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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读民居书院︱孙谦:神曲的寓言

 置身于宁静 2022-06-08 发布于浙江

它聚焦对于流动的血的对话

这是生者与死者对话的最微妙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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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  谦

    

       回族,自由撰稿人。祖籍河南洛阳,五十年代生于陕西宝鸡,八十年代初开始写诗。出版诗集《风骨之书》(台湾业强版·2003年);诗画合集《人马座升空》(与人合著,成都时代版·2012年);诗画合集《北海骊歌》(与人合著,香港文化艺术中心·2013年);《新月和它的反光》(宁夏出版集团·2014年);《苏菲绝唱——穆斯林三部曲》(蝠池书院·2015年)。曾获台湾蓝星诗刊屈原诗奖,北京文艺网国际诗歌奖等奖项。








神 曲 的 寓 言

◎ 孙 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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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樟树
 
在我不能言说的尽头
立着一排香樟树
小心用词,在这儿测量语言信心的
涵盖了语言本身
 
无止境的雨水。落叶,新生的嫩叶
被风灌注了阴湿的戾气
它应允,与地面的水光协调春的呼吸
 
有关太阳的说辞
是否定在扩充时空
肯定也不必到处寻找了
 
何以有人会喜欢这个世界?它回避担当
而握有语言的,应该把它攥牢
应该把它像一块石头一样,抛出去
能抛多远,就抛多远
而非,在脚下散乱一地的落叶
也不是简单的被经历
 
灵魂已然这么界定了
要让灵魂说服一个人,并不容易
要让一个人说出撒旦的秘密,比登天还难
 
听吧,那只曾经消耗了黑色果实的乌鸫
一直在那儿的枝头上鸣唱
并且变成了意识,和仪式的一部分
 
但,这件事还是发生了
那想要言说的,终于不被允许
而且在一个角隅,被扼住了喘息的喉咙
 
我一向相信自己能发问,能控诉
现在想来,不过是喉结
这块能够滑动的骨头,咽下的幻觉罢了
以当下的反应,不禁心悸而颤栗
 
我知道它们叶丛的丰饶
与其枝干的升举和枝柯的繁密
是一致的,且平衡了任何的发声和质询
如此一来,便可以将它们当作
炎阳之下的一顶阴凉之伞
 
虚无,但深有意味的,浸入此在的未来
语言的可能性,赋予自己荫庇的把握
如那碧绿的冠冕,吸引我
 
 
∣ 梅 湖
 
鸟儿飞过的影迹。游云飘过的影迹
这面在微风中漾动的镜子
收摄着属于它的谛视,它的风景
 
小心陪伴的环境,为寂寞钩沉安慰
它填充着多维的视觉经验
任时间斑斓地说出它所有的、虚构的反映
 
我被它提示的印象迷住,认出了那异样和矛盾
禁不住内心发出的回响,逐渐扩展
竟是深渊之前,趋之若惊的焦虑
 
请不要给我说无限绚丽的未来
它的影子被谎草长长拖拽
一直延伸到一朵微小野花的泪珠
 
我从未想过把自己移诸世界之外
过了花期的梅树,大片枝梢之上一脉枯槁
想象中的古人语境,已然阙如
 
就这样,被一种悬张的感受仅仅攫住
只有这水和天空相契所引起的幻觉
只有那自恋与梦想亲近所引起的晦暝
 
 
∣ 相 遇
 
哈菲兹的诗,被用来
占卜命运。这协调了他与自己
坟墓之间的距离。众人皆在
此一方式中诠释未知
在语词的界域中相互靠近。时代
所言的进步,变成了次要
离他去世已过了六百三十一年
我来到设拉子凭吊诗人
尽管彼此言语不通,但那只
抽签的小鸟的鸟语,没有隔阂
可能的天堂没有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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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斑 鸠
 
凭什么说这儿的忧伤
与后世同在
 
那一声声鸣叫隔着街区
隔着江畔公园里开花、落花的树
递进我的耳际
 
想要知道那是幻听
但在不知不觉中充满了
没人能说出的、前定的召唤
 
人须把自己放在生活的轮毂上
去练习,去考验
于其中发现,灵魂世界辗转的疼痛
从来就敞开在事物中
 
但有一个境遇,不可预见
且不可控制的
紧紧盯着你的归宿不放
 
倘若在每一个角落都有可领受的意义
我要在这儿说的是:
越是本己的生活
越是有语言无从说出的指向
 
何曾想,我一生坚执的爱
竟是太多的残缺不全
 
 
∣午 祷
 
我向它的光波读书
一本我未能弄懂的爱之书

我向它的皱褶唱歌
一支我从未唱好过的心曲

我向它的静默哭泣
一种我从来没有哭过的哭泣

而它涌流着模糊的明澈
与我回光返照的失败相交织
 
犹如我将未泯的天真之梦
投入那不能相认的流水
 
 
∣ 食 粮
 
麻雀在粮店门前啄食
那被恩惠的阳光的迹象
并不在意识之中
 
是这个世界的饥饿
是这个世界的羸弱
是这个世界的习见
 
把自己放在此中考验
无论结果如何
都要从粮店买出白米来
 
许多不同的主体
有着绝对相同的诉求
而且绝不理会阳光的恩赐
 
如说谎者在叠加谎言
鬼魂在追逐人群
他们混在阳光和影子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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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 晨
 
麻雀在商店的屋檐下觅食
无视雨水打落的杏花,这并非
我要正视的什么奥秘
而是江南沉甸甸的雨季里
那些玻璃橱窗处处闪烁着的
梦的暗光中,有一阵香樟的苦涩之气
积满了这儿的漂泊
 
 
∣ 香荚蒾
 
果然凭此无依之地
与永恒渴望联接镜子里的真
如它潜藏于植物园的丛树之中
令我挥霍的这个春日
遭遇了无人能识的苦香气息
在它香气内蕴的缄默里
我发现了一个隐形的柏拉图
 
 
∣ 古瓷瓶

它心底的言说永不出口
如它纯正的色泽与柔和的
线条,昭示我它已超脱于历练的
水火。在世上的变幻无常中

承负着更高的潜能反映
与某个人的心灵经历极其相似
在强烈的亲和感中浸润,犹似
辗转于古琴音律的相遇。如是可能

接纳风中悬浮的,空自飘宕的
且莫名地把自己划入深信的
一端。而它起初只是未知的意思
它递进了多少环境,多少易碎的
 
本来。静止的自满从未培养出
一种自恋,被爱的感觉反倒悸动着
无法辨识的幽秘,它从未告诉我
其内在潜藏着不确定的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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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纪
 
荣名,抑或虚荣想说出的
多了这么一个恰切的入口
它必须在重量、硬度和密度上
抵达沉默冰冷的界域
英雄、圣哲和自以为的非凡之辈
在从神庙抵达坟园的途中
被花岗岩,或大理石的力量强劲推进
在与墓碑的交遇中验明正身
自己定制的身份,透着抽象的权威
对任何时代,任何人皆有效力
甚至被看作引领者的角色
持续涉及人的内在深处
符咒一般的铭文,被视为信誉
而饱含着不可偏移的信条
火成岩、水成岩、或变质岩的印记
灌输它的挚爱与牺牲
为那本初的激情,拯救的意识
而斗争,而战,而解释灵魂
那些花纹和色泽聚集的凝血
或者暗红,或者灰黑,或者纯黑
它聚焦对于流动的血的对话
这是生者与死者对话的最微妙部分
与此同时,为了攫住人心
以它设想的符号和线条
被赋予纯粹艺术的样貌和形制
帝国的潜能必然浸润其中
获得其征服他者的态势
这不言而喻的模式,一再灵验
而被历史性的仿照
随之规定了一种人的处境
由死而解释的生,指陈了生应有
石头钩沉的死的品性
它不容置疑地宣称为:终极解放
以至于汉白玉也产生了同样的幻觉
使得属于神话的关联
以雪一般的白洁和超脱
逐渐被民间视作一种风习
语言的稠密所在,也向这儿聚集
 
 
∣ 神曲的寓言
 
在地狱的出口,或者也是入口
我等着他,想要与他沟通
询问我的,也是我们的去向。好巧
 
在盯视远方升起的金星时
他听到了我的吁求
把头偏转了过来
蓦然接受了我的这个意愿
 
但他说,在这个炼狱的国度
并不适合说道地狱的事情
况且,人可能的解脱是向上
向天堂的上升,而至少
应该去地狱走一遭
炼狱的路即便走完了
也还是仅仅拥有它本身
并不指认任何未来的走向
 
听着他的奇怪的话,我感觉
那种神话般的存在很远
又始终围绕在我和我们身边
似乎,这让人无解的解释
蕴含着出路和希望
 
已经是阳春三月,大瘟疫
跨过了新冠二年的门槛
仍在世界的每一个角隅游荡
自上一个春季延续至今的
惊人的死亡见识
施展了地狱和炼狱史无前例的诱惑
 
就在与他接近的那一刻
隔着各自的口罩
我看不到他的坚挺的鼻子
和他眼窝深陷的眼神
只隐约看到,他的喉结的蠕动
 
 
∣ 铁塔上的鸟巢
 
它豁然筑在铁塔一隅
以确切无疑的静定
构成这郊外田野的一景
迎对我的哑然相识
那时,我把这种奇异的结合
一厢情愿地归入另类
 
我认为的鸟巢
不应该是钢铁构成
而那些树枝和草秸构造的窝
也不该与钢铁搭界
我当时的感觉很是奇怪
好像物的交融是危险的
如中电的灵魂会引发灾祸
成为一切的导火线
 
但它透露的更新意味
正在超然的边界
发出一团颤动的光辉
昭示着一个黄昏的天堂
那是一种轻逸的信仰
怡然存纳沉重
而示意这较高的秩序
必然来自神意
 
西风在铁塔上
吹出一阵阵呜呜的声息
一群归巢的鸟儿
在那儿的上空飞舞盘旋
我没能认出那是喜鹊、斑鸠
抑或是乌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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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阳子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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