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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影新识·又不是铁浮屠

 小玉声 2022-06-04 发布于天津

放假三天,没什么现场的戏可看,翻翻老录像,聊慰此怀。

老戏颇有几出节奏紧凑结构好的典范,须生戏是《击鼓骂曹》,武生戏是《挑华车》。要是看完这两出对京剧还没有感觉的,也不必再强行看了,过两年再说。

《挑华车》就一个小时的戏,却是一个极佳的悲剧杰构:先立起一个英雄形象,再让他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去。

如果没有大幕,台上怎么“死”,是个很有意思的话题。窃以为高盛麟、张世麟的电影里最后那一跪或者一伏身,或许就是曾经没有大幕时候的“死法儿,一伏身表示高宠已死,再站起来直接进后台。现在摔僵身,或者跪腿仰卧,都不可能再起身进后台了,除非上一堂旗子掩着。

因舞台的变革而不得不改动老的演法,令我遗憾的多,赞赏的少。唯独挑车这个,不怎么太遗憾。现在通行的演法,画面定格于高宠死亡的瞬间,小鞑子站在山上耀武扬威,更有甚者是黑风利在山头狞笑。英雄毁灭,仇寇猖狂,大幕一拉,悲从中来。

所以这出戏,四个关目,“挑车”必须是豹尾,“大战”宁可不卯上,也不能让“挑车”的时候没劲儿了。只是戏的格局基本固定,唱到这会儿还得保障效果,怎么安排就看各自的修为和智慧了。

张世麟的挑车,蹉步让他用到了极致,加上枪花,翻身,转灯……从时间长度和技术含量看,单演也够一卖。张幼麟给王大兴说挑车,有录像,什么地方使劲,极其细致。老先生有些“源于生活”的讲究,比如打马的时候,用拳头不用枪杆,想得很细,不过基于这个思路而生成的一些处理,不是处处都无可商榷,写意的东西,掺杂过于写实的思考,偶尔有龃龉。这是题外话。

厉慧良挑车,帅,但当教材用就多少有点儿弊端。他的东西,自己怎么来都对,大约脸盘端方,能在一定程度上消解身段上过于俏的取向,后来者学就难免显得油滑。勒马起来,马踉踉跄跄,人在马上,头也跟着一点一点的,这个身段我不怎么喜欢。九龙口前头一个摔叉,接着跪蹉到大边台口,起来右脚踢起大靠前片儿,再往后一个滑叉。滑叉这下,张世麟走得硬,几乎不起范儿,下去得也脆生。厉慧良则非要起范儿亮住,先提示一下“来了”,再下去。

高盛麟两个摔叉之后,也是踢靠,一个滑叉。但他下去得缓慢又丝滑,一点儿不借冲劲儿。这是他的一个取向,什么功夫都不搁外头露着,一定藏在一些细小的地方。挑最后一辆车时候下腰,靠旗飘带扫着台毯,戏演到最后才亮这么一下。高盛麟的锣鼓很可心,枪头和车旗搭上的时候,大锣是轻击,一下,两下,挑下去的时候才重击,这一点非常考究。其他版本里还没见到这么来的,有些加特殊处理的,是在挑的时候场面上加一梭子堂鼓。

高盛麟勒马起身的时候,右手拄大枪,这个身段不少人用,不过为王金璐所不取。取舍之间,各有道理,各取所需。过度解读一下,王金璐不用这身段,大约也是个人性格或者经历的一种体现。那种以命抗天的豪横强韧,让他到台上也不使高宠有分毫假借外力之处,很倔强。三个摔叉,回九龙口,趋步奔大边台口射雁变下叉,腰始终立着。前两天听芳姐有个词形容王金璐“将寿补蹉跎”,再看这录像,一阵唏嘘。

李玉声的挑车,两版舞台,一版教学,时间跨度较大,所用的身段技巧也都多经改进,但层次是特别清晰的。第一番挑三辆后,一串单腿颠步以示战马力有不逮,然后唱“又不是铁浮屠”两句。第二番挑五辆,这一番高宠虽然也吃力,但已经逐渐找到了巧劲儿,所以有很自信的一指“俺今日定灭尔曹”,果然第三番连挑四辆,只是战马脱力,才有一串跳叉。第四番,是最后的。等古稀之年再演挑车,技巧舍难就易,但韵味绵长。勒马硬转身,看大枪,一翻枪一个急转身“豁出去了”等小身段,通身的气派,智慧和火候缺一不可。

杨少春,四挑华车,他攒底。演出那天的状态可能不佳,看上去技巧丰富度不低,但有些失误的地方。整体是王金璐的路子,两个软四击头,大砍身,串翻身,都用上了。三个摔叉,回到九龙口,然后再奔大边台口的时候,也用了李玉声的跳叉,不过这个技巧,他走到后面稍微有点吃力,加了两下跪蹉。李玉声开发出这个技巧,半缘人力半缘天赋,《小商河》一排横跳叉,举重若轻,现在都学,但节奏感都没那么好。马玉璋《小商河》最后是一排跪蹉横着走,节奏紧凑,也不易。

俞大陆,“又不是铁浮屠”跟前面“不由人心似火燥”连着唱的,挑三番儿,把第一次看见华车时候的惊异和挑车比较吃力但逐渐找到窍门的内容融到了一番儿里面。走的东西很冲,有勇猛气魄。大砍身儿起来,靠旗子不卷,飘带不缠,几个小达子也很“卯上”,挑的时候都是翻下的,非常漂亮。摔僵身的时候,头朝外,车旗落下正好盖住。未必是有意形成,但这个镜头很戳人泪点。

傅德威的教学录像也极妙,过两天或许剪一个纯赏版试试,以后大概不会再有那样的角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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