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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作家🖊 姚志顺 【作者简介】姚志顺，网名字顺文虫，笔名半瓶子老醋，江苏淮阴人。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华文原创小说签约作家，天津散文研究会会员。月下花语文学社（平台）签约作家。 作者：姚志顺 演播：耘音 
老憨叔姓王，因不善言谈，为人憨厚，人诌绰号王老憨。年幼人都喊他老憨叔。时至立夏，老憨叔仍披着他的蓝布夹祅，脚穿老伴在世时，给他做的“千层底”布鞋。至打三十年前死了老伴，老憨叔的话更少了。郁郁寡欢的他，上个月得了脑血栓，差点撵着老伴去了西天。出院之后，他便眼斜嘴歪流口水，变成现在病殃殃的样子。老憨叔围着麦田转悠，依依不舍。刚扬完花的麦穗，似村姑后背的粗辫子。他不时伸出粗糙的手，轻抚麦芒，像抚摸儿子小时候的毛头，爱不释手。作孽呀！他在心里骂，就不能再等个把月吗？哪怕二十天也行。种了一辈子地的老憨叔知道，半月后便到小满，再往后十天八日，就可开镰收割了。可是，公家却说开发商等着整地建房，要毁掉这些已经灌浆的麦子。老憨叔望着天边的残阳，无奈地叹着气。他咽回流向嘴角的口水，细颈上的喉结，像颗桃核上下蠕动着。他恨恨地背起手，一瘸一拐地朝家里走去。要进院门时，一阵微风吹在脸上，送来扑鼻的馨香，直钻进他的心肺里。这是艾草的清香，他最熟悉的味道。老憨叔转过院角，绕到开满紫花的苦楝树前面。菜园里的那片绿油油的艾草，在晚风的轻拂下，恰似情人般如胶如漆地耳鬓厮磨。他不由弯下腰去，伸长脖颈，把胡子拉碴的嘴吻向鲜灵灵的艾草，贪婪地吸着艾香。稍后，心满意足地直起腰，眯上眼睛。如喝了口陈年老酒似地回味着。过冬老柿子般紫红的脸上，立刻挂满陶醉的憨笑。第二天，老憨叔起得很早，日上三竿时，他已收拾完要带的家当。这时，他的城里人的儿子，刚好开车到了家。一进门，看见父亲摆满厅堂的大包小包和坛坛罐罐。儿子急了：“爸，我不是叫你别拾掇这些吗，我们那边什么都有。再说，轿车的空间这么小，装不下那么多东西的。”看老憨叔一言不发地杵着，儿子走近劝道，“你放心，城里什么都不缺，真要缺长补短的，买也方便。你不用烦神，接你过去就是叫你享福的。”老憨叔很不情愿，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放回原处。最后只剩一床被子和两大包衣物。“旧衣旧鞋也别要了，爸，缺了我去给你买新的。”儿子说着去解包袱，想挑出旧衣服。被老憨叔一巴掌打开手：“这里面东西，都要带上。这是你妈给我做的鞋，织的毛线衣。我舍不得穿，存着它们就为留个念想。不拿上，我就不走了。”“好吧，都带上，都带上。”儿子边敷衍他，边把东西往车上拎。等装好车子，却又找不着他了。儿子连喊几声，才听到回音。寻声望去，不由着急地高声问道，“爸，爸你刨那艾草做甚吗？”“我移几稞带去栽，栽到小区里。”老憨叔一边说，一边抡起铁揪要挖艾草。“爸，爸你听我说，这个不可以。”儿子连忙跑过去，抓住揪柄说，“小区里都是花圃和草坪，不许乱栽植物。你喜欢艾草，我知道，我叫你儿媳经常买，像端午节那样，一把把挂在你房门口。但这个，真的不可以移到城里去，这是野艾。”“那我就不去了，我离不开艾草。”老憨叔一屁股坐到地上。“爸呀！你这是为难儿子。你上个月得的是脑血栓，很严重的。一个人在老家，没人照顾，要是突发……什么，都没人知道，别任性了爸！”儿子扶起他，像哄孩子似的。“刨几棵，小区里不让栽，我栽到外面去。”老憨叔倔犟道，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的胡茬子上，“我记得你房子是最后排，后面就是院墙。移栽到院墙外的堤上，总行吧。我在窗口能看到的。”他执拗道。“好，但今天不行，你看车子满了。移了艾草也没处放，等我有空再回来挖，好吗。”儿子打开所有车门，叫他看塞得满满的车箱。“有地放，移两棵，两棵就行，我抱怀里……放腿上。”老憨叔颠三倒四道，“我抱怀里，总行吧。”栽在堤上的两株艾草，在老憨叔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成长起来。如他所愿，站在卧室的窗口，他就能天天看见、艾草青青。很快到了深秋，一夜寒霜，打落了叶；打黄了草；也打焉了堤上的两棵生机勃勃的艾草。老憨叔的病更重了。他艰难地挪步至窗口，扒住窗台，踮脚伸脖子，也没能看见他的艾草。却一头摔倒地上。等儿子回来，要送他去医院，被他摆手阻止。儿子看他气若游丝，嘴唇一张一合，如离水的鱼。连忙贴过耳朵去。听到的是他拼尽全力，喊出的遗嘱：“在我和你妈的坟上，栽上艾草。”临死前，在吐尽最后一口气的同时，老憨叔呼唤的两个字，仍然是艾草。儿子泪如泉涌。这才想起三十年前，母亲去世时。只有几岁的他，隐约听说，母亲的小名叫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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