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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进雄:村庄里老去的路……

 铁马冰河风雨斋 2022-06-06 发布于广东

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肖进雄,天门佛子山双湖村人。现在在东莞长安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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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里老去的路……

通往田野的路,老了,像一截腐朽了的木头,扔在村庄的外面,任由风吹雨淋日晒,没有人再来打理,任由各类草蔓滋生疯长。

小时候通往田野的路,说不上平坦,一段乡间的小土路,经年累月的被板车压来碾去,一道道车辙在路的身上留下深深的烙印。跟着板车一起走的,是人们一双双赤着的脚,是牛,是马或是驴子的蹄子印,牲畜把粪便随意的屙在路身上,鸟从空中飞落,把粪便里的种子带到别处。夜鸡野兔黄鼠狼在无人的晚上,大摇大摆的在路中间行走,学着人的模样。

田野的路承担着运输的功能。人们要往田野运送肥料,秧苗,耙犁,不管是用车子拖,还是用肩膀挑,肯定都会先沿着通往田野深处宽宽的路过去,到了自家田头附近,再拐上田埂子。这条路对大家都很重要,早上扛着铁锹出门的人,要是走到路中间,看到一个大的坑洼,肯定会从路旁边的田地里挖几锹泥土,把坑填平,用脚跺实。这样有板车过的时候,就不会陷在坑里,指不定自己明天或是后天,也会拉着车从田地里回来,或是往地里去。一个坑留在路中间,不仅会陷住车,人不小心会崴脚,牲畜也会崴脚,那多耽搁事情,人下不了地,牲畜干不了活,能把人急死。

从前那段路上,常年人来人往的穿梭在田野上忙忙碌碌。飞着鸟从高空往下看,应该能看到地头上的人群人就像一群蚂蚁,村庄是巢穴,人们在村庄和田野的道路上进进出出。农忙的时候,用板车将秧苗拉到耙好的水田,收割时,也是用板车把成捆的稻谷拉回村庄。每年的七八月,没少在这条路上,跟着父母亲忙活。小时候使不上多大的力气,但是去地里把收割后的铺在田地里或是田埂子上的稻谷,抱给母亲打成捆,还是可以的。活虽然简单,可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小害怕,手得从稻谷底下搂过去,害怕铺散开的稻谷下面藏着一条蛇或是老鼠,偶尔碰到了一声尖叫,不能说一蹦三丈高,但至少能跳三丈远。母亲听到叫声会真的吓一跳,紧忙扔下手里的稻谷跑过来,慌慌张张的会先抓起我的小手检查,看看有没有被咬到。然后再诅骂那动物不该躲在那里吓小孩子。其实应该是我吓到它了,惊扰了它的梦,跑得快的能捡条命,要不就丧命于某件农具之下。

常常趁父亲将稻谷装车的功夫,牵了牛在一旁的田埂子上喂养。地里太多的活等着牛去做,耕地,耙地,包括拉车的重活,也得牛来拉。忙起来的时候,没有多的时间让牛好好的吃饱,尽可能的利用些空闲的功夫,牵着牛吃几口,恢复下体力。将稻谷装车是个技术活,装车时父亲会把板车停在道路平稳的地方,拿一根不短不长的木棍,别在板车前面的扶手处顶好,这样装车时就能避免板车前后重量不一,向前倾斜滚落,不仅白费小半天功夫装车,还有可能会砸断板车的两扶手。

一捆捆的稻谷需要在车上码好,堆匀,一层叠一层,尽量做到左右受力均匀。装好的稻谷再用两根长长的麻绳捆结实,父亲常常会把我抱上车,站在装好车的稻谷上面,我在上面尽力往下拽绳子,父亲在板车前面,一脚站地,一脚蹬在板车上,也拽着绳子身体往后倒,像在拔河一样,把一车稻谷绑得结实。牛牵过来,站在板车的两扶手中间,套上轭头。我在前面牵牛慢慢走,父亲需要用尽全力拽着扶手,紧绷的身子随着板车在路上的颠簸左右跟着摇晃,两只脚掌用力的蹬在土路上,尽量把握车子的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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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野的路很窄,不像城里的路,什么三车道,四车道,田野的道路窄到只能容下一辆装满稻谷的车子过。从村庄出来的空板车,人们会把板车顶起来,挪到路边的田埂子上,让从田野里回来的板车过去。有时候,装满稻谷的车子会陷在路的中央,附近的人不用喊,就会从地头上跑过来,帮忙在车子的后面推,“一二三!”,板车会随着人们齐心喊出来的号子,重新在土路上摇晃,颠簸。偶尔板车会翻在路上,可能是稻谷没有装好,没有捆牢;也有可能是田野的路坑坑洼洼太多,稻谷受不住颠簸;还有就是拉车的牛跑得快了些,又或是母牛恰好从发情的公牛拉着车的旁边过去,牛就没了拉车的心思,人无法拽得住那么大的牲畜,眼睁睁看着板车斜斜地被拉个底儿朝天,在地里忙的人会笑弯腰。

 田野的路承担着交通的功能。一条条路四通八达,连接着村庄,连接着村庄与村庄。小时候走亲戚,一般不会走村里的大路,多从田野走会近很多。村里的大路留给贩买卖的人走,大路总是从一个生产大队到另一个生产大队,这样贩买卖的人就不会迷路。从前也没有车,能有辆自行车的人家都算是比较殷实的家户。人们到哪里去,基本靠两条腿走路。小的时候,喜欢跟着大人走亲戚,不仅因为贪嘴,更多的是喜欢从田野上走的乐趣。去季湾,去二湾,都从田野上走路过去,穿过肖家渠,翻过王嘎岭,经过叶湾,就到了季湾,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二湾。

一路上,喜欢看田野上的天空,比在村庄里看到的视野就大了很多,没有树的遮挡,没有屋子里天井的局限,天就是好大的一片帷幕。鸟从很远的地方飞来,落在豌豆地,麦苗地或是一片油菜花开的地;鸟也从豌豆地,麦苗地,或是一片油菜花开的地飞到远远的地方去。路的两边开各种各样的花,高的矮的,单枝枝的,一丛丛的,红的黄的蓝的粉的,把田野装扮得十分雅致。折两根狗尾巴草,打一个结,串起来可以拉来拉去;折一朵蒲公英,放嘴边吹开,看一朵朵白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散开,像雪花一样在风里飞远,童真的心也在那每一朵花瓣里,随风飘荡。偶尔惊起一只野鸡,从田间扑扇着向别处飞去,一只野兔倏地从棉花地里窜出来,越过路面一闪而过,飞快跑进另一片庄稼地里。在田野上走,一处拐弯,一个沟垄,一朵花,一棵草,你总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

 时代在变迁,悄悄流走的岁月也改变一切,老去的容颜,故去的亲人,风吹旧的房子,雨里倒塌的墙。很多东西走进了人们的视野,想得到想不到的都接二连三的闯入人们的生活。人们的观念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思想上,行动上,看物待事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人们纷纷走出祖辈赖以生存的土地,去更远的城市闯四方。

 除去春节,村庄变得越来越安静,田野变得越来越沉默。虽然村里的大路拓宽了硬化成水泥路,但田野的路一天天地在变老,像一条空荡荡的袖筒,孤零零躺在一年四季的风雨里。村子里再也看不到一头牛或是马,多年前留在路上的牛马蹄印,早就被风淡化,被雨冲走。多年前屙在路上的牛马粪里留下来的草籽,把一条路滋生得绿绿葱葱,留下的花籽把一条路装扮得意趣多姿。被遗忘在田野的路,岁月又馈赠了它另一番风景。

一条老去的路,终融成了田野里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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