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代玉印龙纽雌雄辨

［器晤 总391 题］

龙纽玉印一枚，出土自陕西澄城县柳泉村九沟一座西周墓，我曾经写小文讨论过（链接: 考古新发现｜西周玉印现四神），认定是一枚四神肖形印。与这印一起讨论的，还有一件出自殷墟妇好墓的“龙纽石器盖”，觉得那也是一枚肖形印，而且也是四神印。

柳泉九沟西周墓四神玉印

后来周晓陆等发文，仔细讨论了九沟玉印的细节，注意到了四神印的说法。再后来李零先生又有专文讨论，他也认同九沟与妇好墓的发现为玉印的说法，但却并不认为是四神印。他说“对比商代玉器和铜器的纹饰，我们不难发现，这两件器物中的四个动物，毫无疑问是三龙一鸟，其中没有鹿，也没有虎”。

2022年4月长沙玉文化研讨会上，刘云辉和刘思哲先生提交的论文《柳泉九沟周墓出土的龙纽玉印相关问题再议》，再次将问题提出。他们认为，澄城柳泉九沟西周墓葬中发现的龙纽玉印，首先纠正了长期以来认为妇好墓中类似的龙纽石印是龙纽石器盖的误读。并且认为这件龙纽玉印的制作时间，从玉印龙纽的造型纹样中的方形目和重环纹（鳞纹），与晚商时期众多玉器中这两种纹样进行细致的对比，认为属商代晚期前段制作。他们还特别指出，尽管对印面四种图像解读不同，但它确实属于四种不同的动物，和早期四神形象契合勿庸置疑。

殷墟妇好墓四神玉印

二位还讨论了九沟玉印龙纽的纹样，龙纽在盘桓一周的龙身上有十三枚重环纹，“这种重环纹，学界多认为它是鳞纹”，他们将这种“类似的重环纹（鳞纹）称之为双勾阴刻带尖盾形纹”。

比较殷墟妇好墓的那件“龙纽石器盖”，虽然龙纽造型没有明显不同，但背尾纹饰却并不一样，不是重环纹而是菱形纹。李零特别注意到“龙身的每个纹饰单元，中间是菱形纹，四角是三角纹。这种鳞纹不仅见于商代的龙纹，也见于商代的蛇纹”。

我们将九沟印的龙鳞看作圆弧形，而妇好印的龙鳞菱形看作方形，本文这里重点要讨论的，正是这两例龙纽印的龙鳞，为何会有这样一方一圆的不同。

在纪念殷墟科学发掘90周年的研讨会上，我曾经以《方圆阴阳》为题（链接: 方圆阴阳｜商周龙虎纹另类解读），讨论商周龙虎纹的另类解读，提出龙虎造型体表方圆纹饰的不同，应当是为着表现雌雄性别。

我的观察是，方菱纹见于妇好玉龙、三星堆铜龙虎尊上的龙纹、妇好铜鸮尊翅上虎纹、妇好铜盘蟠龙纹、安阳小屯村石磬龙纹、妇好玉人臂膀蛇纹等。还有河南洛阳出土西周玉虎，体背所饰为双三角方菱纹。体表饰方菱纹的有龙有虎，还有蛇。

圆弧纹见于安阳武官村石磬虎纹、妇好铜钺双虎纹、妇好铜盘鱼龙纹、妇好铜盘虎纹、妇好玉龙、妇好玉虎和玉牛、商代铜盘蟠龙纹、商代鸟形鼎足、四羊方尊羊体纹，殷墟鸮尊上的虎纹、妇好玉人附加装饰蛇纹、三星堆铜龙虎尊上的虎纹、山东滕州前掌大玉龙、西周交鼎虎鸟纹、西周龙纹铜盘、西周何尊蛇纹、西周铜盂双龙纹和陕西长安张家坡出土龙形玉佩等等。特别要提到山西曲沃晋侯墓出土玉立人，腰部加挂的龙形体表所饰为圆弧形。体表饰圆弧纹的有龙有虎，有羊有牛，也有鸟有蛇。

据此可以推定，这两种体表纹样的选定，原本一定是有象征意义的，而且是有相当时空范围认同的，不然这样的艺术表达就没有什么意义。我认为龙虎均有方菱形和圆弧形两种体饰，如果不以阴阳雌雄看待，就不会有合适的解释了。这样也为商周铜器上见到的大量菱形及圆弧纹组成的带状纹饰，找到了解释的途径。圆天方地，圆阳方阴，这与玉琮玉璧的示形也同义，也与早期文明的认知正相吻合。

虽然我们看到，龙用方菱纹更多，虎却是多用圆弧纹，其实也是说明在那时的观念中龙偏于阴性角色，虎偏于阳性角色。在铜玉之器上，龙虎皆可饰以方菱纹或圆弧纹体纹，作为阴阳之分理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两枚同类的印，却表现出这样的不同，有方圆不同，也是阴阳不同，还不能明确真实的含义何在，但却是值得重视的细节，有待进一步探讨。

参考文献

渭南市文物旅游局:《陕西澄城县柳泉村九沟西周墓发掘简报》，《考古与文物》2017年2期。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殷墟妇好墓》，文物出版社，1980年，198页。

周晓陆、同学猛:《澄城出土西周玉质玺印初探》，《考古与文物》2017年2期。

李零:《妇好墓“龙纽石器盖”、九沟西周墓“龙纽玉印”及其他》，《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9年6期。

3N3N:《考古新发现｜西周玉印现四神》，微信公号“器晤”2016年7月2日推文。

3N3N:《方圆阴阳｜商周龙虎纹另类解读》，微信公号“器晤”2018年10月14日推文。

感谢刘云辉先生

惠赐九沟玉印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