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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香是什么香?琥珀调是什么调?

 香料博物馆 2022-06-03 发布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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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香行业有诸多张冠李戴的误会,对琥珀的误解就是其中之一,这个错误是一个标准的舶来品。



从“二苏旧局”说起

中国各大平台有两款传统香卖的最火,一曰“鹅梨帐中香”,二曰“二苏旧局”。

鹅梨帐中香多少还有其历史原型,如今靠着《甄嬛传》大杀四方,市场营销做好了,各位香道传人,制香老师傅轮番上场。先是抄来抄去用了榅桲且不论对错,又东拼西凑改成了线香方且不论添加的合成香精,总之吧,逮到这个热点就敲骨吸髓的榨取一切潜力,直到做烂做臭。

对于二苏旧局,我就有些看不懂了,只能归结于陈画家此处@文老师想象力丰富,取了个好名字,满足了部分朋友的崇古心态。这款香的配方符合三调表三调理论本身也存在诸多争议,前调为茉莉、中调为乳香檀香、后调为琥珀,我甚至怀疑这就是抄了某款香水的三调表?因为在中国传统香中,没有琥珀这一味香料,但琥珀调在香水中很常见。

这里给不明就里的朋友解释一下,二苏旧局来源于陈云君在2010年出版的《燕居香语》一书,属于现代创制香,而不是所谓苏轼创作的古方。陈先生本人懂不懂香我不知道,但他列出的方子,大多数是所谓的纸上香,并无实用价值,属于文人对香的一种美好想象和描绘。二苏旧局中,茉莉花只做裹衣,且干品茉莉香味非常淡,琥珀在这个方子中几乎没有味道。当然,如果檀沉乳三者搭配的好,也不至于难闻。

那么中国香到底用不用琥珀呢?是不用的,翻遍各种古籍也没能找到琥珀制香的记载,琥珀在中国只做首饰和药用。香港中文大学的苏芳淑在其《天香绕梁:中古时代中国的琥珀香》(2013年发表在《皇家亚洲学会杂志》,原文为英文)中详细考证过中国古代使用琥珀的历史,最后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表明中国曾使用琥珀制香。

何家村遗宝中出土的琥珀





琥珀香是什么香?

琥珀是一种植物树脂的化石,它有多个产地和来源,比如波罗的海产区的琥珀来自已经灭绝的一种金松科植物树脂,辽宁抚顺琥珀来自柏科植物树脂,多米尼加琥珀来自豆科植物树脂,印度琥珀来自龙脑香科植物树脂,当这些植物树脂被掩埋在地下后,其中的萜烯被持续挥发出来,残余的碳氢化合物在不断升高的压力和温度下发生复杂的聚合反应,经过上亿年,形成琥珀。

这些沉淀的琥珀,由于地质变化,从海平面附近的沉积层中被侵蚀出来,大风暴中被冲上岸。在古代,波罗的海沿岸的大部分琥珀都是在海滩上收集的,尤其是搅动海床的暴风雨期间。直到19世纪,陆地的琥珀矿才被大量开采,如今使用高压水枪,开采更容易了。

波罗的海的“琥珀渔夫”

普通琥珀在常温下香气很淡,但白蜜蜡不同,用手搓一搓就能闻到香气。如果想感受普通琥珀的香气,可以将其放在热碳上,或者加热至300度左右,让其熔化分解,如此才能散发味道,琥珀带有一些木质的甜味,类似高级柏木料,除此之外就是浓浓的树脂感,如果温度过高,会出现焦糊臭味,总之,琥珀具有成为香料的基础和条件。

虽然我们认为中国古代不使用琥珀制香,但这并不说明其他民族、地区不用了,比如在我国西藏,就有一些寺庙的藏香祖方中要求加入琥珀。在这种藏香中,琥珀和松石、水晶、珊瑚等一起加入,作为供奉的宝石,起加持作用,并不是为了取琥珀之味。

再比如日本,室町时代之后,就将久慈琥珀作为熏陆香的替代品,用于制作炼香。阿拉伯地区确实没有使用琥珀制香的传统,认为当地使用琥珀制香,多数时候是对龙涎香的错误翻译。

但在西方,琥珀自古就是一味重要的香料,老普林尼在其《自然史》中提到,鉴别琥珀真假的重要标志,便是将它烘烤之后的气味。

在波罗的海沿岸,琥珀一直是当地居民使用的传统材料,除了用于装饰雕刻,还可以熏香,以及将其点燃之后代替蜡烛(这是否有些奢侈?)。立陶宛的一些部落会在婴儿出生时熏烧琥珀,因为这样可以驱赶邪灵,保护婴儿茁壮成长,而在婚礼上熏烧琥珀则象征着二人的爱情长长久久,如今仍然可以轻易的在波兰或者立陶宛的商店里买到琥珀熏香、琥珀香皂、琥珀药膏等等琥珀芳香制品。

进入古典时期后,罗马人非常喜爱琥珀,一方面是喜欢它华丽的宝石质感,另一方面也是喜爱琥珀的香味,时尚的罗马贵妇们时常手里拿着琥珀球把玩。因为琥珀球散发出的甜蜜温暖香味令人非常愉快,这也是出于对她同行者的尊重。为了获得北方的琥珀,欧洲甚至出现了一条琥珀之路,琥珀从北海和波罗的海沿岸通过维斯瓦河和第聂伯河运输到意大利、希腊、和埃及,这条通道也联通了丝绸之路,将琥珀输送到东方。

罗马时期的琥珀饰品

欧洲的药剂师和医生们十分看中琥珀的医药价值和芳香价值,琥珀燃烧产生的烟雾被认为可以治疗癫痫、风湿性疾病和神经痛 。从意大利西西里琥珀雕刻工厂中产生的粉末被廉价的出售给人们,并被用来燃烧治疗各种疾病,可以用纸卷成一个圆锥体,将烟雾导向需要治疗的部位。

熏房间则可以用“琥珀、安息香、希腊乳香、乳香各一盎司,将其研磨成粉混合,可以撒在热碳上产生烟雾”,也可以将“琥珀粉、柏木、菖蒲、苏合香、女贞、劳丹脂、龙涎香”混合起来,保存在香袋中,给衣物添香,这些香方也被认为可以对付黑死病。

现代复原的琥珀药丸

16世纪,沃克尔博士在《艺术与自然奥秘的十八本书》中给出了一种琥珀香膏的详细配方“用于伤口的香膏方,纯松节油(原文:Turpentine,可能是指大西洋乳香)一磅半、月桂油、白松香、阿拉伯胶、常春藤树脂各一盎司; 乳香、沉香、高良姜、丁香、肉豆蔻、紫草、肉桂、莪术、生姜、白岩爱草各六打兰;苏合香油两盎司;麝香,琥珀,各一打兰。将以上成分捣成细粉并混合。加入七磅生命之水(酒精), 放入有釉的容器中 , 静置八天。然后先用文火熬煮, 直到油脂开始下降 , 然后再增加火力,直到已经蒸馏了一切,然后将油脂从水中分离并保留。

除了常用的琥珀原石外,中世纪也常常使用琥珀油,这被称为Oleum Succini。琥珀无法蒸馏出精油,获得琥珀油只能通过破坏性的干馏,将琥珀放入干馏窑中,加热至400~500度,琥珀熔化分解后就会产生琥珀油,这项方法在中世纪已经很成熟。

欧洲古代琥珀干馏窑

琥珀油有一股刺激、苦涩、烧焦的橡胶味,稀释之后产生一种柔和的木质、皮革香气,留香非常持久,所以偶尔也会应用在香水中,不过大多数香水三调表中的琥珀仅供参考,并不是真的添加了琥珀。

清宫旧藏的琥珀油

如果将琥珀油继续加水蒸馏,就可以产生琥珀精馏油。将它与浓硝酸缓慢混合可以生成一种晶体,这就是最早的人工麝香,有类似麝香的气味。没找到更多关于这种人工麝香的资料,我估计是一种杂质比较多的硝基麝香(使用浓硝酸非常危险,千万不要自行尝试)

也可以用琥珀精馏油、酒精、白肥皂、氨水、薰衣草精油,做成一款露丝之水Eau de Luce,可以治疗蚊虫叮咬、毒蛇咬伤、烫伤等等,在当时的欧洲用途相当广泛。





琥珀调是什么调?

香水三调表中经常会出现琥珀,描述为一种温暖甜美的木质、树脂香气。但正如前文所说,香水中很少直接添加琥珀成分,这里的琥珀或称琥珀调是一种抽象的概念。

琥珀在古希腊语中为elektron λεκτρον),字面意思是发光的东西,由于琥珀摩擦产生静电的性质,这个词引申出了后来英语中“电 Electricity”的含义。琥珀在欧洲也有很多方言名字,比如Sucinum、Lyngurion、Bernstein等等,这些单词的指向都很明确。

直到中古时代,伊斯兰地区发现了龙涎香这一独特的香料参见之前的龙涎香推文阿拉伯人称龙涎香为anbar(),这个单词传入中国后音译为“阿末香”当然后来在宋朝被翻译成了龙涎香。

龙涎香

传入欧洲之后,龙涎香被称为ambar(古拉丁语)或者ambre(古法语)、amber(英语),这个词最早由阿拉伯医学著作的翻译者引入中世纪的拉丁语中。在阿拉伯医学传入西欧之后的几个世纪里,琥珀和龙涎香之间慢慢出现了混淆。人们逐渐把琥珀也称为“Ambar”。在一些文献中,尤其是同时出现龙涎香和琥珀;或者方子相同,但分别使用龙涎香和琥珀时,为了区分二者,会注明它们的颜色。比如法语文献中就出现了灰琥珀ambre gris指龙涎香,黄琥珀ambre jaune指真正的琥珀,这种现象。当这一趋势逐渐发展,最终在英语中就成了Ambergris指龙涎香,Amber指琥珀。

1491年一份记录琥珀的手稿

二者发生混淆的原因并不难解释,中世纪由于黑死病肆掠,药剂师和医生们发明了诸多熏蒸剂和药物,这里面很多都用到了琥珀和龙涎香,而它们的用法和作用类似。龙涎香和琥珀都产自大海,被海浪冲到岸边,同时都比较轻,都散发着香气,都可以用来熏烧,连治疗的疾病都相同。在中世纪的古人看来,二者可能就是同一种东西,没有必要区分。同时,药剂师开出的这些龙涎香药方,普通人根本用不起。龙涎香太贵,只能用类似的琥珀代替,长此以往就更没有人注意到二者的区别了。

时间来到19世纪,现代芳香工业飞速发展,德莱尔公司在20世纪初推出了一款名为Ambre 83的香基(Base 多种香料组成一种香型的原料),这款香基由香兰素、岩玫瑰树脂、广藿香、安息香等等成分组成。岩玫瑰树脂具有一些天然龙涎香的香气特征,这可能是Ambre 83 名字的由来。由于这是最早出现,也是最经典的一款香基产品,它被应用在很多经典香水中,也因此它塑造了人们的嗅觉记忆,并确立了琥珀香型的一个标杆。所以如今香水中的琥珀香型与琥珀宝石或者龙涎香没有任何关系,它是现代化的产物、香水工业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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