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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亦御寒

 三自之我 2022-06-13 发布于天津
赵柒斤

  高中时代的冬天,上晚自习很冷,老师便用袁枚的“寒夜读书忘却眠”给大家“御寒”。不服气的同学小声嘀咕,怎么不提下一句“锦裘香烬炉无烟”?后来才知,古代像袁枚那样有条件穿“锦裘”、用“手炉”的夜读者并不多,大多数“裘炉不备”的阅读者凭着超强毅力苦读不止,是用一种精神御寒。

  庆元五年(1199年)冬夜,沉醉于书房的南宋诗人陆游抑制不住心头奔腾踊跃的情感,给21岁的小儿子陆子聿写下《冬夜读书示子聿》:“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总觉得,陆游这首教子诗的后两句既是传授“书本与实践”相结合的阅读“技巧”,也是时年74岁的陆游身体力行地教育儿子寒夜不能放弃阅读。

  无独有偶,南宋开封人(生于浙江海宁)张九成幼年家贫,“正当苦寒,衣裘不备,终夜看书不已,每至达旦”。功夫不负苦读人,张九成于绍兴二年(1132年)考中状元,后成为著名学者、政治家,著有《横浦集》二十卷以及《孟子传》《中庸说》《日新录》等。

  如果说,陆游和张九成寒夜苦读带有“功利性”,那清代福建人朱肇璜在“朔风号纸窗,霜气肃檐瓦”的寒夜,乐此不疲地“上下观古今”且“通宵达旦”便说明了寒夜阅读的独特之处。其他季节,人们觉得时光匆匆流逝,花谢叶飘,屋檐听雨。而冬夜漫长,特别善解人意,任由人“支配”时间,这不仅是我国古典诗词中有那么多“伤春”“悲秋”之语、鲜见“恨冬”之辞的原因,也是明代学者张潮“读经宜冬,其神专也”的观点支撑。

  张潮倡导:“经传宜独坐读”。所谓“经书”,指的是作为思想、道德、修为等标准的书,是研究我国古代历史和儒家学术思想的重要资料。这类书的确适合一人独诵、独思、独悟,甚至需要宁静的阅读环境。而冬天,仿佛人生的某些历程,最终抵达一次新的超越、新的突破。此时推开窗户,眼前庄稼虽收割,却不荒凉,这种空旷的状态与宁静最为相似;山丘脱掉繁华满目、绿叶厚积的虚饰,终于裸出本真,这份朴实总会令眺窗远望之人顿生情感;而黄叶落尽、飞鸟尽去的树木也把自己的筋脉充分展现出来,一棵树就幻化成一位独立寒霜的沉思者。尤其在冬天的夜晚,广场舞停了、嬉闹声弱了,耳边也无聒噪,手捧一本经书,看上几行字,再向漆黑一团的窗外出一会神,古代先哲的思想、“推敲”功夫往往会透过身体直入内心深处。

  今天,技术不断改变阅读面貌和形态,虽然阅读不再仅仅是打开一本书,但每至寒夜,从不开空调的我,仍习惯用被子裹住身体,翻纸质书“取暖”。就算做不到“读书忘却眠”,如果邂逅震撼心灵的经传,也会一鼓作气看完。更多时候,对着台灯翻书一小时,瞌睡来了,往被窝一缩,一觉就睡到大天明。有人说,寒夜读书,沉思会丰盈人的生命,书中言语会温暖一个人疲倦或创伤的心灵。我对此体会颇深:人一旦学会阅读,冬夜也不会感到孤独和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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