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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廷黻,中国学人从政的一个榜样: 中国的读书人,请来看这件样品!​

 地瓜5gbq29yd5l 2022-06-16 发布于湖北

李敖:蒋廷黻和他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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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文星》第七十二期(一九六三年十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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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年前,徐道邻在德国留学,得了法学博士。在他准备回国的头一天晚上,一个人敲他的房门。他开门一看,原来是个素不相识的德国老头儿。老头儿问明了他是徐道邻,便向他说:“徐先生,你是有学问有才干的年轻人,我早就钦仰你。知道你就要回国了,据我在中国住了许多年的了解,我断定你回国后,一定有人要拉你做官,我劝你千万不要做官,——你们中国的政治最毁人才,中国的政治不是读书人搞的,我希望你仔细想想我的话。”

徐道邻回国后,起初不肯从政做官,但是别人一次又一次的拉他,最后他只好决定:“不妨试试看。”

这一试,就是十多年!

十多年后,徐道邻弃官而去,做了台湾大学法学院的教授,住在台北温州街的小木房里。有一天,两位青年朋友敲他的房门,问他:“后悔不后悔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如果这么多年不做官,专心做学问,是不是对国家更有益处?”徐道邻想了一下,终于给这个问题做了正面的答复。

徐道邻的例子,可说是中国知识分子涉身宦海得不偿失的例子,其实他还是好的,他毕竟是洁身自爱之人,他永远不会像许多学优而仕的文人一样,降至辱身地讨官做,利欲熏心,赖住不走。民国三十八年,他辞掉行政院政务处长的职务,慢慢回到学术界来。——用政务处长做了他做官的终站。

相反地,另外一个人,却用政务处长做了做官的起站,那就是美国欧柏林学院的院士、哥伦比亚大学的哲学博士蒋廷黻。


原料与学问

蒋廷黻从中学就在美国读书,比一般留学生受过更多西方文化的熏陶,很早就感染上西洋人的性格与气质,再配上他那湖南人的祖传脾气,所以,他是一个地道西化的中国文人。他没有中国旧式文人的调调,他不会玩毛笔字,弄旧诗词。他写了一手蹩脚的中国字,写文章时,还会偶尔闹别字。他的中文写作,是当了南开大学教授以后才开始速成的,文采不佳,但是极能清楚达意,颇见慧根。文章收尾总是干干脆脆,戛然而止,绝不臭长。他的人生观是百分之百入世的,不但入世,而且要用世。这种精神的最初表现是他青年时代的辍学赴法,照顾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法国的中国工人,最后害得他那顶博士方帽子,直到一九二三年才戴上。

蒋廷黻回国的第一站是天津的南开大学(十二年至十七年)。在那里,他得到张伯岑的赏识与支持,在经费困难中,“仍能拨款购置已出版的史料”,使他能够完成一部名著的初步工作,这部名著就是《近代中国外交史料辑要》的上卷(二十年十一月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这部书的大长处是直接接触原料。换句话说,这是第一步不靠英国蓝皮书等外国等外国文件(单方面文件)来编的外交史资料。他编书的动机并不在说明外国如何欺压中国,或是不平等条约如何欺压中国,或是不平等条约如何应该废除,他的动机是把中国外交史化和学术化。所以,我们可以这么说:胡适之是给中国哲学史开山的人,蒋廷黻是替中国外交史导航的人。

这部名著出版的时候,蒋廷黻已被清华大学的校长罗家伦拉到清华园来,蒋廷黻在清华园里过了六年(十八年至二十四年)。这六年的成绩正如他的朋友刘崇鋐所说的:“以政治家的经纶,研究家的功力,来探讨中国外交史,深能启迪后学。”他这个时期的著作除了二十三年完成的《近代中国外交史资料辑要》的中卷(二十三年十一月上海商务版)外,尚有主要论文:


1.评清史稿邦交志(《北海图书馆月刊》第二卷第六号,十八年六月北平出版)。
2.琦善与鸦片战争(《清华学报》第六卷第三期,二十年十月北平出版)。
3.最近三百年东北外患史(《清华学报》第八卷第一期,二十一年十二月北平出版)。
4.中国与近代世界的大变局(《清华学报》第九卷第四期,二十二年北平出版)。


由于深入故宫旧阁探索,直接接触原料,蒋廷黻对中国近代史的重要问题,有许多独特的见解,有的甚至是大翻案(如他替琦善说好话;反对以“昏庸”两字责备前人),这些特殊的见地,可惜由于他日后从政,不能陆续发表了,他在清华大学教书的时候,本想用十年的时间写一部近代史,但是这部著作被从政断送了,他只在二十七年五六月间,趁着刚辞去驻苏大使职务的一段空间,写了一小本《中国近代史》(二十八年长沙商务版,又:二十九年《中国近代史大纲》,也是长沙商务版),把它“对我国近代史的观感做一个简略的初步报告”。这本书充满了许多精彩的“观感”,可惜只是吉光片羽,距离历史著作的细密详瞻,还有一段距离。

政论的开始

民国二十年前后,中国学术界的重镇是在北方。北方学术界中,英美留学生当然是拥有庞大潜力的一群。当时这些英美留学生常常聚会,大部分的时间是用来讨论论国家和世界的形势。聚会的地点大都在米粮库胡适之家或欧美同学会。九一八事变后,全国人心受了大震动,北平教育界的人们也受了大刺激。

有一天,一群人在任鸿隽(叔永)家里吃饭,丁文江、胡适、傅斯年、陶孟和、蒋廷黻等都在座。蒋廷黻提议办一个杂志,胡适当时表示反对,说蒋廷黻没有办杂志的经验,不晓得办杂志的困难。胡适指出就在九一八事变前四十多天,徐志摩、梁实秋等办的《新月》就出了麻烦,不但杂志被查抄,连新月书店的店员都给捉去了,所以胡适说他“真没有创办一个新刊物的热心”。

可是大家凑了一笔钱,杂志还是办出来了,就是二十一年五月二十二日创刊的《独立评论》。在这一期中,蒋廷黻发表了他的《参加国难会议的回顾》,里面有一句斩钉截铁的话——

避谤不能做为有血气的人的人生哲学。

这是他的基本的人生态度,他攻击中国政治上爱玩“分谤”的把戏,他认为这“最足表现中国人玩政治的滑头和卑鄙”。显然的,蒋廷黻从不怕受谤一点上表现了他的人格和风骨——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

蒋廷黻这一阶段所写的争论最能代表他一生的主要思想,归纳起来,有五个重点值得特别叙述:

第一是他的反共论。蒋廷黻对反共的立场,是一贯的,绝不属于一些翻云覆雨的一群。他在三十年前就提出治本的反共论,呼吁:

唯一防止共产革命的方法,就是建设一个比共产主义还好的社会。此外都是治标,唯独这个方法是治本。(《中俄复交》)

他又说:先剿匪,后抗日”这是当然的步骤。……我们唯一的出路在于未失的疆土的整理,而整理的初步就是共党的肃清。(《未失的疆土是我们的出路》)

他更把眼光投射到国外,延伸到历史,他把苏俄侵略中国的历史做了深入的研究,为了使这种研究更细密,他花了五百美金,在民国二十三年八月十六号启程赴俄,亲自要翻查苏联的档案,结果当然遇到阻挠:

俄国人怕我们根据历史来图收复黑龙江岸及中央亚细亚。俄国人未免看中了我的学术研究的政治意义。档案看到了一种,但都是第四种文件,且均系英法美三国之来往函件,无一件为重要的。我随手略作笔记,但是参观人的笔记,照章均须受检查后才能发还。直到现在,此种笔记我还没有得到手呢。

虽然被挡了驾,可是他在另一方面,却一眼看出苏联极权政治的恐怖,他一语道破了德国极右派的国社党和苏联极左派的共产党“相差并不如表面上看得那么远”!

这是对集体主义、一党专政、特务恐怖、统治经济的政权一针见血的透视!

理智的爱国论

这一时期蒋廷黻主要思想的第二部分是他的理智的爱国论,理智的爱国论不是“义和团主义”,也不是“沙文主义”,这种爱国的态度是不说大话、不逞意气、不虚骄自负,我们看他在九一八后一周年说的话:

全国都变为开空头支票的。好在还有一半明眼的外人,知道中国民众尚是中古的民众,所谓口号标语不过是中古人的符咒,是无关紧要的。(《九一八的责任问题》)

在这个时候,我们在不可说虚伪的话、做虚伪的事。电报不必打、宣言不必发、传单不必散、标语不必贴。(《我们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在反日的热潮中,《独立评论》的编者们也闹出相反的意见,如傅斯年是激烈主张快快作战的,丁文江、胡适、蒋廷黻却是主和的,蒋廷黻甚至写出这样的话:

我国当前最急最要的事业,无疑的,是国家整个的现代化。为完成这事业,无疑的,我们需要“日本政府之友善态度”。为获得这友善态度——万一尚有办法能获得——更无疑的,唯有承认日本在东三省的经济利益及中日经济合作这一条路。(《国联调查团所指的路》)

这种论调,若在晚清,早就被骂成“亲日派”、“卖国贼”了,可是蒋廷黻是最明白这一段历史的人,他清楚的知道甲午战争等悲剧是中国士大夫说大话、呈意气、虚骄自负带来的恶果,因此他大声疾呼:

我们目前谈不到复仇,因为谈是空谈,空谈只能有害而无益。……除非内部充实及外交联络到相当程度,唱高调者都是误国者。(《我们目前对于中央最要的希望》)

自九一八事件发生以后,我常和外国朋友讲笑话,说:上帝造日本的时候,原只造了一个三等国,日本人擅改为一个一等国;上帝造中国的时候,原造了一个一等国,中国人自改为一个三等国;但是我还信上帝。(《热河失守以后》)

这是何等婉转的爱国论!何等理智的爱国主义!

蒋廷黻第三个主要的言论是他的建设论。蒋廷黻是最热中于中国的现代化的人,他的原则是:近代化的问题关系民族的前途太大了。无论牺牲多大,我们不可顾惜。不近代化,我们这民族是不能继续生存的。(《中国近代化的问题》)

他又说:我们的出路,在对内对外两个方面,均不能不求之于建设,所谓建设就是物质和制度的创造与改造,就是全民族生活的更换,就是国家的现代化。(《建设的出路不可堵塞了》)

他认为对内来说,建设可以使单轨的农业经济变为双轨的改良农业发展工业的经济;对外来说,他认为:我们外交活动的能力及我们的国际地位大半要看我们建设的成绩。近二三年来,美国比其他国家要算对我们最表同情了。但是美国对我们的态度,很像一个富翁对于一个穷而无用的远亲。我们今天来救济,说没有饭吃、没有衣穿了;明天求援助,说某邻居又欺负我们了。对这样的一个远亲,谁能不讨厌呢?谁愿意认亲呢?乞丐在社会上不能活动,不能有地位。一国在国际上也是如此的。没有建设,没有提高我们自己的力量,纵使得著外援,我们还是别国的附庸,自己不能在国际上成一个独立势力。(《建设的出路不可堵塞了》)

蒋廷黻这种积极的建设论,当时遭到“无为迷”胡适的猛烈批评,两个人打了一阵不留情的笔杖,可是好朋友还总归是好朋友(胡适认为当时中国应该休养生息,建设易生流弊,反倒扰民)。其实他们互相打笔仗的情形还有一场更严重的,那就是关于民治与独裁的讨论。

民治与独裁

独裁论是蒋廷黻的第四个主要议论。他所信奉的是新型的独裁。

原来九一八事变前后几年,正是世界上独裁思想流行的季节,不论是意大利、德国、奥国、苏联,乃至“新政”下的美国,都弥漫了独裁的空气。这种空气飘到中国,自然也就开始弥漫。在这种空气中,几个受过完满的英美教育的学者,居然也开始怀疑民主与议会,其中最突出的两个人,就是丁文江和蒋廷黻。

蒋廷黻第一篇讨论专制的文字是《革命与专制》,在这篇文章的第一段,他写道:

自闽变的消息传出以后,全国人士都觉得国家的前途是黑暗的。

在“漆黑”之中,他表示:

适之先生相信我们不需经过新式的专制。他相信我们现在就能行、就应行维多利亚时代的自由主义和代表制度。从理想说来,我以为这种制度比任何专制都好,从事实上看起来,我以为这种制度绝不能行。

我以为唯一的过渡方法就是个人专制。

中国的现状是数十人的专制。市是专制的,省也是专制的。人民在国内行动不过从一个专制区域行到另一个专制区域。至于权利的保障,处处都是没有的。我所提倡的是拿一个大专制来取消这一些小专制。(《论专制并答胡适之先生》)

蒋廷黻的新式专制论,乃是因为他相信“武力统一自较民意统一为优”,“较国民会议统一为优”(《统一方法的讨论》)。

他这种见解遭到胡适的激烈反驳:蒋先生的本意大概也只是要说统一的政权是建国的必要条件;不过他用了“专制”一个名词来包括政权的统一,就不免容易使人联想到那无限的独裁政治上去。其实政权统一不一定就是独裁政治。

其实蒋廷黻的新式独裁论的重点似乎是效率第一的,他似乎相信建国大业需要高度的效率,而这效率的来源,“不能不赖于政权的集中”,他认为:

无论在那一国,群众是守旧的。创造是少数人的事业。……近代化即是自上而下,并且常违反民意,改革的推动不能不赖政权的集中。……政权愈集中的国家,其推行近代化的成绩愈好。所谓好,就是改革的程度愈彻底,愈快速。(《中国近代化的问题》)

他随即举“大彼得的横暴”等为例,认为革命的成功,有用革命的成功,有用“极大的暴力”的必要。

关于这一点,蒋廷黻似乎是犯了“求治过急”而“不择手段”的通病,为了求一时建设的效率,而可能引来尾大不掉的狄克维多,这究竟不是合算的,尤其是对一个千年万世的国家生命说来,这更是危险的。


学人从政

蒋廷黻第五个主要思想是他的讲求实际的人生观。他在《智识阶级与政治》里说:

我们的问题不是任何主义或任何制度的问题。我们的问题是饭碗问题、安宁问题。这些问题是政治的ABC。字母没有学会的时候,不必谈文法,更不必谈修辞学。

以往我们不谈三五年内所能做、所应做的事,而谈四五十年后的理想中国,结果发生了许多争执,以致目前大家公认为应做而能做的都无法做了。

这种实事求是的人生观,蒋廷黻自己是努力以赴的。例如他谈东北问题,自己先到东北去一趟;他谈平民教育,自己先到定县去参观,这种将实事求是的态度,正如他自己所说的:

必须将原物件、原现象、原文件或是亲眼看过、亲手试过、或是亲身到过。(对大学新生贡献几点意见)

否则的话,我们袭用传统的求知方法,我们知道书本,不知道事实。发表出来,都是些洋洋的八股文章:逞意气,玩弄之乎也者来抹杀事实。(同上)

这样一个讲求实际的人,入世的色彩当然是极度浓厚的,对国家民族的大事,当然也有不肯袖手旁观(他绝不会像今天的许多学人教授一样,整天逃避现实甚至敷衍学问)。于是,蒋廷黻开始问:

社会中坚分子应负起责任。……社会中坚分子何以袖手旁观?你们怕事吗?我告诉你们:你们现在出来预闻政事还有一线的希望。(《国际的风云和我们的准备》)

于是,发这问题做这推论的本人,便开始“学人从政”,这是民国二十四年的事。从民国二十四年以后,蒋廷黻历任的职务是:行政院政务处处长、驻苏大使、行政院善后救济总署署长、驻联合国常任代表兼安全理事会代表,及现任驻美大使。换句话说,他从民国二十四年起,以非国民党党员的资格,开始做官,并且一直做官了。在蒋廷黻决定从政前一年(民国二十三年),他写了一篇《民族复兴的一个条件》,一开始就说:

凡抱有事业志愿而入政界者,十之八九在极短的时期内无不感叹的说:“在中国做官可以,做官而要同时做事,很困难;做事而又认真,很危险;认真而且有计划,那简直不可能。”为做官而做官的,只要人人敷衍、事事通融,反得久于其位,步步高升,官场最不可缺的品格是圆滑,最宝贵的技术是应付。

这种自然的淘汰是淘汰民族中之强者、有能为者,保留民族中之弱者、庸碌无能者。

他又说:在这个当儿,我以为我们要首先改革我们的人生观。圆滑、通融、敷衍以及什么消极、清高,都应该打倒。我们要做事。我们要修路,要治河,要立炼钢厂,要改良棉种麦种,要多立学校,立更好的学校。

我们要做事,吃苦要做事,挨骂也要做事。官可不做事要做。别的可牺牲,事业不可牺牲。做事的人,我们要拥护、要崇拜。说便宜话的人,纵使其话说得十分漂亮,我们要鄙视。

这些话说过,一晃就快三十年了,三十年的时间不可谓不长、三十年的宦海不可谓不深、三十年的苦心谋国不可谓不感人,毕竟这三十年来,以蒋廷黻的盘错大才,究竟有无他三十年前的“感叹”呢?这是一个有趣味的问题。这个问题,关乎一代洁身自爱的知识分子应该不应该搞政治的问题,也关乎搞了政治,要如何做、如何乘势待时才不致后悔的问题,我们若要尝试从蒋廷黻本人得到答案,也许在他十六年前的一篇文章可以接触到问题的核心。

在我们这里,如同在英美一样,久而久之,各种利益集团必会有组织的企图把握国家的大政。目前的一二十年或者是知识分子左右政治的最后一个机会。在长期抗战的阶段之中,知识分子,除少数市侩化以外,大多数概普罗化了。他们对金钱势力的横暴及民众生活的困难,均得了更深刻的认识。原来想洁身自好者,现在知道了在这种社会之中自好无从好起,知识分子传统的人生观及传统的社会地位,加上最近十年的磨练,使他们对新国家的建设能有很大贡献。所以在中国知识分子与政治的关系是切身的。事实虽是如此,知识分子却不能充分承认。他们中间至今尚有人在做梦。一种梦是教育清高而做官不清高。另一种以为唯独做官是光荣。其实教学可以清高。……但做官也可以清高、应该清高,做官可以得光荣,也可以不得光荣。……

基于蒋廷黻自己的立论,我们可以说
,蒋廷黻是中国学人从政的一个榜样——一个清高的、光荣的、最后一个机会的、有很大贡献的一个准样品。在撼轲颠沛的中国官场上,多少从政的学人都愁眉不展了,蒋廷黻在此必然是个例外,也应该是个例外。唯有他的例外,才能延续中国学优则仕的一个传统,我们这些人虽不做官,但也不希望中国传统上这一脉香火在他身上及身而绝,因为仓库里尽管没有货色,橱窗里却不可没样品。中国的读书人,请来看这件样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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