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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少年时代

 佛爷阿文 2022-06-07 发布于江西

(三)快乐少年

少年时代,虽说历经了疯狂的“文化大革命” ,但我们村子远离政治中心,就算有些人思想比较活跃,也只是凑热闹的份。比如,村上的大喇叭里天天在叫“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但是,淳朴的农民却是在田地里踏踏实实地除草、护苗,因为他们知道,中有粮,心不慌。所以,我的少年时代,基本上是在村子里那种宁静、祥和、平稳的环境度过的。

那时,每天放学后,我和小伙伴先是回家放下书包,然后到村里牛棚牵出自家管放的牛,便浩浩荡荡地一起放牛去了。

几个要好的伙伴把牛集中在一座坟山上,把牛绳系在墓碑上。我因为读书比他们强,常常得到老师的表扬让大家羡慕得很,我也就俨然成了他们的头了。

基本上每次都是我向小伙伴们分配任务,有的去水塘里摘菱角、采鸡莲子,有的负责把采摘来的菱角、鸡莲子煮熟,有的则把牛粪拍平,做成牛屎饼晒干备用做燃料。

我分配好任务,小伙伴们立即嘻嘻哈哈地各忙各的了。

于是,炖罐支起来了,我们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煮好的食物,一边又充满期待地商量着明天该弄点什么吃,尔后便在坟山上打打闹闹,好不开心!

如果有谁弄伤了自己破皮出血的,就会抓把干干的泥土,搓成粉末,敷在伤口上(如果在家里则会用草木灰),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土嘙土嘙药药,马上就结壳壳!”令人感到神奇的是,不久,伤口竟然真的止血结痂了。如果放到现在,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大概也应了俗语说的:“人随命跌。”那个时候,命贱嘛!

待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得意地骑在牛背上,戴着满头的彩霞,慢悠悠的把吃得肚皮滚圆的牛儿赶回牛棚。

有时,我也会怂恿伙伴们从家里偷来鸡蛋,从别家地里挖些红薯什么的大家煮着吃。不过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啦!因为在那个时代鸡蛋就相当于养命的钱,红薯就是活命的粮啊!

事发后事主找上门来告状,我少不了得挨父亲一顿恶揍。妈妈总会心疼地埋怨:“打得这么狠,不是你儿子啊!”父亲总是说:“小时候会偷红薯,大了就会偷牛(当时我们那里有人偷牛被判了十五年徒刑,所以在父亲眼里偷牛就是不得了的罪了)!做人手脚不干净怎么行!做人要手脚干净,父亲的教诲影响了我们兄弟一辈子,几乎成了我家的家教“圣经”!

文革风云如雾烟,举国上下受熬煎。少年不知愁滋味依然游戏闹翻天。”那个时代的小孩,不像现在的人,有琳琅满目让人挑花眼的电子玩具、有让人沉迷不能自拔的网络游戏、有内容丰富妙趣横生的各种各样的书籍。但现在的孩子有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玩的游戏大都来自网络,电子屏幕前坐玩游戏,时间一长,不但正在发育的身体受影响,连眼睛也遭受严重损伤!不少小孩,年龄一点点大就戴上了厚厚的眼镜,以前的孩子有几个会戴眼镜的!那时,小孩的游戏与活动密不可分、融为一体:游戏就是活动,活动就是游戏!孩子在游戏中锻炼了身体,在活动中开发了智力!那个时代,虽说物质生活贫乏,但少年人的精神生活可以称得上是丰富多彩、有趣而快乐的

平时,小伙伴们在一起玩的花样可不少:滚铁环,斗牛、亦称“斗拐”“斗鸡”,跳房子,抽陀螺,拍画片,弹珠子,骑马冲锋,拔河,荡秋千,穿花绳,老鹰捉小鸡绳(皮筋),打弹弓,看小人书,看电影,踢毽子、滚明钱(古铜钱)、蜻蜓、粘知了丢手绢、捉迷藏等,反正是遇到什么玩什么,想到什么玩什么。天气暖和了,就一个个光溜溜的在泥里爬,水里游;打起泥仗、水仗来……闹个疯疯癫癫,玩得不亦乐乎。

抓鱼、捉泥鳅等等,则是少年时代技术含量较高的快乐生活,更是对家里日常生活的很好补充。

那时候,鱼多,抓鱼的最好季节是春季。

清明节前后,特别是雷雨天气,拿个网兜出去,见到田塍路缺口处那一挂水流似小瀑布般高高落下去的地方,用网兜一捞,肯定是不会落空的。

也可能正因为鱼多,总觉得鱼儿傻傻的。比如,抓把细细的谷糠撒在水面,下面放个筛子,一会儿,许多小餐鱼就会游过来抢谷糠吃,只要轻轻的把筛子提起,十几条小餐鱼就捞上来了。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和父亲一起抓鱼。

那是清明节后不久,队里的秧田轮到父亲守夜。到了下半夜,父亲把我摇醒,父子二人拿着网兜、铁锹,轻轻悄悄地到了秧田,父亲先把秧田上游的缺口挖开,灌了秧田满满的水,然后封住上游缺口,再打开对着水塘的缺口,虽然秧田与水塘落差不大,但那水,势如奔流,朝着水塘哗哗冲去。似乎是为了应和这水声,很快就传来了鲶鱼潮上水的声音。一条接着一条长着圆鼓鼓肚子的鲶鱼逆水而上,欢快地游进秧田,游进网兜,然后噼里啪啦地跳着,那声音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最美妙的音乐了!我那时别提多高兴了,要不是父亲不断地提醒我不要做声,我简直要激动的跳起来大喊大叫了!大约二小时,父子二人满载而归,回家一称,将近二十斤。凌晨四点,母亲担着鱼去镇里偷偷地卖了,三角钱一斤,乘着天未亮就返回家中。那时,割资本主义尾巴很厉害,如果天亮了市场管理员就上班了,抓到了要作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反面典型进行批判的,所卖的物品是要没收的。那时,只要不是通过参加集体劳动而获得利益的途径,都叫走资本主义道路,必须坚决铲除,时称“割资本主义的尾巴”。

其次是秋冬时节,野塘(生产队没有放养鱼苗的小水塘)、水沟水浅之时,拿个或小桶把水舀干,运气好,那会大鱼小鱼、泥鳅鳝鱼、蚌壳螺蛳收获满满,甚至甲鱼都能够抓到,多则几十斤都有可能;运气差的话,也可能只抓了几条小鱼小虾最后无精打采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还有用农药乐果或DDT毒鱼的。毒鱼人视水塘面积大小投放适量的药水:用一个水桶装上水,然后把液倒进去,搅拌均匀后用勺子把它泼洒在整个水塘里,大概2至3小时,鱼就会晕乎乎的浮上水面,只要用个网兜就能把鱼捞上来。在天亮前偷偷前往集市把鱼卖掉。等天亮时,村里有人发现了,大家都会去捞剩下的死鱼。投过毒的水塘,里面的鱼最后会全部死光,连水都会澄清,所以,毒鱼是要冒风险的,毕竟违法之事,是不敢让别人知道的。毒鱼的人总是选择偏僻的野塘作业,绝不敢在养鱼塘投毒,也就不会引起人们的公愤;再就是可能投毒量较轻,基本上没出现人中毒甚至死亡的事件,当时队里的干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深究了。

那时城里人是不敢来乡下钓鱼的。农民们是不允许那些城里人到自己的地盘来钓鱼的,至于原因,我想应该和现在仇官仇富的心理差不多吧。“农民伯伯”辛辛苦苦在劳动,“工人叔叔”却悠闲地跑到“农民伯伯”的地盘上钓鱼,心理不平衡啊,发现了就抓来监督劳动,甚至没收渔具,快到吃饭的时候才会放他回家,否则供饭就不合算啦。

抓泥鳅有三种方式。

一种是捡泥鳅。稻田翻耕时撒上一层生石灰,既有杀虫的作用,也能使泥土增加粘稠度达到增肥的效果。这时,泥鳅、鳝鱼等被杀死了浮在水面,小孩会去抢捡。一天下来捡几斤是不成问题的。

一种是捉泥鳅。炎炎夏日,午时,温度是越高越好。在稻田的角落挖个深深的小坑,因为坑深水凉,泥鳅等就会聚集在里面(至今也想不透泥鳅是怎么感知的)。半小时后拿着竹制的小捞箕往坑里一捞,必有收获,一个中午四五斤泥鳅是不会少的。

一种是挖泥鳅。秋末,小水沟水少了,在两头垒起堤垱,把水舀干,然后用手把淤泥翻过来,一个下午,少则几斤,多则十几斤,泥鳅、鳝鱼都有。

还有照黄鳝、蛤蟆,也是很有意思的。早稻和晚稻插秧后不久,夜晚时分,鳝鱼会静静地睡在水田面上乘凉,拿个电石灯在水田里穿行,照到了鳝鱼拿鳝鱼夹子一夹,就抓住了。一晚上抓五至十斤是很容易的。有时候蹲点支农的“五七大军”会抓人,不过问题不大,因为城里人走不惯乡下的田塍路,泥里一脚水里一脚跌跌撞撞的把自己弄得满身泥水,却连照鳝鱼人的边都摸不着。第二天上工前的分工会上,戴着近视眼镜的“五七大军”就会骂骂咧咧:“你们这些B崽子,昨天晚上把我弄得一身泥污,脚都跑肿了,如果让老子抓到了,看我不斗死你!妈勒个B得!”而换来的则是大家的哄笑声。(“五七大军”一般是由省市县那些身份不是很清白但也没有太大的历史问题与政治问题的知识分子和受到排挤、打击的边缘干部组成,这些被下放到农村接受监督改造的为了重返原岗位,重新被重用,拼了命的表现自己,以证明自己是个坚定的信仰共产主义者、是个坚决的革命者,对农民群众的所谓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行为斗争是非常积极的。

照蛤蟆得用手电筒。蛤蟆比较警醒,脚步声稍微重点,蛤蟆就跳走了,或者当你弯腰去扑蛤蟆时,呼吸声粗重了些,蛤蟆也警觉的跳走了。但照蛤蟆的高手一晚上也能够抓个七八上十斤的。

我们把蛤蟆分为三类。外皮深灰色的叫老蛤,有的地方叫石鸡、石拐;外皮长满难看的灰白色的疙疙瘩瘩叫癞蛤蟆外皮青色有花纹的叫青蛤蟆老蛤少,难捉,称得上是蛤蟆里的珍品,物以稀为贵,味道也最鲜美。带皮红烧,火候到了会起胶;炖汤也是一道佳肴。记得父亲上工时抓到了一两只老蛤,就会用茶罐装好,配一片姜做调料,放在灶膛里煨汤,饭熟时拿出来吃,味道鲜美极了!南莲路上有个“石鸡园”,生意非常火爆,一盘石鸡卖几百元。现在吃石鸡违法了,石鸡已成保护动物了。

青蛤蟆多,好捉,便宜,一般是剥皮后爆炒或红烧。饭店菜谱里“美女脱衣”就是以它为原料。川菜中的“跳跳蛙”基本上是以它为主原料(也有以美国品种牛蛙为主料的)。

癞蛤蟆轻易是不敢吃的,一是看着恶心,二是有毒。但春末夏初,用长长的钳子把它抓来,戴着手套把它那层有毒的皮剥了炖出来的汤绿绿的、带凉性,据说小孩吃了,夏天不会生疖子、痱子。有药方说把它的皮烤干成粉口服,以毒攻毒可以治疗癌症。

抓到的泥鳅、小鱼之类,去除内脏,洗净,用铁锅烤干,再放在太阳底下爆嗮,而后用酒酿糟拌匀做成酒糟鱼,或者直接用塑料袋包起来,作为待客的佳肴;抑或是偷偷拿去市场卖几块钱补贴家用。

高中时曾有过一次钓甲鱼的经历。星期天,我与朋友相约到进贤县境内去钓甲鱼。一大早,我们两人到了向塘,买了半斤新鲜猪肝、10个包子、10个馒头,然后乘坐火车到进贤火车站,再从县城步行将近3公里,寻到一个村子的门口塘里开始下钩。钓甲鱼是直钩钓鱼,钓钩是缝衣针,用尼龙线穿在针眼处固定,再在距离针尖三分之一处打个活结做成针钩,把针钩穿进切成片状的猪肝里,扔在水中,把尼龙线的另一端固定在岸边,然后静待甲鱼上钩,只要发现尼龙线绷紧了,那意味着甲鱼闻着猪肝的腥味咬钩了,收上来一抓一个准。村子里的人常常在晚上下钩,早上收钩。但能否钓到甲鱼得看运气了。我们此行就运气不佳,下了二十个钩子,一天都没见一只甲鱼咬钩。中午时分,两人干啃着包子、馒头,难于下咽,就向村民借木桶想打点井水解渴,村民可能认为我们触犯了他们的利益吧,怎么也不肯借出水桶。没办法,我们只好把包子、馒头一起扔到水塘里让浑浊的水把包子、馒头润湿再捞起来吃,哪管它卫生不卫生!

一天下来,甲鱼没钓到,还贴进去了车费、猪肝钱、包子馒头钱和一天的工,觉得亏死了,于是两人决定能省就尽量省一点,不坐车走回家!从进贤到我们村有60来里路,我们下午五点出发,虽然在途中爬了一段路的拖拉机,却也走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村,又累又饿,心里又堵得慌,走到村口,跳进水渠里猛灌了一肚子水,在水中泡了半个多小时,觉得人稍微轻松了些才往家里走去。

有了这次失败的经历,从此对钓甲鱼就再也提不起兴趣了,这也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钓甲鱼了。

      我这人有个特点:没有赌徒心理。这大概与小时候听过一首歌有关吧。歌名好像叫《十劝郎》,记得里面有这么句歌词:“十个赌钱九个输,你见哪个有好处?”所以,我不好赌,更没有赌徒心理:赢了想多赢,输了想扳本。可是我好奇心重,什么都想尝试一下,证明一下,到底为了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并没有明确的目的性。但这样一路走来,尝试多了,经历也多了,阅历也丰富了,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岁月留痕、人生无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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