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家游记 弟弟建议去马虎哥家转转。马虎是我表哥,家在北部黄土高原区的淳化县。表哥搬家了,搬到距皂角树村老窑不到一公里的河村,住进了新房。河村吸收了周围好几个迁移村,规划的南北向的长街整整,村树依依,花影翩翩,果香飘飘,很美。街靠纯化县城去润镇的公路,出行方便。第二天早起,我悄声出门看景。出了村,沿乡间路向东看,远处土塬山影,鼓波涌浪;近看润镇塬慢坡,探向空梦虚幻——虚幻处乃冶峪河谷。越是虚幻处,越逗人好奇,越引人探求,这是黄土高原的妙处——就是集水造成的孔洞、裂缝、陷窝,也让你联想狼窝、蛇穴、兔窟。沿路东行,四周青纱叠翠,玉米壮硕,荞麦苗满地凝脂,嫩滑如玉,比关中平原上的还好。弟弟说,淳化山里比山外雨水还多。我就想高处生云,凝云成雨,是自然的。又想到毛主席与黄河王王化云的幽默:你半年化云,半年化雨。这是诗人领袖的浪漫,也是一颗伟大的心灵对天下苍生的眷怜。行一公里左右,路断不得到河谷边,只见对岸谷崖陡立,光色斑驳。无奈左拐数里,再转西穿一村返程。我以治黄为业,黄土高原是平日绕不开的话题,却未曾贴心体味这孕育了中华民族的黄土情,没有好好欣赏这高原,体察这复杂的地貌地形特征。返回表哥家,嫂子说:“你做啥去了?把你哥急得,怕你掉沟里去。”我笑笑了事。我问表哥:“这阵又搞农田基建?我看到很多机械在施工。”表哥说:“那是复垦哩,把老庄基的窑推平,整成地。国家投资的。咱皂角树村也在复垦哩。”吃完饭,我要表哥领我去沟里看看。表哥说,下不去了,没路了,满是荒草枣刺。我有点失落。嫂子说:“羊娃喜欢看沟,你领着到沟畔看个子去。”我哥俩向北往皂角树村走,走到村头一片豁亮,完全变了样。原先的皂角树村,有一条东西向的坡道,道北是一道梁,人们借梁打窑洞,挖平梁坡当院,窑洞是半地坑式的。现在那道梁不见了。村中间段的复垦已近尾声,两辆装载机挖北边高处,填南边低处。黄土弥漫着肥土沃壤的气息。有三五个人,在现场转看着。听片言只语,知道是来包地的,想用这些地种苜蓿养牛。黄土高原在秦朝以前,就是牧区。战国末到秦始皇,泾河上游的乌氏县有一个人因畜牧致富,拥有的马牛多得不计其数,以多少个山谷计量。令人称奇。过去的记忆,表哥的老窑在西头,南紧靠沟畔,叫南沟,西边出去不远也是沟,叫西沟。南沟,过去,我一来就要下沟看看,这沟上下容易,不多见。沟下草肥水美。那时,鱼背一样的下沟路,很热闹。有牧牛放羊归来的,有用毛驴驮清泉水的,有背草捆树枝的,有去沟底打凿石盖板的,有成群的孩子,叽叽喳喳去沟底戏水的。孩子们回来,逮着牛尾巴省劲,不注意会被牛屎污身,被牛尿染衣,引来哄笑、懊恼、咧嘴。现在看,和表哥相邻而居的四户人家,窑洞都不见了,复垦成了一大片平地。光表哥家就复垦出了四亩多,已经种了一年。站在沟畔看,下沟的路确被荒草荆棘淹没,沟坡还多了树。说下不去,也没那么绝对,只要下决心,没有走不通的路。我却克服不了一个心理短板——怕蛇。弟弟说,就在表哥这南沟坡,有一人早起下沟,远见一顺溜木椽挡道,疾步驱前拾横财,弯腰间,“木椽”晃眼动了,滋溜不见了。此人惊悚中不省人事,醒来便犯了迷糊失了魂。弟弟还说,表哥养奶山羊,把山羊縻在门口那干涝池吃草,竟死了。羊舌头肿大,分明被毒蛇咬着了,憋死了。表哥告诉我他去年发现一条胳膊粗的大蛇,盘在他新复垦的玉米地里。表哥怕蛇追他,给......我不寒而栗。表哥看我怅然,往西一指,说:“走,看我栽的树去。”在南沟和西沟交界处,表哥指着沟坡:“这树栽下十来年了,这阵长大了。过去坡上没树,你看现在多不?”很自豪的样子。过去我没注意树,眼前这远远近近的山坡上,树确实很多。树是柏树,一棵棵如尖塔挺立。哪来的钱?国家环保投的。有多少树?三万多棵,我们村的沟坡,都栽上了。坡那么陡咋栽?有的地方用绳子把人吊下去栽。你敢吊着下去不?他往后一退,说:“我的妈,我一下去就被蝎子蛰了,把人没疼死。我——不敢了!”黄河难以治理的症结在泥沙,根本在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我见的土地复垦,若推而广之,将塬上的漫坡地进行科学规划,一台一台整平存水;根据暴雨集流路线,有目的地重点整平、圈坝截流。这样,保肥保水保土,水土流失自然被遏制。若这样做下去,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相信,不远的将来,便不再有“俟河之清,人寿几何”的慨叹了。(摄影 曹新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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