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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五排《秋日夔府咏怀奉寄郑监李宾客一百韵》读记 （小河西） 秋日夔府咏怀奉寄郑监审李宾客之芳一百韵 绝塞乌蛮北，孤城白帝边。飘零仍百里，消渴已三年。 雄剑鸣开匣，群书满系船。乱离心不展，衰谢日萧然。 筋力妻孥问，菁华岁月迁。登临多物色，陶冶赖诗篇。 峡束沧江起，岩排石树圆。拂云霾楚气，朝海蹴吴天。 煮井为盐速，烧畬度地偏。有时惊叠嶂，何处觅平川？ 鸂鶒双双舞，猕猿垒垒悬。碧萝长似带，锦石小如钱。 春草何曾歇？寒花亦可怜。猎人吹戍火，野店引山泉。 唤起搔头急，扶行几屐穿？两京犹薄产，四海绝随肩。 幕府初交辟，郎官幸备员。瓜时犹旅寓，萍泛苦夤缘。 药饵虚狼藉，秋风洒静便。开襟驱瘴疠，明目扫云烟。 高宴诸侯礼，佳人上客前。哀筝伤老大，华屋艳神仙。 南内开元曲，常时弟子传。法歌声变转，满座涕潺湲。 吊影夔州僻，回肠杜曲煎。即今龙厩水，莫带犬戎膻。 耿贾扶王室，萧曹拱御筵。乘威灭蜂虿，戮力效鹰鹯。 旧物森犹在，凶徒恶未悛。国须行战伐，人忆止戈鋋。 奴仆何知礼？恩荣错与权。胡星一彗孛，黔首遂拘挛。 哀痛丝纶切，烦苛法令蠲。业成陈始王，兆喜出于畋。 宫禁经纶密，台阶翊戴全。熊罴载吕望，鸿雁美周宣。 侧听中兴主，长吟不世贤。音徽一柱数，道里下牢千。 郑李光时论，文章并我先。阴何尚清省，沈宋歘联翩。 律比昆仑竹，音知燥湿弦。风流俱善价，惬当久忘筌。 置驿常如此，登龙盖有焉。虽云隔礼数，不敢坠周旋。 高视收人表，虚心味道玄。马来皆汗血，鹤唳必青田。 羽翼商山起，蓬莱汉阁连。管宁纱帽净，江令锦袍鲜。 东郡时题壁，南湖日扣舷。远游凌绝境，佳句染华笺。 每欲孤飞去，徒为百虑牵。生涯已寥落，国步乃迍邅。 衾枕成芜没，池塘作弃捐。别离忧怛怛，伏腊涕涟涟。 露菊班丰镐，秋蔬影涧瀍。共谁论昔事，几处有新阡。 富贵空回首，喧争懒著鞭。兵戈尘漠漠，江汉月娟娟。 局促看秋燕，萧疏听晚蝉。雕虫蒙记忆，烹鲤问沉绵。 卜羡君平杖，偷存子敬毡。囊虚把钗钏，米尽坼花钿。 甘子阴凉叶，茅斋八九椽。阵图沙北岸，市暨瀼西巅。 羁绊心常折，栖迟病即痊。紫收岷岭芋，白种陆池莲。 色好梨胜颊，穰多栗过拳。敕厨唯一味，求饱或三鳣。 儿去看鱼笱，人来坐马鞯。缚柴门窄窄，通竹溜涓涓。 堑抵公畦棱，村依野庙壖。缺篱将棘拒，倒石赖藤缠。 借问频朝谒，何如稳昼眠？谁云行不逮？自觉坐能坚。 雾雨银章涩，馨香粉署妍。紫鸾无近远，黄雀任翩翾。 困学违从众，明公各勉旃。声华夹宸极，早晚到星躔。 恳谏留匡鼎，诸儒引服虔。不逢输鲠直，会是正陶甄。 宵旰忧虞轸，黎元疾苦骈。云台终日画，青简为谁编？ 行路难何有，招寻兴已专。由来具飞楫，暂拟控鸣弦。 身许双峰寺，门求七祖禅。落帆追宿昔，衣褐向真诠。 安石名高晋，昭王客赴燕。途中非阮籍，查上似张骞。 披拂云宁在，淹留景不延。风期终破浪，水怪莫飞涎。 他日辞神女，伤春怯杜鹃。淡交随聚散，泽国绕回旋。 本自依迦叶，何曾藉偓佺？炉峰生转眄，橘井尚高褰。 东走穷归鹤，南征尽跕鸢。晚闻多妙教，卒践塞前愆。 顾凯丹青列，头陀琬琰镌。众香深黯黯，几地肃芊芊。 勇猛为心极，清羸任体孱。金蓖空刮眼，镜象未离铨。 这首诗作于大历二年（767），时杜甫居夔州。郑监审：郑审。郑虔侄，曾任秘书少监，时任江陵少尹（从四品）。李宾客之芳：李之芳。时任太子宾客。太宗五代孙。天宝四年（745），杜甫在齐州与其交往。【《旧唐书》（列传26）：“蒋王恽，太宗第七子也。…恽子煌，蔡国公。煌孙之芳，幼有令誉，颇善五言诗，宗室推之。开元末为驾部员外郎。天宝十三载，安禄山奏为范阳司马。及禄山起逆，自拔归西京，授右司郎中，历工部侍郎、太子右庶子。广德元年，兵革未清，吐蕃又犯边，侵轶原、会。乃遣之芳兼御史大夫，使吐蕃，被留境上，二年而归。除礼部尚书，寻改太子宾客。”】杜甫有诗《同李太守登历下古城员外新亭》。岑参、独孤及有诗《奉送李宾客荆南迎亲》。 绝塞乌蛮北，孤城白帝边。飘零仍百里，消渴已三年。 雄剑鸣开匣，群书满系船。乱离心不展，衰谢日萧然。 筋力妻孥问，菁华岁月迁。登临多物色，陶冶赖诗篇。 乌蛮：西南少数民族。《新唐书-南蛮传上-南诏上》：“南诏…，乌蛮别种也。”《渝州候严六侍御…》（杜甫）：“山带乌蛮阔，江连白帝深。” 雄剑：指春秋吴国干将所铸二剑之一。《太平御览》卷343引《列士传》：“干将、莫耶为晋君作剑，三年而成。剑有雄雌，天下名器也。”《赠故人马子乔》（南朝宋-鲍照）：“双剑将别离，先在匣中鸣。烟雨交将夕，从此遂分形。雌沉吴江里，雄飞入楚城。” 菁华：精华。《尚书大传》卷1：“菁华已竭，褰裳去之。”《晋书-文苑传序》：“《翰林》总其菁华，《典论》详其藻绚。” 物色：景色；景象。《秋日示休上人》（南朝宋-鲍照）：“物色延暮思，霜露逼朝荣。” 大意：孤城夔州，绝塞之地。乌蛮之北，白帝山边。从云安到夔州漂泊百里，消渴病也已三年。像鸣叫的雄剑期望开匣，书籍装满系在江边的帆船。因战乱和离别俺心中不展，因日益衰老俺日觉寂寞萧然。妻儿问俺筋力如何？精彩年华已时过境迁。登临山水方见诸多景色，陶冶情操有赖创作诗篇。 峡束沧江起，岩排石树圆。拂云霾楚气，朝海蹴吴天。 煮井为盐速，烧畬度地偏。有时惊叠嶂，何处觅平川？ 鸂鶒双双舞，猕猿垒垒悬。碧萝长似带，锦石小如钱。 春草何曾歇？寒花亦可怜。猎人吹戍火，野店引山泉。 石树：岩石间的树。圆：树冠圆。有些树的树冠为圆形。例如石楠树。《桐溪行》（宋-田锡）：“公署石楠圆似盖，画楼北面当厅桧。” 盐井：《夔州都督府记》（唐-李贻孙）：“城之左五里，得盐泉十四，居民煮而利焉。又西而稍南三四里，得《八阵图》，在沙州之堧，此诸葛所以示人于行兵者也。”【堧(ruán)：空地。】 畲田：用火耕种田。《畲田行》（唐-刘禹锡）：“何处好畬田，团团缦山腹。钻龟得雨卦，上山烧卧木。” 鸂鶒：《卜居》（杜甫）：“无数蜻蜓齐上下，一双鸂鶒对沉浮。” 垒垒：重叠、堆积。《善哉行》（魏-曹丕）：“还望故乡，郁何垒垒。”李善注引《广雅》：“垒，重也。”《七哀》（晋-张载）：“北邙何垒垒，高陵有四五。借问谁家坟？皆云汉世主。” 戍火：戍卒在驻地所燃之火。《江村》（唐-张乔）：“潮平低戍火，木落远山钟。” 大意：峡束沧江，沧江犹如腾空而起。两岸山岩，排排树冠圆圆。岸高入云夹带楚地云气，面朝大海蹴踏吴地青天。盐井可以很快煮出食盐。地理偏僻仍是火耕种田。有时惊讶这里重峦叠嶂，哪儿才能见到一马平川？江边鸂鶒双双起舞，山上猕猴在树上重叠吊悬。青翠的藤萝长长如带，水边的彩石小小似钱。春草繁茂好像永不停止，冬天的花儿也一样鲜艳可爱。猎人在戍火边又歌又唱，野外小店引来远处山泉。 唤起搔头急，扶行几屐穿？两京犹薄产，四海绝随肩。 幕府初交辟，郎官幸备员。瓜时犹旅寓，萍泛苦夤缘。 药饵虚狼藉，秋风洒静便。开襟驱瘴疠，明目扫云烟。 高宴诸侯礼，佳人上客前。哀筝伤老大，华屋艳神仙。 南内开元曲，常时弟子传。法歌声变转，满座涕潺湲。 屐：木制鞋。《世说新语-雅量》：“未知一生当着几量屐？”《答仲屯田次韵》（宋-苏轼）：“一生当着几两屐，定心肯为微物起。” 随肩：追随左右；形影不离。《礼记-曲礼上》：“十年以长，则兄事之；五年以长，则肩随之。”郑玄注：“肩随者，与之并行差退。”《七契》（梁-萧统）：“望宜春以随肩，入长杨以携手。”《寄岳州贾司马…》（杜甫）：“恩荣同拜手，出入最随肩。” 交辟：交相征聘。《王勃集序》（唐-杨炯）：“三府交辟，遇疾辞焉。” 备员：充数；任职的自谦词。《史记-秦始皇本纪》：“博士虽七十人，特备员弗用。”《列女传-赵津女娟》（汉-刘向）：“妾居河齐之间。世习舟楫之事，愿备员持楫。” 瓜时：瓜熟之时；借指任职期满。《左传》庄公八年：“齐侯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曰：'及瓜而代。’”《赠阴梁州》（梁-荀济）：“闻君戍灵关，瓜时犹未还。” 萍泛：萍随水漂浮；喻人的行止无定。《贫赋》（唐-王棨）：“先生迹似萍泛，家如罄悬。” 夤缘：攀附；绵延。《吴都赋》（晋-左思）：“夤缘山岳之岊，幂历江海之流。”《愁阳春赋》（唐-李白）：“演漾兮夤缘，窥青苔之生泉。”王琦注引《韵会》：“夤缘，连络也。”《…重泛郑监前湖》（唐-杜甫）：“不但习池归酩酊，君看郑谷去夤缘。” 静便：清净、安适。《吕氏春秋》：“得道者必静，静者无知。”《过始宁墅》（南朝宋-谢灵运）：“拙疾相倚薄，还得静者便。”（拙疾：拙宦与疾病）。《寄岳州贾司马…》（杜甫）：“多病加淹泊，长吟阻静便。” 南内：《旧唐书-地理志》：“（京师）南内曰兴庆宫，在东内之南隆庆坊。本玄宗在籓时宅也。自东内达南内，有夹城复道，经通化门达南内。人主往来两宫，人莫知之。” 弟子：梨园弟子。原注：“都督柏中丞筵，梨园弟子李山奴歌。” 法歌：法曲。《旧唐书-音乐志》：“自开元以来,歌者杂用胡夷里巷之曲，其孙玄成所集者，工人多不能通，相传谓为法曲。”白居易《法曲歌》注：“法曲虽似失雅音，盖诸夏之声也，故历朝行焉。明皇虽雅好度曲，然未尝使蕃汉杂奏。天宝十三载，始诏诸道调法曲与胡部新声合作，识者深异之。明年冬，安禄山反。”《江南遇天宝乐叟》（唐-白居易）：“能弹琵琶和法曲，多在华清随至尊。” 大意：唤醒后搔头，见头发稀疏让人急。由人扶着行走，感叹还有几双鞋能穿？两京还有几亩薄田，俺漂泊四海不能带在身边。俺在严武幕府曾被征用，有幸朝廷还给俺挂个员外郎的闲官。该回朝时俺还在夔州旅居，就像浮萍还在四处辛苦攀缘。吃药很多似乎没啥效果；唯有飒飒秋风才使俺这个静者稍安。秋风吹开衣襟祛除身上湿热之气；眼睛越发明亮，一扫眼前云烟。俺在夔州参加都督的宴会，混迹在贵客和美人之间。古筝的哀乐让俺伤心自己变老，华丽的房子还有美人惊艳如仙。俺还听到开元时兴庆宫演奏的乐曲，和平时期只有宫中乐官的弟子相传。歌声忽然变成开元盛行的法曲，想起开元盛世满座流泪伤感。 吊影夔州僻，回肠杜曲煎。即今龙厩水，莫带犬戎膻。 耿贾扶王室，萧曹拱御筵。乘威灭蜂虿，戮力效鹰鹯。 旧物森犹在，凶徒恶未悛。国须行战伐，人忆止戈鋋。 奴仆何知礼？恩荣错与权。胡星一彗孛，黔首遂拘挛。 哀痛丝纶切，烦苛法令蠲。业成陈始王，兆喜出于畋。 宫禁经纶密，台阶翊戴全。熊罴载吕望，鸿雁美周宣。 吊影：对影自怜；喻孤独寂寞。《三国志-陈思王植传》：“形影相吊，五情愧赧。”《拜中军记室辞隋王笺》（齐-谢朓）：“轻舟反溯，吊影独留。” 龙厩：天子马舍。原注：“西京龙厩门，苑马门也，渭水流苑马门内。”《魏书-成淹传》：“乃赐淹龙厩上马一匹。” 耿贾：耿弇（yǎn）、贾复。皆东汉开国名将。 鹰鹯（zhān）：鹰与鹯；喻凶残者；喻忠勇者。《说苑-敬慎》(汉-刘向)：“臣闻之，行者比于鸟，上畏鹰鸇，下畏网罗。”《左传》文公十八年：“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 旧物：旧日典章制度；旧有基业。《左传》哀公元年：“祀夏配天，不失旧物。”《贞符》（唐-柳宗元）：“其后有贤帝曰光武，克绥天下，复承旧物。” 悛（quān）：停止；悔改。《说文》：“悛，止也。”《左传》隐公六年：“长恶不悛。”《广雅》释诂三：“悛，更也。” 戈鋋（chán）：戈与鋋；泛指兵器；借指战争。《说文》：“鋋，小矛也。”《东都赋》（汉-班固）：“元戎竟野，戈鋋彗云。”《喜闻官军已临贼境》（杜甫）：“戈鋋开雪色，弓矢尚秋毫。” 恩荣：受皇帝恩宠的荣耀。《命学士讲书》（南朝宋-谢灵运）：“古人不可攀，何以报恩荣。” 胡星：昴（mǎo）星。古代以天象附会人事﹐认为昴星象征胡人。《史记-天官书》：“昴曰髦头，胡星也，为白衣会。”张守节正义：“摇动若跳跃者，胡兵大起。”后喻指胡兵。 孛（bèi）：彗星；同“悖”，混乱或相冲突。《公羊传》昭公十七年：“冬，有星孛于大辰。孛者何？彗星也。”《后汉书-卢植传》：“比年地震，彗孛互见。” 丝纶：代指帝王诏书。《礼记-缁（zī）衣》：“王言如丝，其出如纶。”《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杜甫）：“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于今有凤毛。”哀痛丝纶：哀痛诏。代宗回京后曾下诏表哀痛之意。 蠲（juān）：除去；疏通。《后汉书-虑植传》：“宜弘大务，蠲略细微。”《杜陵叟》（唐-白居易）：“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 陈王业：《七月》（诗经）：“七月，陈王业也。周公遭变故，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难也。”（陈：陈述。致：表达。陈述后稷等先祖风俗教化的由来，表达祖先创业的艰难。） 畋（tián）：打猎。《广韵》：“畋，取禽兽也。”《史记-齐太公世家》：“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彨（chī），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于是周西伯猎，果遇太公于渭之阳。” 台阶：指三台星；借指三公之位或宰辅重臣。《后汉书-崔駰传》：“攀台阶。”李贤注：“三台谓之三阶，三公之象也。”《后汉书-郎顗传》：“三公上应台阶，下同元首。” 翊戴：辅佐拥戴。《晋书-阎鼎传》：“乃与抚军长史王毗、司马傅逊怀翊戴秦王之计。”《赠太师西平王挽词》（唐-权德舆）：“翊戴推元老，谋猷合大君。” 鸿雁：《鸿雁》(诗经)：“《鸿雁》，美宣王也。万民离散，不安其居，而能劳来还定，安集之。至于矜寡，无不得其所焉。” 大意：俺在偏僻夔州对影自怜，想起长安杜曲俺心如汤煎。俺希望从今后西京的水，再没胡虏犬羊腥膻。俺希望有耿弇、贾复那样的大将匡扶王室，更有萧何曹参那样的治国能人围绕帝边。趁国威灭掉凶顽狠毒之敌，大唐将士为国出力个个像雄鹰一样娇健。大唐原来的典章制度仍在，而凶恶的敌人却恶行未改。国家必须对他们进行讨伐，老百姓也希望灭掉他们之后再没争战。奴仆哪懂得啥礼仪，皇帝误宠他们以荣耀和威权。像安禄山那样一旦反叛悖逆，百姓马上拘束无法自安。代宗罪己诏情深意切，繁苛法令也已废除！中兴之业成于陈述先王风俗教化和创业艰难，欣喜之兆是像文王打猎遇姜子牙一样遇旷世大贤。宫禁之中治理国家考虑周密，宰辅大臣辅佐皇上行事周全。俺要写《鸿雁》记下当今吕望，俺要赞美中兴之主“周宣”。 侧听中兴主，长吟不世贤。音徽一柱数，道里下牢千。 郑李光时论，文章并我先。阴何尚清省，沈宋歘联翩。 律比昆仑竹，音知燥湿弦。风流俱善价，惬当久忘筌。 置驿常如此，登龙盖有焉。虽云隔礼数，不敢坠周旋。 音徽：指琴上识音的标志；指琴或乐曲。《君子有所思行》（南朝宋-谢灵运）：“长夜恣酣饮，穷年弄音徽。” 一柱：一柱观（在江陵）。原注：“郑在江陵，李在夷陵”。 下牢：指下牢关。《新唐书-地理志四》：“峡州。夷陵郡，中。本治下牢戍，贞观九年徙治步阐垒。…县四：夷陵，上。西北二十八里有下牢镇。”《秋风》（杜甫）：“秋风淅淅吹巫山，上牢下牢修水关。” 清省：清平省约；简炼。《文心雕龙-熔裁》（梁-刘勰）：“士龙思劣而雅好清省。”《八哀诗…张公九龄》（杜甫）：“诗罢地有余，篇终语清省。” 阴何：阴铿、何逊。南朝诗人。 沈宋：沈佺期、宋之问。初唐诗人。 昆仑竹：昆仑山之竹。相传黄帝取之以制律管。参见《汉书-律历志上》。《刘子-崇学》（北齐-刘昼）：“海蚌未剖，则明珠不显；昆竹未断，则凤音不彰。” 燥湿弦：《韩诗外传》卷7：“天有燥湿，弦有缓急，柱有推移，不可记也。” 忘荃：《庄子-外物》：“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 置驿：《史记-汲郑列传》卷120：“郑当时者，字庄。…孝景时，为太子舍人。每五日洗沐，常置驿马安诸郊，存诸故人，请谢宾客，夜以继日，至其明旦，常恐不遍。”此典喻迎宾之所，或喻好客。 登龙：喻得到有名望者的援引而提高身价。《后汉书-党锢传-李膺》：“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为登龙门。”李贤注：“以鱼为喻也。龙门，河水所下之口，在今绛州龙门县。辛氏《三秦记》曰：'河津一名龙门，水险不通，鱼鱉之属莫能上，江海大鱼薄集龙门下数千，不得上，上则为龙也。’”《南史-袁昂传》：“昂雅有人鉴，游处不杂，入其门者号登龙门。”《与韩荆州书》（唐-李白）：“一登龙门，则声誉十倍。” 礼数：礼节。《左传》庄公十八年：“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哭韦大夫之晋》（杜甫）：“丈人叨礼数，文律早周旋。” 周旋：行礼时进退揖让的动作。《礼记-乐记》：“升降上下，周还裼袭，礼之文也。”陆德明释文：“还，音旋。”孔颖达疏：“周谓行礼周曲迴旋也。” 失坠：失去。《左传》文公十八年：“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队。” 大意：侧身倾听中兴之主的召唤，吟诵世上罕有的大贤。精通音乐，郑在江陵一柱观（“柱”双关），道路遥远，李在夷陵下牢关。郑李都是当今大名鼎鼎的人物，文章和俺一样并驾领先。你们像阴铿何逊一样崇尚文章简练，你们像沈佺期宋之问一样忽然飞翔联翩。你们诗律可比昆仑之竹，你们就像琴师懂得调整燥湿之弦。你们诗文风流都能卖个好价钱，读之后使人感到惬意久久得鱼忘筌。郑公像西汉郑当时，热情好客，李公像东汉李膺，有人把龙门登攀。虽说和两位很久没联系，但俺不敢失去礼仪“周旋”。 高视收人表，虚心味道玄。马来皆汗血，鹤唳必青田。 羽翼商山起，蓬莱汉阁连。管宁纱帽净，江令锦袍鲜。 东郡时题壁，南湖日扣舷。远游凌绝境，佳句染华笺。 人表：人的表率。《三国志-魏志-刘靖传》：“宜高选博士，取行为人表，经任人师者，掌教国子。”《王俭集序》（梁-任昉）：“经师人表，允兹望实。” 玄道：大道，玄一之道。指道的本源。《老子》：“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抱朴子-畅玄》（晋-葛洪）：“夫玄道者，得之乎内，守之者外，用之者神，忘之者器，此思玄道之要言也。” 汗血马：泛指骏马。详见《杜甫七言歌行<沙苑行>读记》。 青田鹤：典“青田鹤”。详见《杜甫五古<通泉县署屋壁后薛少保画鹤>读记》。 蓬莱：仙山；指秘书省。详见《杜甫七古<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读记》。《后汉书-窦章传》：“是时学者称东观为老氏臧室，道家蓬莱山，康遂荐章入东观为校书郎。”李贤注：“老子为守臧吏，复为柱下史，四方所记文书皆归柱下。事见《史记》。言东观经籍多也。蓬莱，海中神山，为仙府，幽经秘録并皆在焉。” 汉阁：指汉扬雄校书之天禄阁。 管宁（158-241）：汉末至三国隐士。曹魏几代帝王数次征召管宁，均没应命。曾在辽东避难三十多年。只在田野教书讲礼，教化民俗。《三国志-魏志-管宁传》：“宁常著皂帽”。（皂帽：黑色纱帽。） 江总（519-594）：陈大臣、文学家。曾作《山水衲袍赋》。 东郡：指夷陵郡。在夔州之东。 南湖：指郑监湖。杜甫有诗《秋日寄题郑监湖上亭三首》。 大意：两位都眼界高远，收纳皆人之表率，谦虚谨慎味道玄之又玄。来到身边得皆是汗血宝马，飞到身边皆是神养白鹤来自青田。李宾客像商山四皓一样辅弼太子，郑秘书的藏书阁与蓬莱山相连。郑公像三国的管宁悠闲安静。李公像南朝的江总一身锦袍。李公在夷陵时不时题写壁诗。郑公在南湖日日泛舟游览。你们远处游览绝佳山水，美丽的诗句跃然华笺。 每欲孤飞去，徒为百虑牵。生涯已寥落，国步乃迍邅。 衾枕成芜没，池塘作弃捐。别离忧怛怛，伏腊涕涟涟。 露菊班丰镐，秋蔬影涧瀍。共谁论昔事？几处有新阡？ 富贵空回首，喧争懒著鞭。兵戈尘漠漠，江汉月娟娟。 局促看秋燕，萧疏听晚蝉。雕虫蒙记忆，烹鲤问沉绵。 国步：国运；国土。详见《杜甫五古<赠别贺兰铦>读记》。 迍邅(zhūn-zhān)：同“屯（zhūn）邅。艰难；困顿。详见《杜甫五排<寄岳州贾司马…五十韵>读记》。 芜没：掩没于荒草间；湮灭。《愍衰草赋》（梁-沈约）：“园庭渐芜没，霜露日霑衣。” 弃捐：抛弃；指士人不遇。详见《杜甫七言歌行<白丝行>读记》。（原注：“平生多病，卜筑遣怀。”） 怛怛（dá）：忧伤貌。《甫田》：“无思远人，劳心怛怛。”陈奂传疏：“怛怛，亦忧劳之意。” 伏腊：祭祀名称。“伏”在夏季伏日。“腊”在农历十二月。《史记-留侯世家》：“留侯死，并葬黄石，每上冢伏腊，祠黄石。”《咏怀古迹》（杜甫）：“古庙杉松巢水鹤，岁时伏腊走村翁。” 丰镐：周旧都。文王邑丰，在丰水西。武王迁镐，在丰水东。《韩非子-五蠹》：“古者，文王处丰镐之间，地方百里。” 涧瀍：涧瀍（chán）：涧水和瀍水。详见《杜甫五排<寄岳州贾司马…五十韵>读记》。 新阡：新筑墓道。《韦长史挽词》（唐-崔融）：“京兆新阡辟，扶阳甲第空。”《故武卫将军挽诗》（杜甫）：“哀挽青门去，新阡绛水远。” 著鞭：典“祖鞭先著”。《晋书-刘琨传》：“琨少负志气，有纵横之才，善交胜己，而颇浮夸。与范阳祖逖为友，闻逖被用，与亲故书曰：'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其意气相期如此。”《家兄自山南…》（唐-韩翃）：“时辈已争先，吾兄未著鞭。” 局促：形容受束缚而不得舒展。《后汉书-仲长统传》：“六合之内，恣心所欲。人事可遗，何为局促？”《送樊侍御赴汉中判官》（杜甫）：“徘徊悲生离，局促老一世。” 雕虫：指诗文词赋。《北齐书-邢邵传》：“邵雕虫之美，独步当时。”《隋书-薛道衡传》：“江东雅好篇什，陈主尤爱雕虫。” 烹鲤：收到亲友来信。《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沉绵：疾病缠绵，经久不愈。详见《杜甫五排<寄彭州高三十五使君适…三十韵>读记》。 大意：每次俺都想单独飞过去，徒然为百般烦恼所牵绊。俺的人生已冷落寂寞，而国运仍然举步维艰。俺过去住的地方已荒草丛生，俺以前的池塘也亦放弃。与弟妹的离别忧心忡忡，祭拜先祖时泪水涟涟。俺想起长安斑斑露菊，俺想起洛阳晃动的秋蔬。能与谁讨论昔日的事情？又有几处增加新的坟头？回首昔日的富贵已空空，在喧闹中争夺俺已懒得着鞭。四海到处风烟滚滚，只有江汉（江陵）月儿皎洁圆圆。俺看着局促不安似要移居的秋燕。俺听着声调凄凉的暮秋晚蝉。承蒙还记得俺写的诗文，还写信给俺问长问短。 卜羡君平杖，偷存子敬毡。囊虚把钗钏，米尽坼花钿。 甘子阴凉叶，茅斋八九椽。阵图沙北岸，市暨瀼西巅。 羁绊心常折，栖迟病即痊。紫收岷岭芋，白种陆池莲。 色好梨胜颊，穰多栗过拳。敕厨唯一味，求饱或三鳣。 儿去看鱼笱，人来坐马鞯。缚柴门窄窄，通竹溜涓涓。 堑抵公畦棱，村依野庙壖。缺篱将棘拒，倒石赖藤缠。 君平：严君平。《汉书-王贡两龚鲍列传》卷72：“蜀有严君平。…君平卜筮于成都韨。…裁日阅数人，得百钱足自养，则闭肆下帘而授老子。”君平杖：参“杖头钱”。《晋书-阮修传》：“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时人为阮修歌》（魏晋）：“长安教书罢，洛阳卖卜来。百钱系杖头，能使世人解。”《严君平卜肆》（唐-岑参）：“君平曾卖卜，卜肆芜已久。至今杖头钱，时时地上有。” 子敬毡：指先祖遗物或旧业。《晋书-王献之传》卷80：“献之字子敬。…夜卧斋中，而有偷人入其室，盗物都尽。献之徐曰：'偷儿，青毡我家旧物，可特置之。’群偷惊走。” 钗钏：钗簪与镯子；泛指妇人饰物。《喜闻官军已临贼境》（杜甫）：“家家卖钗钏，只待献春醪。” 花钿：妇女额饰。《丽人赋》（梁-沈约）：“陆离羽佩，杂错花钿。” 阵图：八阵图。市暨：市镇停泊处，码头。原注：“八阵图、市暨，夔人语也。江水横通山谷处，方人谓之瀼。” 羁绊：束缚牵制。《汉书-叙传上》：“今吾子已贯仁谊之羁绊，系名声之韁锁。”《莺》（唐-罗邺）：“却笑金笼是羁绊，岂知瑶草正芬芳。” 栖迟：游息；滞留；漂泊失意。《衡门》（诗经）：“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朱熹集传：“栖迟，游息也。”《后汉书-冯衍传下》：“久栖迟于小官，不得舒其所怀，抑心折节，意悽情悲。”《致酒行》（唐-李贺）：“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觴客长寿。” 心折：中心摧折(形容伤感到极点)；心服，折服。《别赋》（梁-江淹）：“有别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夺神骸，心折骨惊。”《秦州杂诗》（杜甫）：“西征问烽火，心折此淹留。”《瓯北诗话》卷3（赵翼）：“（韩愈）所心折者，惟孟东野一人。” 岷岭芋：同“岷下芋”。芋头的美称。详见《杜甫五古<赠别贺兰铦>读记》。 陆池莲：《述异记》（梁-任昉）﹕“越中有王氏之橘园，…吴中有陆家白莲，顾家斑竹。”后因以指莲花。 穰：同“瓤”。敕：告诫，嘱咐。《说文》：“敕，诫也。” 鳣（zhān）：鳣鱼。又说即鲟鳇鱼。《题张氏隐居》（杜甫）：“霁潭鳣发发，春草鹿呦呦。”《又观打鱼》（杜甫）：“日暮蛟龙改窟穴，山根鳣鲔随云雷。” 鱼笱（gǒu）：一种渔篓。《谷风》（诗经）：“毋逝我梁，毋发我笱。”传：“笱，所以捕鱼也。” 棱：原注：“京师农人指田远近，多云几棱，棱音去声。”《奉酬袭美苦雨见寄》（唐-陆龟蒙）：“我本曾无一棱田，平生啸傲空渔船。” 壖（ruán）：城下、庙外、水边等处的空地。《东平蓬莱驿夜宴…》（唐-独孤及）：“驿楼涨海壖，秋月寒城边。”《自淇涉黄河途中作》（唐-高适）：“古堰对河壖，长林出淇口。” 拒：（树枝）向外岔出，横生。《韩非子》：“数披其木，无使木枝外拒。” 大意：羡慕严君平卖卜挣到卖酒钱。俺偷着保存了一点先祖的遗产。口袋空了俺拿出钗钏，粮食没了俺拆了花钿。俺果园的甘子枝叶茂盛，俺住的草舍也有“八九椽”。（八九椽是几间？）八阵图就在沙北岸，码头就在瀼西头。束缚牵绊让俺心中摧折，旅游休息使俺身体痊愈。俺收获紫色的岷岭芋，俺栽种白色的陆池莲。俺种的梨黄里透红胜脸颊。俺种的栗不仅瓤多还大如拳。俺告诫厨子只需一个味，为求饱可一日三鳣。儿子出去看鱼篓中有没鱼，客人来了没有坐席作马鞍。困扎树枝做的柴门有点窄，竹管引下的泉水细流涓涓。东屯几亩公田近抵悬崖，西瀼所住之村靠近野庙旁边。篱笆有缺口俺用荆棘枝补缀，石头倾倒俺用藤蔓裹缠。 借问频朝谒，何如稳昼眠？谁云行不逮？自觉坐能坚。 雾雨银章涩，馨香粉署妍。紫鸾无近远，黄雀任翩翾。 困学违从众，明公各勉旃。声华夹宸极，早晚到星躔。 恳谏留匡鼎，诸儒引服虔。不逢输鲠直，会是正陶甄。 宵旰忧虞轸，黎元疾苦骈。云台终日画，青简为谁编？ 不逮：有不足；比不上。《汉书-文帝纪》：“诏曰，…及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者，以匡朕之不逮。”颜师古注：“不逮者，意虑所不及。”《书-周官》：“夙夜不逮。”孔传：“虽夙夜匪懈，不能及古人。” 坚坐：久坐。《赠庐山僧》（唐-张祜）：“便知心是佛，坚坐对寒灰。”《旧唐书-狄仁杰传》：“众皆接对，唯仁杰坚坐读书。” 银章：银印。详见《杜甫五律<春日江村五首>读记》。 馨香：暗用典“汉署香”或“鸡舌香”。《初学记》卷12：“《汉官》曰：尚书奏事于明光殿，省中皆胡粉涂壁，其边以丹漆地。故尚书郎含鸡舌香，伏其下奏事。”《七月一日题终明府水楼》（杜甫）：“翛然欲下阴山雪，不去非无汉署香。” 粉署：尚书省。《李员外秦援宅观妓》（唐-沈佺期）：“盈盈粉署郎，五日宴春光。”《请追赠杜审言官表》（唐-武平一）：“是以升荣粉署，擢秀兰台。” 《席上赠刘梦得》（唐-牛僧孺）：“粉署为郎四十春，今来名辈更无人。” 紫鸾：神鸟。《赠溧阳宋少府陟》（唐-李白）：“葳甤紫鸾鸟，巢在昆山树。” 翩翾（xuān）：轻飞貌。《鹪鹩赋》（晋-张华）：“育翩翾之陋体兮，无玄黄以自贵。”刘良注：“翩翾，小飞貌。”《感鹤》（唐-白居易）：“贞姿自耿介，杂鸟何翩翾。” 困学：刻苦勤学。《论语-季氏》：“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何晏集解：“困，谓有所不通。”《困学》（宋-朱熹）：“困学工夫岂易成，斯名独恐是虚称。” 勉旃（zhān）：努力。（旃，之焉的合音字。）《汉书-杨恽传》：“方当盛汉之隆，愿勉旃，毋多谈。” 宸极：北极星；借指帝王或地位。《为陈武帝作相时与北齐广陵城主书》（陈-徐陵）：“日月所鉴，天地所明，岂敢虚言欺妄宸极。” 星躔（chán）：星辰足迹。《说文》：“躔，践也。”《广雅》：”躔，行也。”《后汉书-明帝纪》：“郎官上应列宿。”《晋书-天文志上-中宫》：“三台六星，两两而居…在人曰三公，在天曰三台”。 匡鼎：匡衡。《汉书-匡衡传》：“诸儒为之语曰：'无说《诗》，匡鼎来；匡说《诗》，解人颐’。…衡为少缚数年，数上疏陈便宜，及朝廷有政议，傅经以对，言多法意。”颜师古注：“服虔曰：'鼎犹言当也，若言匡且来也。’应劭曰：'鼎，方也。’张晏曰：'匡衡少时字鼎，长乃易字稚圭。’…服、应二说是也。贾谊曰'天子春秋鼎盛’，其义亦同，而张氏之说盖穿凿矣。”杜甫认可张晏说。 服虔：《后汉书-儒林列传-服虔》卷79：“服虔…少以清苦建志，入太学受业。有雅才，善著文论，作《春秋左氏传解》。” 鲠直：刚直；率直。《后汉书-黄琬传》：“在朝有鲠直节，出为鲁、东海二郡相。” 陶甄（zhēn）：喻陶冶、教化。《女史箴》（晋-张华）：“茫茫造化，二仪既分。散气流形，既陶既甄。”李善注：“如淳曰：陶人作瓦器谓之甄。”《晋书-乐志上》：“弘济区夏，陶甄万方。” 宵旰：宵衣旰食。《旧唐书-刘蕡传》：“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黜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 忧虞：忧虑。《易-系辞》：“悔吝者，忧虞之象也。”《北征》（唐-杜甫）：“挥涕恋行在，道途犹恍惚；乾坤含疮痍，忧虞何时毕！” 轸：悲痛。骈（pián）：聚集。 大意：请问经常上朝谒见皇上，咋比得上俺白昼安眠？谁说俺行走不方便？俺自觉可以久坐不累。因为雨雾银章已不再闪亮，但尚书省的胡粉涂壁依然妍丽馨香。紫鸾一样的神鸟无论远近都要飞回，俺只是一只黄雀可任意飞翔。俺这种“困而学之”的人仍不能随俗，你们两位名公还应继续努力。你们的声华早已为皇上所知，你们早晚在仕途上成为星辰。你们正直敢言比得上匡衡。你们儒学渊博与服虔比肩。如没因鲠直而失败，一定会匡正国家文教宣传。皇帝正宵衣旰食忧虑悲赏，百姓也是多灾多难。终究二位要画像云台阁，史书难道不为你们而编？ 行路难何有？招寻兴已专。由来具飞楫，暂拟控鸣弦。 身许双峰寺，门求七祖禅。落帆追宿昔，衣褐向真诠。 安石名高晋，昭王客赴燕。途中非阮籍，查上似张骞。 披拂云宁在？淹留景不延。风期终破浪，水怪莫飞涎。 他日辞神女，伤春怯杜鹃。淡交随聚散，泽国绕回旋。 招寻：招邀寻访。《秋夜宴临津郑明府宅》（唐-杜审言）：“行止皆无地，招寻独有君。”《淇上别刘少府子英》（唐-高适）：“伊君独知我，驱马欲招寻。” 鸣弦：指弓弦。控鸣弦：受控待发的弓弦。《史记-匈奴列传》：“控弦之士三十余万。”《秋猎孟诸夜归》（唐-李白）：“骏发跨名驹，雕弓控鸣弦。” 双峰寺：指蕲（qí）州双峰寺。蕲州在江陵以东，与庐山隔江相望。《四祖寺》（唐-赵嘏）：“千株松下双峰寺，一盏灯前万里身。”（四祖寺在蕲州黄梅县。五祖寺也叫东山寺也在黄梅县。白居易有诗《东山寺（在黄梅县）》） 七祖禅：禅宗初祖是菩提达摩大师，二祖慧可大师，三祖僧璨大师，四祖道信大师，五祖弘忍大师（602-675），六祖惠能大师（638-713）。六祖以后禅宗分几个门派。七祖禅当是指禅宗的某门派，杜甫心中的禅宗正宗。 衣褐：穿粗布衣。《孟子-滕文公上》：“'许子必织布然后衣乎？’曰：'否。许子衣褐。’” 真诠：真谛。《衡岳十八高僧序》(唐-卢藏用)：“真诠缅微，后生何述？” 安石：谢安石。《晋书-谢安传》：“谢安，字安石。…赠太傅。”原注：“郑高简得谢太傅之风。” 昭王：燕昭王。《史记-燕召公世家》：“燕昭王于破燕之后即位。卑身厚币以招贤者。谓郭隗（wěi）曰：'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然诚得贤士以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先生视可者，得身事之。’郭隗曰：'王必欲致士，先从隗始。况贤于隗者，岂远千里哉！’于是昭王为隗改筑宫而师事之。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趋燕。”原注：“李宗亲有燕昭之美。燕，周之裔。” 途中阮籍：《三国志-王粲传-阮籍》：“（籍）时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 查上张骞：典“张骞泛槎”。详见《杜甫五律<有感五首>读记》。 披拂：吹拂；拨开。《庄子-天运》：“孰居无事而披拂是？”成玄英疏：“披拂，犹扇动也。”《秋怀》（唐-韩愈）：“秋风一披拂，策策鸣不已。”《石壁精舍还湖中作》（南朝宋-谢灵运）：“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 水怪：水中妖怪。 飞涎：同“飞唌”。喷飞口沫。《江赋》（晋-郭璞）：“扬鬐掉尾，喷浪飞唌。”刘良注：“唌，口沫，或喷而飞。” 淡交：君子之交。《庄子-山木》：“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 大意：哪里还有什么行路难？俺招邀寻访的兴致越来越专。本来俺就有一艘快船，暂时它还是一只待发的弓弦。俺以身相许蕲州双峰寺，俺追求佛门七祖禅。在那儿落帆追忆往事，身着褐衣探求佛学真诠。郑公像谢安石在东晋一样名高。俺就像应燕昭王（李宗亲）之召而赴燕。俺并非像阮籍一样“不由径路”。俺坐在船上有点像乘槎上天的张骞。俺岂能在这儿如浮云飘动？滞留夔州虽有美景也不再迟延。到时候俺一定乘风破浪，水中的妖怪不要再向俺喷吐口沫。到春天俺向神女辞别。俺伤春俺又怕看到望帝杜鹃。咱们的交情是纯洁的君子之交，在水乡泽国俺一定会逗留回旋。 本自依迦叶，何曾藉偓佺？炉峰生转眄，橘井尚高褰。 东走穷归鹤，南征尽跕鸢。晚闻多妙教，卒践塞前愆。 顾凯丹青列，头陀琬琰镌。众香深黯黯，几地肃芊芊。 勇猛为心极，清羸任体孱。金蓖空刮眼，镜象未离铨。 迦叶：释迦弟子名；禅宗始祖；借指禅宗。《与胡居士皆病…》（唐-王维）：“植福祠迦叶，求仁笑孔丘。”《游悟真寺》（唐-白居易）：“云昔迦叶佛，此地坐涅槃。” 偓佺：仙人。《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偓佺之伦暴于南荣。”司马贞索隐引韦昭曰：“古仙人，姓偓。”《列仙传-偓佺》（汉-刘向）：“偓佺者，槐山採药父也。好食松实，形体生毛，长数寸，两目更方，能飞行逐走马。” 炉峰：庐山香炉峰。《题别遗爱草堂…》（唐-白居易）：“曾住炉峰下，书堂对药台。”《草堂记》（唐-白居易）：“匡庐奇秀，甲天下山。山北峰曰香炉峰，北寺曰遗爱寺。介峰寺间，其境胜绝，又甲庐山。” 橘井：《太平广记-苏仙公》卷13：“苏仙公者，桂阳人也，汉文帝时得道。…（苏对母曰）：'明年天下疾疫，庭中井水，檐边桔树，可代养，井水一升，桔叶一枚，可疗一人。’…来年，果有疾疫，远近悉求母疗之，皆以水及桔叶，无不愈者。”后因以为良药之典。 高褰：高高地撩起。《游天台山赋》（东晋-孙绰）：“尔乃羲和亭午，游气高褰，法鼓琅以振响，众香馥以杨烟。” 归鹤：典“千年归鹤”。《搜神后记》卷1（东晋-陶潜）:“丁令威，本辽东人。学道于灵虚山。后化鹤归辽，集城门华表柱。时有少年，举弓欲射之。鹤乃飞，徘徊空中而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遂高上冲天。” 跕鸢（dié-yuān）：鸢即老鹰。《后汉书-马援传》：“虏未灭之时，下潦上雾，毒气重蒸，仰视飞鸢跕跕堕水中。”马援南征，遇瘴气熏蒸，连飞鹰都被熏得跌落水中。后以表示环境艰难或处境险恶。 前愆（qiān）：以前的过失。《孔丛子-论书》:“忧思三年,追悔前愆。” 头陀：头陀寺。《元和郡县图志》卷27：“（鄂州江夏县）头陀寺在县东南二里。”《头陀寺碑文》（齐-王屮）：“头陀寺者，沙门释慧宗之所立也。南则大川浩汗，云霞之所沃荡。北则层峰削成，日月之所回薄。” 琬琰（wǎn-yǎn）：圭名；碑石美称。《孝经序》（唐-李隆基）：“写之琬琰，庶有补於将来。” 众香：佛国名。《维摩经-香积佛品》：“佛土有国名'众香’，佛号'香积’。”《题萧郎中开元寺新构幽寂亭》（唐-刘长卿）：“沉沉众香积，眇眇诸天空。” 几地：菩萨修行有十个境界，从初地到十地。 芊芊：苍翠，碧绿。《高唐赋》（宋玉）：“仰视山巅，肃何芊芊。”李善注：“千千，青也。千、芊古字通。”李周翰 注：“芊芊，山色也。” 勇猛：《圆觉经》第9章：“但当精勤，降服烦恼，起大勇猛。” 心极：佛教术语。心者心髓也，极者至极也。言义理之心髓至极。 清羸：清瘦羸弱。《南齐书-桂阳王铄传》：“铄清羸有冷疾，常枕卧。” 金篦（bì）：一种治眼病工具（可使盲者复明）。《大般涅槃经》卷8：“如百盲人为治目故，造诣良医，是时良医即以金錍决其眼膜。”《周书-张元传》：“其夜，梦见一老公，以金鎞治其祖目。”（金錍、金鎞，同金篦）。详见《杜甫五古<谒文公上方>读记》。 镜像：镜中的物象。《大智度论》卷6：“如镜象实空，不生不灭，诳惑人眼。”《维摩经-弟子品》：“诸法皆妄见。如梦如焰。如水中月。如镜中像。” 铨：《说文》：“铨,衡也。” 大意：俺本来依从佛门，何时信过道教神仙？香炉峰佛寺中求生在转眄之间，道家橘井的良药过于高远。丁令威东归途穷之鹤，南征路上尽是“跕鸢”。俺晚年听了很多美妙的禅宗教义，终于可以践行以补以前的过失。庙中排列着顾恺之的丹青，头陀寺还镌刻了著名的碑文。众香国里幽深昏暗，修行之地翠绿肃穆。内心深处勇猛无比，任由身体清瘦弱孱。金篦只是徒然刮眼，对世间万物犹如镜中之象未能权衡判断。 这是杜诗最长篇，共100联。首层6联。叙作诗之因。飘零绝塞，消渴三年。筋力衰谢，青春不在。雄剑鸣匣，书满系船。心胸不展。要陶冶心情，唯有多登临多写诗。（故有此篇。）接着8联为第二层。写夔州景物。峡束江起。江岸拂云。江流朝海。（“岩排”是衬句。）盐井火种。层峦叠嶂。野生动物颇多。花草四季茂盛。边塞戍火，猎人欢歌。野店山泉。（有峡江之雄，江流之通，物产之丰。更有地理之僻，风俗之野。）“唤起”10联为第三层。写夔州情事。以老衰领起。两京薄产不能带在身边。成都幕府有幸成为郎官。严武死后俺该回朝，但直到如今还在夔州攀援。整天徒然糟蹋药物，只有秋风才使俺清净安闲。开襟可以驱湿热。远望可以扫云烟。都督高宴常请俺参加，俺也混迹在佳客佳人之间。听了哀筝俺伤心年老，看到华屋俺羡慕神仙。开元时的宫中乐曲，平时只在梨园子弟中流传。听到歌声变成法曲，大家泪水满面。（滞留夔州有乐有苦有悲哀。）“吊影”12联为第四层。想象长安时事。夔州承上，杜曲启下。“即今”五联写期望。希望再不要龙水腥膻（指陷京）。希望有耿贾萧曹。希望戮力同心灭掉蜂虿。希望对“未悛”的凶徒“行战伐”，目的是“止戈鋋”。“奴仆”六联写时事。皇帝曾错宠奴仆，赋予他们荣耀威权。而“胡星”一旦叛拟，百姓马上不能自安。好在皇帝已有哀痛诏，烦苛法令也大幅缩减。业成于宣传教化，让人欣喜的是人才发现。宫中议事已周密，大臣辅佐已周全。俺要写一首《鸿雁歌》，歌颂当今周宣王把当今熊罴载还。（熊罴是谁？） “侧听”14联为第五层。赞郑李。“中兴主”承上，“不世贤”启下。一个在一柱观一个在下牢关。二人文章和俺比肩。崇尚“清省”，就像沈宋联翩。诗文音律优美。热情好客，来登龙的络绎不绝。虽然久未联系，礼数上不能忘周旋。知道你们眼界高，收纳的皆人表。也知道你们虚心味道很玄。来投奔的都是汗血马青田鹤。李宾客就像商山四皓，郑少监的“汉阁”与蓬莱相连。郑就像管宁纱帽干净，李就像江总锦袍鲜艳。一个不时在夷陵题壁，一个天天在南湖游船。你们游览的都是绝境，美丽的诗句浸透华笺。（羡慕。） “每欲”10联为第六层。前五联写因“百虑牵”不能“孤飞去”。国家艰难，俺生涯寥落。所居之地“成芜没”，所种之田已“弃捐”。离别弟妹忧心忡忡，祭拜祖先涕泪涟涟。长安露菊斑斑常记俺心。洛阳秋蔬摇曳似在眼前。后五联写知交难得。谁能一起忆往昔？知交已没几个。（时郑虔、苏源明、李白、高适等已亡。）富贵已成往事，向前懒得着鞭。到处兵戈漠漠，只有荆州月圆。俺看着局促的秋燕俺听着萧疏的晚蝉。俺想起了你们的来信，曾询问病况问长问短。（到此为止，诗意已完整。既有“秋日夔府咏怀”也赞了二公。“烹鲤”引出以下各层。诗文进一步展开。） “卜羡”12联为第七层。回答来信所问。一是吃。俺不像严君平问卜赚钱。俺用的是先祖遗产。没钱了卖掉钗钏。没米了卖掉花钿。二是住。俺在八阵图北岸，瀼西码头，甘子林旁，见了茅斋八九间。“羁绊”四联详述吃。因羁绊俺心常折，但旅游休息一段病即痊。俺可以吃紫芋头，俺可以吃白藕片。俺的梨颜色好。俺的栗大如拳。俺告诫厨师无须多味，为求饱可以一日三鳝。“儿子”四联细说住。儿子到江上看鱼笱，客人来了坐鞍鞯（坐席不够）。柴门很窄。流水潺潺。崖边有几亩公田，所住之村靠近野庙旁边。篱笆有缺俺用荆枝补缀，石头倾倒俺用藤蔓裹缠。 “借问”10联为第八层。写入朝事。前五联写自己。频频朝谒，何如安心昼眠？谁说俺行走不便？俺自觉“坐能坚”。银章虽已不再闪亮，但粉署已然香艳。如是紫鸾，远近都要回朝。俺只是黄雀还可任意翩翩。俺属于“困学”有违从众，你们这些名公还要努力。后五联写二公。你们声华早已“夹宸极”，你们早晚能成明星。正直敢言如匡衡，儒学修养比服虔。如果不因鲠直失败，你们定可“正陶甄”。皇帝正宵衣旰食，百姓也多灾多难。终究二位要画像云台，史书难道不是为你们而编？（杜甫内心深处所望。） “行路”10联为第九层。写欲出峡。“行路”即出峡。俺本来就有船，暂时还是受控弦。郑公如安石名高，李公如燕王召唤，俺就像乐毅、邹衍赴燕。不是途穷阮籍，有点像槎上张骞。俺岂能在这儿如浮云飘动？滞留虽有美景也不再迟延。到时俺一定乘风破浪，妖怪不要再向俺喷吐口沫。“招寻”似有寻佛访禅意。俺身许蕲州双峰寺，俺追求佛门七祖禅。俺在禅寺忆往事。俺穿褐衣求真诠。明春俺一定辞神女，伤春时俺更怕看到望帝杜鹃。咱们是纯洁的君子之交，在江陵俺一定逗留回旋。（俺出峡是为七祖禅。期待路过江陵会面。） 末8联以求禅收结。“本自”三联写仙不如佛。俺本自依佛门，何时信过道教求仙？香炉峰佛寺中求生在转眄之间，道家橘井的良药过于高远。丁令威东归途穷鹤，南征路上尽“跕鸢”。“晚闻”五联写欲精佛理。晚年听了很多美妙的教义，终于可以践行以补以前的过失。庙中排列着顾恺之的丹青，头陀寺还镌刻了著名的碑文。众香国里幽深昏暗，修行之地翠绿肃穆。内心深处勇猛无比，任由身体清瘦弱孱。金篦只是徒然刮眼，对世间万物犹如镜中之象未能权衡判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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