温存的话语,只是冰冷地告诉她无事,并与她保持距离。但朱安对鲁迅的照顾却是无微不至。她凭借着观察鲁迅饭菜的剩余来推测他的喜好。鲁迅病时,食不下咽,朱安因着鲁迅随口的一句,想吃稻香村的糕点,便不顾自己裹足的小脚,连夜跑了四十里路,为她深深爱着的大先生买来糕点。
 
据俞芳回忆:“大师母每次烧粥前,先把米弄碎,烧成容易消化的粥糊,并托大姐到稻香村等有名的食品商店去买糟鸡、熟火腿、肉松等大先生平时喜欢吃的菜,给大先生下粥,使之开胃。”
 
回看朱安自己,半个小米面窝窝头、一碗白菜汤,尖辣椒和腌白菜,再配上她的霉豆腐,这便是她的晚餐。那盏昏黄的灯,将她的饭菜照得更加清晰。
 
这不禁让人想起《女论语》中那些训诫女子的话:“将夫比天,其义匪轻”、“粗线细葛,熨贴缝纫”、“家常茶饭,供待殷勤”、“同甘同苦,同富同贫。死同葬穴,生共衣衾”......
朱安将前面那些做得淋漓尽致。然而,最后那句话,却是朱安致死都未实现的奢求。她死前恳求:我想和先生合葬。但,未果。
 
朱安与鲁迅的婚姻,只限于日常的交流。鲁迅甚至为了不和她交流,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
 
把一只柳条箱的底和盖放在两处,箱底放在自己的床下,里面放着换下来的要洗涤的衣裤;箱盖放在朱安的屋门右手边,盖子翻过来,口朝上,里面放着他替换的干净衣裤……这样,他们二人连说话也省了。
 
有人这样形容他们二人的婚姻常态:他们两个单独相处时,整个屋子里既无语言的震荡,也无情感的流淌,空气是冰冷而凝固的......他们二人的灵魂,一新一旧,皆是隔阂,无法融合,亦无法结为一体。身体亦然。
 
据书中记载,鲁迅即使在严寒的冬天,也不穿棉裤,只穿单裤,是抑制性欲的意思。便有很多人猜测他们夫妻二人并无夫妻之实。
 
书中还有过记载:鲁迅曾对荆有麟说:“Wife,多年中,也仅仅一两次。”这里的wife,显然是有特定的含义,指的是性生活,而不仅仅是妻子的意思。这也是一部分人的推断。但对此推断,也不乏其道理所在。
 
婚后的鲁迅,匆匆搬到另外的房间,与妻子形同陌路,这极大地说明他对于无爱婚姻的抗拒。而“印花上的靛青染青了他的脸”,似乎更像是他发现和朱安灵魂上的差异,肉体上更是难近一步,以及心灵上的抗拒,潸然泪下所致。
 
鲁迅是新时代的倡导者,对性与爱应是有着极致的理解与看待,应该是更难以冲动行事,更不会与他所不爱之人共赴巫山。这种期盼可能也是出于自己本身对于爱情的一种向往——“我只有一个一生,不能慷慨赠与我不爱之人。”肉体亦是如此。
 
所以,朱安与鲁迅“无性无爱”才好似情理之中。
 
但“生而颖慧,守礼法”,熟知《女儿经》的朱安也有忍不了丈夫冷落,身下无一子嗣的痛苦,于是便偶有发出抗争:

“我来周家已许多年,大先生不很理我,但我也不会离开周家,我活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后半生我就是侍奉我的婆母。”
 
这毅然决然的三两句话,博得了大家的同情,亦置鲁迅于无望之地。

鲁迅曾多次委婉暗示,表达希望朱安另寻他处的态度,而朱安这几句话,不仅是对鲁迅的回应,亦是自己后来的悲痛写照。
 
可是,她那忍无可忍的、堪比节妇烈女的抗争,终究也是无济于事,只会将自己和大先生推向更遥远的深渊距离,再也无法走近一步。
 
但是,她给自己留住了后路,守住了自己的底线,将自己永远地留在了周家。

即便后来鲁迅有了许广平,朱安也告诉自己,后半生还要照顾好自己的婆母。

而最后鲁迅也真正做到了“因为是母亲娶来的,所以送给母亲了。”
 
鲁迅曾说:“须有相当进步的智识,道德,品格,思想,才能够站得住脚。”而朱安那颤巍巍地三寸小脚,一生跌跌撞撞,似是永远都无法站稳。所以鲁迅将她归还与母亲,将她送回来处。
 

如果说前期的朱安,有极大的可能以自己的熟谙《女儿经》的理论和实践为傲,梦想着自己相夫教子的美好生活。那后期的朱安,便是极尽自卑的一只蜗牛。

她对自己的无知无才无学识自卑;对自己不如新时期的女娃娃们清新靓丽自卑;对认清丈夫再也不会回心转意后自卑。她的缺陷和无望,使她陷入更深的自卑泥潭,再也无法拔出。
 
“就像是蜗牛的触角,遇到异物,立即把身体缩回到黑暗的壳里,从此活得越来越瑟缩。”这便是对朱安再生动不过的描摹了。
 
女学生踏进家门,朱安的内心想必一定是复杂的。她好奇、自卑又沮丧,想看深得大先生喜爱的女子是何样貌,又在看了之后抬不起头,于是只能在一旁端茶倒水,担心且无望地窥伺着。于是她“失掉了她往常的麻木似地镇静,虽然竭力掩饰,总还时时露出犹疑地神色来……”
 
图片

纵观朱安于鲁迅的婚姻,他们两人都成为了旧婚姻里的受害者。朱安终其一生,在无望的等待、悲切的孤独、无尽的黑暗中度过。而鲁迅,虽将她以“妇”作称,把她视为乌有,但他的人生百态,总有好多态是因着朱安而生。亦或他的作品,是为朱安而写。
 
那黑絮般的黑夜里,有一个孤独的身影,他于寂静中,更加空虚,屡屡叹着彷徨的气。“生活既不合自然,心状也就大变”,所以他“至于因为不得已而过着独身生活者,则无论男女,精神上不免发生变化,有着执拗猜疑阴险的性质者居多。”

鲁迅的挣扎是无声的。他接受过新文明的洗礼,所以他企图从旧封建社会、旧婚姻生活、旧女性朱安的桎梏中彻底地逃离出来。
 
但朱安对封建社会婚姻和旧时女性的忠诚维护更是坚定的。
 
鲁迅在婚姻中是做出了让步的。他曾劝朱安放脚读书进学堂,也曾盼与之有书信来往,但朱安皆未做到。
 
如果朱安在面对鲁迅问她吃过的食物时,能大方坦然地告诉他:“未曾”,或许鲁迅会给她描述一番,更有甚者,会带她去品尝一下?
 
但是她没有,她屡屡将鲁迅费劲千辛万苦说服自己去走近她的所有机会都葬送了。

这说来并未让人心生厌意,却让人直生怜情。
 
这是旧时代对人的残害,戕害了旧社会中的“乖乖女”,也磨灭了“新人”对“旧人”的任何希望。鲁迅在寒冬之时将朱安亲手为他做的棉裤仍置门外,却穿着许广平亲手为他织就的毛衣喜笑颜开。想必彼时朱安的内心一定是痛苦欲绝。
 
或许是身处新世纪,似乎一直对朱安的心境想法很是不解。说是不解,但回看那个时候的种种风俗人土,又也能获得一知半解,只是感叹世界上未曾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罢了。
 
但令人为之动容的是,鲁迅对待朱安,如同“弃妇”。但鲁迅逝世时,未曾得到丈夫一天疼爱的朱安那真实又动情的深情表露,却依旧能把世人打动。
 
她的热泪盈眶,包含了多少无言的爱与悲苦,又拥有着一份多么大的爱和气度。

鲁迅死后,物价上涨,时事艰难。为了筹钱,朱安也顾不得一双小脚,到处奔波了。
 
朱安迫于生计,欲售鲁迅藏书。许广平得知此事,速写信制止,信中无不表明对鲁迅教育文化工作的珍视与保护。
 
这足以看出,不识一字的旧时代女性,不懂文化的宝贵,亦不懂丈夫真实的内心。也足以说明,思想、精神上势均力敌的爱情多么难能可贵,令人心生向往。
 
“你们总说鲁迅遗物,要保存,要保存!我也是鲁迅遗物,你们也得保存保存我呀!”
 
在那极尽黑暗无望的岁月里,活生生的一个人还比不上那些没有生命的纸和字。朱安歇斯底里的痛喊,像是喊出了她这一辈子的委屈和艰辛。悲怆如她,可生在那样的社会和家庭之中,思想完全被禁锢,即便丈夫是新时代的领军人物又如何,终究还是落得无人问津。或许她出售鲁迅的文物,也是想提醒人们记起,她,也是鲁迅的遗物罢了。
 
后来,朱安吸了水烟。原来,封建桎梏的人,也会孤独感伤,不能自已,只能靠呼之既出,出之既散的烟雾来寄托内心的孤寂与迷惘。朱安的遗愿中第一条是:“灵柩拟回南葬在大先生之旁。”至死,他都希望得到大先生的接受,幻想着留在大先生的身边。她侍奉婆婆一生,最后还是希冀和大先生在一起,这到底是对自己的否定还是对自己的肯定?
 
无从知晓。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自己,自始至终都是封建婚姻的牺牲者。

最终,她非但未能如愿以偿,葬于大先生身边,对于她生前侍奉、陪伴了一生的婆婆,也没能守候在其身边。终究是孤身一人。
 
大先生同朱安讲话,朱安那时的希望似昙花一现。但在大先生对旧时封建女性失望过后,彻底走向枯萎。这也极有可能直接或间接地成就了后来的鲁迅。
 
或许,朱安到死也觉得,时代成就了她自己。
 
只是令人颇为不解的是,朱安最后说她没有力气爬了,我一度以为这是她认清现实的幡然醒悟。
 
但她临死的遗愿又将人一把拉回现实,她终究都不会觉醒,不会像她的丈夫和许广平那样,冲破封建桎梏,真正地为自己活一回。
纵观朱安的一生,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孤独、凄冷、惶惶终日,做得一位封建社会的贤妻。
 
但她的一生又令人极尽哀怜。
 
哀她至死未能如愿;哀她一生挚爱一人,却一生独守空房;哀她被时代牺牲,成为灰烬。
 
怜她从小熟谙女德,本分守己,未做坏事,却无人爱惜;怜她一生都在努力,却皆是无用之功;怜她侍奉人一生,却无人问津。
 

从小裹住的足,似乎裹住的不只是她的脚步,亦将她的思想和内心彻底禁锢,从而随着时间迁移,也不断萎缩,无法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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