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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散文、报告文学创作

 司敬雪书院 2022-06-16 发布于河北
 1930年代河北散文、报告文学创作成绩不俗。除宋之的外,张秀亚、老向、何容、陈纪滢等的作品也很可观。
张秀亚早年偏重小说创作,但也写了不少优秀散文,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散文创作占据了她的兴趣中心,先后出版过《三色堇》《寻梦草》《牧羊女》《凡妮的手册》等20余部散文集,取得了突出成就。张秀亚的散文创作时间跨度达70年,创作风格也有相当发展变化。仅从她早年的创作来看,纯真自然,浪漫迷离,是其主导倾向。年轻的张秀亚总是以一支绮丽多姿的彩笔,描绘出一幅幅如真如幻的自然画面,讲述出一个个美丽而又伤感的故事。读她的这些散文,首先会感受到那漂浮在字里行间的一种忧郁的梦幻情调。
张秀亚散文的忧郁情调与她自己内倾的个性密不可分,也与她的童年经历、阅读的外国书籍等有关。张秀亚童年时,父亲终岁宦游他乡,母亲一人在家操持家务、伺候性情急躁的祖母,长年浸渍在忧郁之中。张秀亚很小就从她母亲那里“承袭了那份沉重的忧郁。”另外,张秀亚读了不少外国文学作品,特别是法国作家拉马丁、波德莱尔曾经深深触动了她,他们作品中浓重的忧郁情调暗合了张秀亚精神苦闷的节拍,也打开了她抒写内心悲哀情绪的闸门,“自书中看到一些情感的悲剧,我也开始借助于想象,在诗中写一些悲哀的故事了。” (转见于赵立忠、田宏选编《张秀亚作品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
张秀亚早年散文的代表作是发表于1937年7月11日一家报纸星期文艺栏《散文特刊》的《寻梦草》。它讲述了一个离奇浪漫的故事。一个有着“精巧的外貌,和比丝绸还细致的灵魂”的女人,“披一袭乌黑的纱衣”来到湖边。她没有仆从,更没有伴侣,孤单一人住在湖边白石屋里。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走出石屋,走到山腰上的树林里,然后划船在湖面上,四处寻找按照心灵的季节开花,可以给人带来美梦的寻梦草。暑尽寒来,草木凋零,黑衣女人不停地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寻梦草。最后,她的肢体与心灵都疲倦至极,死在湖边。作品中抒写了作者渴望美好人生的热烈心愿,追求美好人生的执着意志,也表达作者对于美好梦想难以企及的深度伤感。整篇文章想象浪漫奇特、形象迷离飘忽,语言雅丽曼妙,初步展示了张秀亚的凄清妍婉的艺术风格。
《山林之恋》则是一篇自由之歌。作者以与好友菁菁告白的形式,抒发了面对都市繁闹生活的诱惑立志保持精神自由的美好情怀。“你常常误解了我,唯恐城市的尘埃飞上了我的心。我告诉你,我也许会生活得'失败’,但我不会生活得'俗恶’”。进而,她又以在书中读到的鸟儿舍弃优渥的笼中生活,果决飞归山林的故事来告慰自己的好友,“也许曾有一个时期,我还不如这只可爱的红冠雀,我对山林之爱还不如它深切,我曾日日徘徊在'谷粒’与'外面的世界’二者之间。但是,菁菁,你莫失望吧,如今,我不是已飞上了最近一枝,并在其上遥遥凝望那一片苍翠?”文章的可贵,首先在于它的真率,作者毫不隐瞒自己在物质诱惑面前曾有的软弱与犹疑,透显出清澈见底的心灵纯净;其次在于它的超拔,作者并不讳言物质享受,但如果必须以失掉精神自由为代价,就宁可选择自由而舍弃物质享受。在二者取其一的抉择中,作者表现出明确的坚持精神自由的可贵品格。
老向的散文和他的小说一样,也属上乘。他创作的散文带有泥土的清香,表现出浓厚的乡土情结。老向说过,从都市返回乡村,“日日在黄土泥中求生活,大风一起,尘沙蔽天,耳目口鼻被泥沙封锁起来。照道理讲,应该更痛恨'黄土泥’了,谁知又竟不然,偏偏是日渐发现黄土泥的高贵。”不过,作者毕竟曾先后在北平师范学校和北京大学读书,深受现代文明的熏染,也认同于传统文明向现代文明的转换,因此他的泥土味其实是一种经过现代理性淘洗后的新配方,是对西方现代文明中理性、自由、尊重生命等文化精髓的鉴取,是对传统文明中超越物欲、崇尚精神、向往和谐等文化命脉的呵守,也是对传统文明中愚顽、麻木等文化痼疾的疚刺,寄寓了作者的现实隐忧与理想希求,并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乡土派写作。
老向自1916年考入北平师范学校就离开了乡村,过起了城市生活。但是,1932年他却告别城市,应邀参加晏阳初主持的定县平民教育运动,1936年转到湖南省继续从事平民教育工作。老向由城市重返乡村,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其中包含着他对城市浮躁、冷漠一面的厌弃,更有他对乡村生活的天然感情以及对乡村改造的满腔热忱。老向这个时期写作的散文是他当时心境的真实写照。老向的《村声》,写了乡村诸种声响,夜间有秋雁、雄鸡、秃枭、群狗的叫声,白天有卖豆腐的破皮鼓声与卖麻糖的小铜锣声,有鸭梨小贩的吆喝声及村妇的骂街声。通篇散文声音繁杂,但是,此时有声胜无声,在繁复的声音描述中让读者真切感受到乡村无边的寂静。在对寂静的细致描摹中,老向传达了自己对古朴、安闲的乡村风习的熟稔与喜爱;同时,更传达他对古朴乡风所包含的迟钝、停滞的不满与难耐。“深山古寺里的和尚,不肯蒲团静坐,养性修真,偏要去听听鸟叫,听听泉鸣;早晚还要叩木鱼,低诵经文;有了这一切还嫌不够,不时还要笙管箫笛铙钹钟鼓的大吹大擂。以前我不懂这是什么出家人的道理,现在,我明白了。街上一个小孩子随便大嚷一声,不是都能把我叫出门么?”文章的这段看似平淡的结语其实满含着激切之情,表达了作者渴盼乡村告别停滞、迟钝,焕发出勃勃生机的美好心愿。
老向的散文常常以笑写悲,以喜写怒。老向喜欢含蓄,即使大喜也并不形于色,即使大悲也并不加于词。但也正是他这种内敛的笔法,使他平淡的叙述里更充满了情感的力度。他的散文《柳芽儿和榆钱儿》,讲的是定县乡村妇女采摘柳芽儿和榆钱儿聊以糊口的事。文中写到,“有一天,真个盼到榆钱,柳叶,都成串的挂在枝上了,她们真是兴奋的了不得,她们不一定得到树主人的允许,就三五成群,匆忙的去实行采集,又匆忙的把这新鲜的野味,亲自送到城里来叫卖”。村妇们满脸兴奋地采摘柳芽和榆钱,是比较欢喜的场面,但一群妇女为了这值不了几个小钱的野蔬竟喜不自胜,那么她们生活境况之不堪就可想而知了。正是靠了这样的细节,老向真实、深刻地再现了1930年代中国北部乡村苦难现实,表达了对乡村百姓的深切同情。老向对当政者的不满甚至愤怒也是以笑的形式写出来的。“直到今天,卖榆钱儿和柳芽儿还是一种不纳税的生意,虽然期间只有五七天,对于乡下的贫苦人家,总算也是一个有收入的季节。”表面上是为贫苦人家有这样一件好事而庆幸,细读之,就会感到作者对当时苛捐杂税多如毛的丑恶现实的愤慨。
何容(1902-1990),原名何兆熊,字子祥,河北省深泽县小堡村人。北大英语系毕业。1926年与老向一起弃学从军,参加北伐,后负伤退伍,开始文学创作。曾以“老谈”为笔名在《论语》《人间世》《宇宙风》等刊物发表大量散文随笔,其文章幽默风趣,诙谐深刻,颇得林语堂等文学大家的赏识,也深受读者喜爱,与笔锋相近的“老舍”“老向”齐名。
何容有许多传诵一时的散文名篇,比如《不抵抗主义之起源考》 ,该文1933年3月16日发表于《论语》第13期。“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本侵略者灭亡中国的野心昭然若揭,中华民族危在旦夕,举国上下抗日热情十分高涨。可是戴季陶等却提出“佛经救国”“国币救国”等荒唐论调,反对抗战。面对这些错谬百出的言论,何容写了《不抵抗主义之起源考》,故意模仿戴季陶等人的语言逻辑来歪解历史,最后得出“不抵抗主义”出自孟子这一荒唐可笑的结论。在这种疯言疯语或假痴假呆的表述中,作者辛辣地讽刺了戴季陶等人挂羊头卖狗肉,貌似救国实为误国的愚蠢主张。这种正话反说、寓庄于谐的表达方式,尽管不是制人于死地的匕首与投枪,却同样能够将貌似威严的东西批驳得体无完肤,引领读者在会心的笑声中展开严肃的思考。有人用“醒脾”来形容何容语言艺术的魅力,“不但回味无穷,并且也有'开心窍’的效能”,确是有几分道理。
《话说贪污》,1937年3月1日发表于《宇宙风》第36期,也是一篇笔锋犀利的优秀之作。文章开头便说,“假如我们的文化有超越世界各国之点,贪污至少也得算是一点;而且,恐怕是又普遍又高深的一点。我们的贪污技术足以与最精密的会计制度来斗争。假如世界各国需要贪污专家的时候,国联应该到我们这儿来请。据说我们亲爱的'友邦’在'王道乐土’榨取,在技术方面还要借重汉奸。” 何容运用大量反语,深刻揭露了1930年代国民党官员贪污成风的丑恶现实,表达了自己作为一位有良知的知识分子对不良政治境况的极度愤慨,对危机四伏的民族命运深切的隐忧。何容还进一步分析了造成官员贪污成风的社会、文化土壤。“贪污叫我们的同胞看起来,不算太缺德。……贪污的人,不但自己觉得满体面,别人(大概还是人人)也觉得他可羡慕。”正是这种不良社会风气助长了贪官的嚣张气焰。从文化层面来讲,人们之所纵容甚至羡慕贪官,是由于中国人缺少公德观念。贪官大多时候是侵吞公款,并不直接侵害某一具体的个人的私利,因此公德观念淡薄的中国人便很少产生愤慨。正是这种民族精神结构的严重缺陷,致使贪污失去有效的扼制,成为久治不愈的顽疾,严重影响了中华民族的发展进程。何容说自己十分钦佩老师林语堂“嫉恶如仇”的做人态度,在何容的散文作品中恰可以看出他对林语堂这种“嫉恶如仇”精神品格的积极继承与发扬。何容的文章的确常以幽默的语言出之,但风趣、诙谐的文字背后是一颗刚直不阿、视丑恶如寇仇的知识分子良心。
陈纪滢 (1908—1997),本名陈奇滢,笔名纪滢、丑大哥、生人等,河北安国人,曾就读于北京民国大学。1924年在北平《晨报》开始发表作品。1926年随父前往哈尔滨。1928年和孔罗荪共同发起成立“蓓蕾文艺社”,为形成东北作家群起了重要的作用。1932年2月哈尔滨沦陷后,陈纪滢任《大公报》驻哈记者,利用邮政局职员身份,为《大公报》传送了许多有重要价值的新闻通讯。1932年8月奉命撤退至上海。1935年从上海转至武汉,创办《大光报》,延请孔罗荪任文学副刊《紫线》主编。1949年1月去台湾。
1930年代,陈纪滢的编辑家身份非常突出。他先后编辑过《大公报》副刊《小公园》《大光报》等。编辑报刊之余,陈纪滢也写了不少新闻通讯,其中最重要的作品是他1933年9月发表于《大公报》的长篇报告文学《东北勘察记》。这年夏天,陈纪滢受《大公报》委派,冒着生命危险潜回哈尔滨,秘密采访了两个多月,获得大量珍贵资料。9月14日陈纪滢返回天津,根据自己的采访写成3万6千余字的长篇报告文学《东北勘察记》,以三版的篇幅发表于《大公报》,署名生人。这篇报告文学以详实的材料,揭露了日本侵略者惨害我东北同胞的暴虐行径,揭穿了伪满洲国觍颜事敌的丑陋本相,热情赞颂了东北民众奋起抗敌卫国的英勇精神,是一篇优秀的爱国主义作品。这篇报告文学发表后,轰动全国,受到读者广泛欢迎。这篇作品甚至还引起日本方面注意,并就此向南京政府提出交涉。这从另一个方面也显示了《东北勘察记》强劲的批判力量。
陈纪滢1930年代还写了一些小说,如中篇小说《红氍毹的迷惑》《搜灵集》等。其中,《搜灵集》载于《国际协报》副刊《国际公园》1931年8月~10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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