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魂(五十六) 大虎说罢让两战士取笔和纸登记人名,一些年轻力壮的人们都围上来争相报名,共有五十多人。大虎把他们编成三个组,一个担架组,一个运输组,还有一个救护组。 登记完让人们准备过河时,大虎从人群中发现了色愣花,她神色迟钝地躲在人群中,那一身一直穿在身上的蒙古袍,脏乎乎的,早已辨不清颜色。她痴呆呆地盯着大虎看,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大虎向她走来,伸出热情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手说:“大娘,你受苦了。” “大虎!”色楞花哽咽了,喉咙里汩汩作响,她拉着他的手不住地摇晃,发痴的眼神中似乎期待着什么。 “大娘,我见到金花啦!”大虎用蒙语说,他知道眼下唯一安慰色楞花的,只有她宝贝女儿的消息。 “啊!太好啦,她咋地的?在哪呢?”色楞花破梯为笑。 “她很好,参加动委会了,表现积极呢!”大虎安慰了老人几句,正欲转身,不料色楞花一把拽住他说:“大虎,我家的牲口快让鬼子杀光了,还有些,你让人们赶上,送咱部队,慰劳他们哇。还有一窖糜米和几百斤炒米,都给部队哇。” 大虎激动地拉住老人的手,摇晃着说:“谢谢大娘!谢谢大娘!” “走,我带你们回村挖糜米和炒米去!” “有多少?”大虎问。 “糜米一大窖,老头子说那是十石,炒米有两石。” 大虎惊喜过望,但又忧心地问:“大娘,都送了部队,打走鬼子,你们咋生活?” “嗨,老头子让鬼子杀了,金花去抗日,咱一个死老婆子能吃多少?咋也不愁填饱肚子。” 大虎当场赞扬了色楞花的慷慨行为,用她的行动激励在场的乡亲们。人们听后,又有一批中老年人加入了支前队伍。 大虎带着刚刚组织起来的支前队伍去了蒙古圪梁,从四处搜寻了些毛口袋,但远远不够,人们只好脱下外面的衣裳,扎住裤腿和袖口装糜米和炒米。 晌午,大虎带着六十余人组成的群众队伍赶着两辆二饼子牛车拉着叁千多斤糜米,六百余斤炒米,壹仟多斤牛羊肉,从张三渡口摆渡过河,浩浩荡荡地开上了桥头堡阵地。 宋团长见了喜笑颜开,集合队伍表扬了大虎的成绩,也赞扬了色楞花的壮举,称赞了前来支前的全体群众。 其时,兰兰和莲莲与两名战士也带着十几人的支前队伍返回桥头阵地。 三0三团全体将士欢呼雀跃,情绪激昂,桥头堡阵地一片欢腾。 群情欢跃之中,兰兰抓住时机带头唱起了《大家总动员》的歌。 大家总动员, 动员打东洋, 大大上战场, 妈妈做衣裳, …… 歌声震荡着河水,漾起欢快的波浪,一波高过一波。 三十五军三十一师九十三团团长安春山,率领八百人组成的突击队首先攻入五原城中,像把锋利的尖刀,直插日寇的心脏。在外围部队的配合下,一夜间便夺下了日寇七个据点。日寇逃入两个最坚固的据点里负隅顽抗,突击队多次攻击都未能奏效,战斗呈胶着状态。 早上,六架日机飞临五原上空,敌据点伸出一面用碎布缀成“紧急救援“的旗帜向日机摇晃着。 日机向敌据点投放传单,一张传单落入我军手中,上写坚持到黄昏,援军即到。 五原外围各据点已被我军打散,自顾逃命去了,日酋总指挥水川伊夫缩在据点里急得团团转,一封封加急电报向包头发出,他焦急地盼望着增援部队速解五原之围。 黄昏时分,狼山脚下开来百余辆满载鬼子的汽车,停在山畔,望着一片汪洋乱嚷乱叫。 日寇一看汽车无法开进五原,只好丢下汽车,留少部兵力看守,其余大部徒步向乌加河桥进攻,上面有十二架飞机掩护,地面上的日寇蚂蚁般蠕动着…… 日寇在乌加河北岸架起了数十门大炮,隔河炮轰我桥头堡阵地,日机也趁机轰炸扫射。三0三团的桥头堡阵地,由于防御工事搞得好,敌机以及敌炮的轰炸,对我军杀伤不大。 日寇在飞机的掩护下,涉过漫滩水向乌加河桥冲来,绝大多数鬼子扛着木料,准备抢修木头桥。 “准备战斗。”宋团长望着鬼子即将进入射击圈,下了命令。 大虎和兰兰分头传达着宋团长的命令,大虎向西,兰兰向东,两人跑来跑去,都猫着腰在战壕中穿梭。 日寇进入了射击圈,宋团长一声令下,枪声大作,只见走在前面的鬼子扑通通地往水里栽,其余鬼子往二财主村边撤,躲入抄梁后架起机枪向我阵地反击。 两方枪战了一阵后,日军官挥舞着战刀逼着大批日军士兵扛着木料向乌加河桥冲来。我军机枪、步枪齐发,敌人一批倒下又一批往上冲,企图强行修桥过河,解救五原。 日机向我桥头堡阵地俯冲,扫射、投弹,轮番轰炸,我军将士伤亡渐多。 群众支前队伍凭借熟悉的地形,绕沙梁、钻草丛,往下运送伤员,往上运着弹药。高三女万分活跃,她是妇女组的组长,显露出一股不顾生死的蛮劲儿。 天黑时,日机掉头飞回了包头,日寇虽然失去空中优势,但攻势依然不见减弱。山脚下,不断有汽车灯光晃动,源源不断的援兵还在开来,敌炮火更加凶猛,攻势愈加疯狂。 乌加河两岸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入夜,一0一师董其武率三0一团和三0二团清扫了梅令庙到五原的敌据点后开上了乌加河桥与三0三团会师,董真武在王计圪堵指挥所坐阵指挥。 一0一师主力全开上乌加河后,阻击炮火凶猛而密集,强行修桥的鬼子一批又一批往下倒,我军明显占了优势。 大虎透过淡淡的硝烟,看到金花穿着那身裁剪过的旧军装,里面套着厚实的衣裳,虽然有些臃肿,但比她过去那身蒙古袍干净利索的多。她正帮一个医护人员服伺着刚刚负伤的连长,大虎不便搔扰,急忙返回阵地。 打退敌人又一次冲锋后,枪声稀疏下来,月光更加明朗了,大虎这才趁机摸进三0一团的阵地,在一个土坑里找到了金花。金花为一个战士包扎伤口,等她包扎完,一抬头看到了大虎。大虎满面灰尘蓬头垢面,她几乎不敢认他了。 “金花,”大虎大声叫。 “大虎哥。” “你咋也上来啦?” “给部队带路的,你呢?”金花一激动上手拉住了大虎的手腕。 “和你一样。” “也带路?” “嗯。” “兰兰姐呢?” “她也来啦,在那边儿。” “你俩可是形影不离呀!” 大虎想起色愣花,忙说告诉你个好消息。 “甚好消息?” “我见着金大娘了。”大虎高兴地说。 “是吗?在哪呢?”金花惊喜过望,摇晃着他的手,催她快说。 “在芨芨林呢,昨夜几百名群众,在我军端鬼子碉堡时逃脱的,如今安然无恙,你放心好啦!” “阿弥陀佛!”金花双手合十做了个祈祷打躬状,说:”谢天谢地,我以为额吉不在人世了。”金花乐极生悲,落下一串泪来。 “大娘献出了粮食,牲口支援了部队,为了打日本,她把全部家产都不要了。战后我得向动委会和傅长官部为她请功。” “请甚功?阿爸死于鬼子的刺刀底下,我们母女受尽其蹂躏,家道也被鬼子践踏如泥了,为了报仇,为了赶跑鬼子,那又算得上什么?” 金花一双大眼睛充满愤怒的神色,那丰满的胸脯不住地起伏着,心中除了对鬼子的仇恨,别的甚也不顾及了。 “金花,这场血与火的考验,使你变得成熟了,不再是那个顽皮的小姑娘了。” 金花莞尔一笑说:“大虎哥,你学得会说话了,用那么文的词句夸我,我可受不住呀!” “等打跑鬼子,你也应好好学学文化。” “你得帮我!”金花瞅他。 “我学得不多,尽力吧。” 金花沉吟一下说:“听说你发动了地方群众,组织了五六十人的支前队伍,大虎哥,还是你有办法呀!” “别忘了我是动委会成员呀,做这一带群众工作是我份内的事。”大虎有些得意。 嗵——嗵——河北岸鬼子的大炮又喷吐着火舌,炮弹呼啸着飞过河,在阵地南畔落下,腾起几柱烟尘,鬼子的机枪又稠密起来,雨点似的子弹打在掩体上,溅起阵阵沙尘,往战壤里飘落着。 “鬼子又进攻了,我得回去,明天再见!” 大虎掉头返回了桥头堡阵地。 日军指挥官挥舞着战刀,逼着士兵抬着圆木,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又一次向桥头冲来,强行修桥的战斗又拉开了。 敌人炮火很凶,暴雨似的子弹罩住我阵地,我军战士一时抬不起头来。 日寇涌上河畔下河修桥,敌士兵扑通扑通地往下跳,一根根圆木往上运。 “投手榴弹。“宋团长呼叫,声音被枪炮声淹没了。 “投手榴弹!炸死下到河里的鬼子!”大虎和兰兰分头传达着宋团长的命令。 敌人子弹密集,打垮下到河里的鬼子只有靠手榴弹,甩手榴弹可估模警方位,无须露头。 一排手榴弹扔出以后,随着一阵爆炸声,鬼子的枪炮声果然稀疏了,下到河里的鬼子大多被手榴弹炸飞,幸存者丢下木料爬上岸逃生,一根根圆木顺流漂着,互相冲撞着。鬼子强行修桥的企图又一次破灭。 太阳露头后,十二架日机从乌拉山那边飞过来,在一○一师的防御工事上空不断地盘旋,狂轰滥炸。敌人的大炮又抖起了精神,我军阵地上不断有炮弹落下,战士伤亡愈来愈重。日寇趁机又驱赶着士兵抬木料往上冲,战斗愈发残酷。 “弟兄们,狠狠打,阵地在我在,阵地亡我亡!”宋团长愤怒地呼喊着。 王福林 王福林,男,1951年生于内蒙古五原县塔尔湖镇,当过农民,教过书,八十年代进县城当过包工头。1989年参加工作,并在鲁迅文学院进修,1989年底任五原文联创作员,1992年就读于内蒙古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创作研究班,毕业后留任《文学与世界》副主编,后又调入《草原》编辑部任小说组组长,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主要文学作品有:中篇小说《良心楼》;长篇小说《荒魂》《河魂》《村魂》《凡尘》《少年吕布在五原》等十部作品。其中中篇小说《良心楼》获内蒙古“索龙嘎”文学奖;长篇小说《荒魂》改编成电视连续剧《五原烽火》,在中央2台播映。近年创作百万字的力作《女人的青春岁月》和《吕布》在网站连载,受到瞩目。退休后创作网络小说《土作家》《人生》约150万字。正在中国作家网连载。 柴米油盐百姓事,锅碗瓢盆皆文章。关注【黄土地文学】,体验有滋有味的生活。 你若喜欢本文,就在最后右下角点个“在看”让更多朋友看到哦! 声明:平台文章为原创作品。允许转载和责编,授权转载请联系平台编辑并注明来源:“黄土地文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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