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谓风尘女子，大抵须具备三个条件：有貌；有才；有识。有貌，才有资格吃这碗饭；有才，才担得起文人骚客赋予“风尘女子”这个称呼；有识，才能冲破一切道德规范，不为社会主流意识所羁绊。风尘女子，是只存在于古代文学里面的一个历史概念，与今人无关。 在唐诗宋词里，会看到很多风尘女子的情态。薛涛，鱼玄机，苏小小，琴操……才貌双全，风情万种，情深脉脉。在古典戏文里，常常会演绎这样的女子——我最初喜欢的那个叫“敫桂英”的女子，便是在越剧《情探》里遇见的。 后来，我发现，越剧里这样的女子真不少。那些烟花，如此绮丽，如此绚烂划过夜空，却在心头留下一声叹息。
图：司马力 绍百《情探》 吴凤花饰演王魁 陈飞饰演敫桂英 明杂剧《焚香记》中的敫桂英，于风雪天救王魁，结为夫妻。恩爱两年，桂英每夜伴读到三更。结果，王魁一朝得中，即做了程老丞相的女婿，二百两银子一封休书与桂英。一条香罗带算计了桂英的性命，也勾走了忘恩负义的王魁魂魄。 那时以为敫桂英是天蝎座的女子吧。爱时那么推心置腹，恨了却又如此决绝。待听了田汉先生作词的《行路》一折，便知自己当年的浅薄：虽说她魂飞千里要勾他的魂魄，但真正进相府活捉时，却苦苦哀求鬼府的判官道：“判官爷休性急，且待一会——判官爷许桂英前去试探，他若还有人性在我宁愿收回。”这是最令人心碎的句子。傅派花旦们的七尺水袖欲语还休，痴情何深，宽容何甚！
杜十娘从冯梦龙的《警世通言》中走来。她原本算是一个会规划自己人生的女子，多年青楼生涯默默筹划，百宝箱可见一个小女子隐忍的不屈。可是，她将全部希冀寄托于李甲身上——一个纨绔子弟，怎能担得起这份深情与心计？杜十娘的悲剧在于她辛辛苦苦谋划了一辈子，到最后一刻看走了眼。 李亚仙，最初从白行简的《李娃传》中识得。后在多部越剧中偶遇，如《青衫.红袍》，《曲江风月》，《绣襦记》等。跟其他烟花女子相比，李亚仙似乎是最幸运的女人了，因为她爱的那个叫“郑元和”男人也爱她，最后他们的结合还被世俗接受了，李亚仙据说封了国夫人，子孙满堂。 可是，越剧里有一折《绣目》，或者叫《剔目》，能够更好地让我们体悟一个风尘女子为了幸福生活所付出的到底是什么！遭遇了被踢出家门等变故之后的郑元和纵情声色，李亚仙剔目劝学，以极端的、血淋淋的方式告别了美丽的青春，促使他重新拾起书本，从无名“青衫”成“红袍”。风尘女子的刚毅让人毛骨悚然。李亚仙当时已经自赎与郑同居，若是郑依然不思进取，若干年之后，李的“百宝箱”也会枯竭……亚仙的极端举动背后是深深的悲哀与黯淡：“我要让世人看看青楼女子有何罪，世俗偏见公理何存？”也是一个陷入执念的烟花女子啊。 我常常听《骂堂》一折。这一折也叫《爬堂》，吕派当家戏，确实好看。当李素萍不幸“被骗陷落在风尘”，她想到“李家家风素清白，誓不做，迎新送旧的卖笑人，写诗卖文全节操，效一朵出泥的莲花不染尘。”于是“作文一篇，白银三两”，更名为陈三两。梅花篆字清秀高雅，当真只配得起这样的烟花女子。 清丽的越剧中，很多风尘女子来了又去了，其实，她们真的过得不如意。空有朱颜如玉，空有满腹才情，空有远见卓识，却总是失于天真，失于痴情，失于决绝。 用一位友人的话结尾：风尘女子，就是男人最理想的女人——可以拥有她，但不必对她的感情负责；她又有着如花的美貌，还有点小小的才情，可以满足大男人的情结；灵魂上也可沟通，爱起来又那么热烈。 不过，你忘了，还有敫桂英。我幽幽地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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