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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榆树

 平型关杂志 2022-06-10 发布于山西




老 榆 树
姚崇焕

寒鸦掠过枯藤的枝丫,这让我在白雪皑皑的季节里想起了老家屋后的老榆树。它在我的心中占据着神圣的位置。当然,并不是因为它的躯干上裹着“有求必应”的红条幅,而是因为它承载着我童年的欢乐与梦想。
仲春过后,老榆树纷披的枝条挂满了累累的榆钱,它几乎覆盖了我家的大半个屋顶,像一道瀑布从檐前挂下来。娘在屋里烧火做饭,有时烟囱不通畅了,总是我主动爬上屋顶,接上娘递上头顶的一盆水,端起顺着烟囱灌下去,屋子里就没有了娘的咳嗽声,只听见风箱的“啪踏、啪踏”的声音了。我也理所应当地赖在屋顶上,面仰天地躺着,只需转动脖颈,就能吃到那藤上挂下来的榆钱,那味道,甜甜的、绵绵的。我可以打着口哨,逗引老榆树上的鸟儿,我跟它们对话,它们欢快地跳跃着,有一两只胆大的有时竟肯靠近我脸旁的树枝上,扇着翅膀跟我示意。树上的鸟儿有好多种,各色各样,有羽毛通红的火焰红,伶伶仃仃的白翎,核桃大小的“羊粪蛋”,哇哇乱叫的黑老鸦,还有树干上剥啄有声的啄木鸟......那阵势像是春天的演唱会。我躺在下面实在惬意极了。
巷头传来我家老牛的一声长哞。父亲牵着它下地归来了。我高兴地一个懒驴打滚爬起来,神气地对着父亲叫喊。父亲拴了牛,嗔怪地望着我,“跳下来吧!”他张开双臂。我“扑通”一声,一个屁蹲坐在地上——父亲并没有接我。这是父亲给我上的第一课,我叫着绕着打他的屁股。
胆是吓大的,力是压大的。从此,我开始一个人赶牛车,一个人把麦场里的麦秸装上车拉回院子。在牛车后沉的时候我可以站在车辕上“登轼”而坐,指挥着我家的那头倔牛立定、齐步走、左右拐弯。我的地位有所提升,我从一个放牛娃俨然变成一个牛司令。爹已正式地把对这头牛的指挥权移交给了我,当然连同对它的义务。我给它饮水、喂草,拉它到野外野炊,还得处理它拉下的粪堆。爹有时也掏一两只小鸟回来,对我进行奖励。我现在还记得,我养的两只小鸟一听到我巷头的足音就叽叽喳喳欢呼的情形。
然而好景不长,爹就领着我上了学堂,我万思不得其解,我抓着后脑勺想“看这下谁给你放牛”!可爹没有回心转意,他竟把牛卖掉了,我再也不能大半天的逗雀儿玩了,我再也不能盯着松鼠寻找它的巢穴了,我再也不能放牛烧干牛粪焖山药蛋了……整天听那个圆脸蛋肉嘟嘟的女老师磨磨叽叽的叫,可真是件让人厌烦的事。她常揪我的耳朵比我爹揪的还要痛得多,她揪住了还要转一下,象拧洗衣机的旋钮一样。我真受不了她,每天晚上放学,我都要绕近她的大门口怪叫几声,直到听见里面有人骂骂咧咧或开门的声音,我才一道烟溜回家。
爹却不理会我的冤屈,还不知从哪儿捡来一本破旧的手抄本,让我坐在榆树下的大青石上,教我念什么“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身小会文国家用,大汉空长作甚么”的书。好在我还没有像讨厌胖老师那样讨厌我爹,更主要的是我更怕我爹发起横来我没有好果子吃。好在在榆树下还可以听清脆悦耳的鸟叫声。我背得很快,背书的好处是我可以拿会背全篇的《明贤集》在同学们面前炫耀,他们开始仰望我,我又寻找回了久违的站在牛车辕上威风凛凛的感觉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对读书产生了一定的兴趣。
后来,我从乡下辗转到了城里,从城里又到了大学,走向了工作的异地他乡,爹像撩牛一样把我撩的老远。那屋后的老榆树、倔犟的老牛与年迈的父亲,只能是更多地出现在我的梦中了。
前段时间回老家探望了一趟,那老榆树在风雨的洗礼下,树干满是皱裂,像父亲的手一样。但那纷披的枝条却依旧覆荫着已颓废的老屋。
离开老屋的刹那,回望父亲兀立在大门口,他的裤管在秋风中摆动,身后的老榆树,在秋风的吹刮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它执着地守护着我的老屋,就像父亲在心中守护着我一样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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